我們幾個回到梅塢的時候,居然沒有見到三秀和葉知城的身影,而葉知槿的屋子亮著燈,這個時辰想來應該是睡了。自從出事以來,知槿夜裏總不敢熄燈,所以我隻望了她屋子一眼,並未多想。


    這個時候,葉知凡還昏迷不醒,葉三哥和江捕頭也受了傷,我和端陽忙著將他們帶回屋療傷,至於這梅塢中異樣的安靜,當時誰都沒有放在心上。


    “你們的傷都不算太重,這樣應該就沒有什麽問題了。”屋中燭火不安搖晃,淺淺昏黃,端陽收回掌間淡淡的白色光圈,對葉知城和江蠻說道。


    “那四弟他……”葉知簫隨意將粗布麻袍披在身上,語氣沉沉,再不見往日的嬉笑。


    “三哥,知凡就交給我們了,你和江捕頭先去休息罷,不必太擔心了。”未等端陽說話,我便搶著開口。這一來是為了打消他們兩個的顧慮,二來日神珠的事情太複雜,我不希望再有人無辜牽連。


    當然,葉知簫畢竟是葉知凡的兄長,就算我這樣說,他眉間遮掩不住的還是滿滿的擔心,可正當他開口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一直沉默著的江蠻卻忽然拉住他,道:“你跟我出來,別打擾他們。”


    “你……好吧。”葉知簫看著江蠻的時候,眼神軟了下來,他沉思片刻,最後還是起身與江捕頭關門而去了。


    望著兩人離去,我偽裝著的平淡終於堅持不住,臉色迅速沉下來,甚至感覺身體有些癱軟,便僵硬地坐到了葉知凡沉睡著的床邊上。


    “你這樣騙他們,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端陽站在旁邊,他俯視著我,語氣卻那樣的冷漠和陌生:“日神珠沾染邪火,而方才那一擊,邪火已經徹底將他體內的魔血給喚醒了。他現在沒有生命危險,可是他醒後會是什麽樣子我們誰都不好說!一個凡人被迫入魔,根本不會有好下場――”


    “端陽!”我有些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急急打斷他的話,對他說道:“剛剛他是為了我才擋下那一擊的……我不會讓他入魔,絕不會!”


    說著,我拔出韜蓮劍,劍身蓮紋已被血色傾覆過半,情況的確很不樂觀。


    “你做什麽!”看著我用手緊握劍刃,端陽低聲怒吼,隨即伸手將韜蓮劍給奪了去。


    “你還給我!隻要能震住韜蓮劍,葉知凡就還有救!”我著急起身去搶,卻不知為何眼前一陣眩暈,感覺本來淺黃的燈火似乎又暗上了許多,我沒能站穩,情急之中抓緊了端陽的衣服,半邊身體倚靠著他。


    “你看看你,被吸了那麽血,不暈才怪!”端陽語帶責怪,但是神情終是緩和了一些,他將韜蓮劍隨手放到桌上,扶著我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震住韜蓮劍固然有效,但是你始終要回天庭的,到那時葉知凡怎麽辦?還是道長說得對,這事兒得看他自己,他若願意潛心修煉,還是有救的。”


    “我豈會不知道?”我情緒漸漸平靜,可是看葉知凡的眼神又凝重了幾分:“葉知凡有一個關於雲瑤的心結,讓他答應潛心修道恐怕沒那麽容易,所以現在我能幫他多少是多少。”


    “又是雲家的事情!”端陽聽著我的話,語氣又開始顯得不耐煩:“就算雲家的事兒和你有關,你也不是雲瑤,我真不明白你了鸞月,你一個勁兒在這裏瞎攙和什麽!”


    我抬起頭對上端陽憤怒的眼光,心中忽然生出種種疑問,人間一趟,端陽怎麽變得如此陌生了?


    “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端陽察覺到我的目光,尷尬地將頭偏過去些,繼續說道:“還有,你說有辦法取回神珠,辦法呢?嗯?辦法呢?”


    深深歎息,我發現幾番折騰,今夜真的很累,根本沒有那個力氣和端陽去爭辯什麽,但是又怕氣氛因此尷尬,我想了想還是淡淡地開了口:“辦法總是有的,可我還不清楚豐門觀裏麵的情況,你不如先和我說說你這幾日的事情?”


    端陽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打量了我很久,最終還是妥協了。


    他怒氣漸漸平下去,給我大致講了他來到上林之後的事情。因為與日神珠有著別人不能比及的感應能力,端陽才踏入上林就認定日神珠在這豐門觀中。那晚他悄悄潛入豐門觀,碰上了行蹤詭異的豐道長。一路尾隨,端陽走到了一個地底的暗室,當時暗室中綁有五個二八年華的女子,她們個個頭發淩亂,麵色驚恐,嘴卻被堵住,哭喊不得。而就在端陽的眼前,豐道長用日神珠將那些女子的精元給吸得一幹二淨。


    聽到這裏,我有些生氣,道:“你都看見了,為什麽不出手救那些女孩?”


    端陽麵色沒有太多變化,語氣還是足夠平淡:“我去的時候日神珠已經吸了不少凡人女子的精元,救與不救其實已經改變不了什麽,何況當時我若出手相救,必會打草驚蛇的。”


    “端陽你……”莫名的寒顫,我感覺自己身體微微顫抖,從心底湧起陣陣寒意,人命於神一定要這麽卑微麽?


    “鸞月,你不要覺得我無情,這是那些女子命中的劫難,就算我當日能救她們,他日她們也會死於非命的。”端陽語氣認真,卻也沒有感情,神仙不該有七情六欲,也不該有救人之心麽?


    “端陽,我不想再跟你討論這個話題了。”沒有意義了,感覺好累,我依靠著床頭,看著他繼續道:“你先前說碰不了日神珠,是怎麽回事?”


    端陽眉頭一皺,道:“豐道長整日不離日神珠,防範得很嚴密。我隱身在他身邊兩日,才尋得個下手的機會,可是當我伸手去拿的時候,日神在排斥我,根本不給我接觸的機會。幾番嚐試都沒有結果,我才會化成豐門弟子,想要深入打探,看看問題出在哪裏。”


    “是不是因為邪火的緣故?你是純陽之體,神珠沾了女子的陰氣,才與你產生了排斥。”我開始靜下心來與他分析,不管與端陽之間產生了多大的分歧,在尋找神珠的事情上我們是同伴,誰也不能舍棄誰。


    “我想著也是,神珠凝聚了天地最純正的氣息,因為純粹所以更顯得脆弱,一旦被人間的邪念邪氣所染,很容易就會被人控製。現在看來,仙尊和豐道長手中的神珠都是這種情況,神珠染了邪火容易傷人,他們才會想出吸取女子精元的辦法來。”


    “這麽一說倒是有些道理。”我點點頭,回想起在帝都從川痕手中奪回日神珠的過程,那日靈火焚身,與今天的情形頗有幾分相似,難道……我有些興奮地對端陽說道:“現在我真的有辦法拿回日神珠了,隻要我們能夠把豐道長和神珠分開。”


    “當真?”端陽眼中閃出熠熠光彩,他連忙問道:“那我們什麽時候行動?”


    “我們……”我想著,眼光卻落在葉知凡身上,幾分不舍與擔憂,最後還是對端陽說:“等他醒過來,我們就走。”


    “……”端陽臉色有些陰篤,他盯著葉知凡,忽然彎下腰伸手,在葉知凡臉上一摸,隨即將他那張人皮麵具給撕了下來:“我就說看他哪裏不對勁,原來戴著麵具啊。”


    端陽不說我早把葉知凡戴著麵具這事兒給忘了,這張假臉看了那麽久,我其實已經習慣。不過現在再看葉知凡,忽然覺得還是他本來的樣子要好看一些……天!我在想些什麽!


    意識到自己荒謬的想法,我連忙搖搖頭,卻聽得端陽問道:“葉家為了避難而偽裝,外麵那位三哥也戴著麵具麽?”


    “這倒是沒有,聽說葉家三哥年幼就離家,幾乎沒有人認識他,官府通緝葉知簫的那張畫像根本不像他本人……”說著說著,我想起了一個很致命的事情,那個時候在豐門觀,我好像毫無顧忌地叫過葉知凡的名字。


    是的,我清晰地記得,在豐門觀裏,我當著江蠻的麵,叫過葉知凡好幾次!


    江蠻,她是一個捕頭!


    “糟了!”越想越不對勁,我驚喊一聲,隨即急急起身,推門而出。


    劍光明晃恰恰從我眼中閃過,誰的無情劍,指著誰的悲傷?


    “三哥!江捕頭!”我急急喊出聲,江蠻手中的劍竟是一頓,停在半空,那劍尖離三哥的喉嚨不到一分,差一點,他就沒命了。


    “弟妹,你別過來!”葉知簫停在原地不動,他目光一直落在江蠻身上,卻是對我這般說道。


    其實我也不敢亂動,生怕惹怒了江蠻,一劍了結了葉三哥。於是站在原地,我對江蠻說:“江捕頭,葉家是被冤枉的,整個事情我都知道,你先放下劍,我仔仔細細講給你聽。”


    “你就是這樣騙我的。”此時的江蠻才不理會我呢,她眼睛死死盯著葉知簫,那隻拿著劍的手竟微微顫抖,語氣生硬冷冽卻是一種質問:“肖至?你說你叫肖至,一介凡夫!”


    “弟妹,我和她的事情你們誰都不許插手。”葉知簫先是對我強調了一遍,見我極不情願地點頭,才轉而對江蠻說道:“江捕頭,騙你的人是我,該殺的是我,我這條命給你,你再不許動我親人半分!”


    說著,葉知簫忽然伸手握住劍尖,閉上眼睛就往自己的喉嚨上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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