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楚國出兵的人主導者是誰?”趙相如一語即抓住要害。


    趙義帶著欣賞地點頭,如果有外人在場定能看見他眼神自豪,多少帶著點瞧我媳婦兒多聰明的意味。“聽說是令尹黃歇說服楚王出兵,不過也有傳聞,是黃歇的長公子伯嘉或是一名謀士定下此計。”


    此言一出,二人的臉色瞬間下沉,趙相如直言道:“無論是誰,都是可怕的敵人。他的計劃縝密,一次出兵也要分成兩路,而暗藏在其中的心思竟然一層又一層,我們雖然剝開了其中一部分,又怎能確定這就是他全部的計劃和用意?即便小心翼翼避開他的試探,沒準下一步又正好踏入他的圈套內。”她的手撐在床上,指腹一下一下地敲擊著,這是她多年養成的老習慣。


    “最致命的是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對方在試探我的反應,而我卻還不知他是誰。”說到這些的時候,趙義的眼中露出不甘,神色也越發冷峻。


    “你的人還沒在春申君府上打聽到消息?傳言既然都指向黃歇,說明多半與他有幹係。”孔平從王阿龍那承襲了整個龐大的間諜組織,總不至於這麽久了還一無所獲吧。


    趙義的臉色越發不好,搖頭道:“楚王宮那裏安插的人手沒有問題,春申君府上守得如同箍桶般,等閑進去不得。”這件事也讓他頭疼了很久。


    “怎麽會?”趙相如訝異道,“春申君雖比不得孟嚐君和平原君,但門下舍人也有千餘,為何說無法靠近?”


    “黃歇對舍人的管理有嚴格的限製,去投靠前必先對其進行考校,確認有真本領才會收為舍人,而且成為舍人也並不意味著就能接近他。他將舍人分為三六九等,普通舍人隻能在最外圍,為黃歇做些普通的事情,定期領些米肉生活;中等的舍人能接觸到軍政上的事情,黃歇偶爾會跟他們商量,我們的細作至多隻能成為這一級,上次楚軍突襲的消息就是這一級的人傳來的;而最高等的舍人則會被黃歇引為謀士,進入他的幕府,接觸到最核心的機密。他們的活動和人員都是保密的,至今也無從查知。”


    “所以你才想要以舍人的身份投靠他入幕?”昏暗的燈光中,趙相如覺得趙義似乎不再是以前那個少年太子,已經成長為一個真正有智慧有魄力的王者了。他的神情自信而有氣度,卻也能將自己的威嚴收放有度。


    “隻是我並不清楚他選擇舍人入幕的標準是什麽,很有可能隻能做個普通的舍人。”趙義心事重重,並非他對自己的才能不自信,相反,他需要收斂鋒芒,以免太過出色而被黃歇懷疑,個中的尺度不好把握。此次出行最大的目的是要見到黃歇,如果能入幕自然最好,若不能,至少也要將對手的脾性摸清楚,如此,未來兩國相爭才好做出正確的決斷。


    趙義此番言語,倒讓趙相如刮目相看。撇去之前的恩怨不提,趙義是個天生的權謀家,他比自己更能領悟這些政客們的意圖,也能在提出對策時設想得更加深遠。


    晚膳用過後,二人雖是一床就寢,但趙義由於心裏有事,便也沒有太多出格舉動,兩個人各卷著被子,好在床也夠大。正睡到半夜,突然外麵傳來巨響,趙義和相如幾乎同時驚醒,黑暗中他們互望了一眼,卻看不清對方的眼睛。


    發生什麽事了?


    隨行的狼軍也十分警醒,此時已經在門外輕聲道:“主人?夫人?”


    二人迅速套上外衣,趙相如找到火石點上油燈,趙義一拉門,見是褚央,神色緊張,一閃身便已進入屋內朝趙相如抱拳道:“夫人,剛剛有巨響,聲音仿佛是城外在攻城。”


    其實不用褚央說,趙相如也已經琢磨過味來了。她大小戰役經曆過無數,怎麽會聽錯,剛剛的巨響分明是攻城木撞擊城門所發出的聲音。垣雍的城門是韓國人造的,用的多是木頭,比不得熟銅澆築的牢靠。


    “確實是在攻城。”趙相如肯定的聲音。


    褚央急道:“那怎麽辦,現在攻城的多半是楚軍,可是楚軍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他們不是還在南梁附近嗎?會不會是魏軍?這裏臨近魏國。”趙王和太後在這裏,都是千金之軀、萬乘之尊,絕不容有半點損失,怎麽倒黴偏遇上攻城!


    “不。”趙相如立即否認道,“定是楚軍,魏王性子軟弱,即便此時出手也不敢與趙國公然對抗,多半會趁勢取下南梁周邊的幾座小城池。”


    褚央焦急,原本以為楚軍不會來得這麽快,即便北上也會將注意力放在趙軍的主力所在滎陽,卻沒想到剛到這還沒過一宿,楚軍便打過來了。周圍的房間開始陸續有了動靜,不一會兒其他人便陸續來了,最後到的是嘉有,揉著眼睛問滿室的人發生了什麽事。


    趙相如平靜道:“楚人打過來了,而且此城必破。”此話一出,眾人皆驚,嘉有立刻清醒了,驚道:“那還不快跑?”


    “來不及了,楚軍突襲此城,恐怕早有預謀,必會集中優勢兵力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從攻城的聲勢和今日入城時守軍的狀況來看,他們隨時可能攻進城內。”趙相如話音剛落,城門方向似有一聲巨響,隨後便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城真的破了。


    “所有人待在傳舍內,不許隨意外出走動,如有情況立刻來報我。”趙相如當機立斷對所有人下令道,一時間霸氣盡展,眾人都到諾。


    狼軍們早已習慣聽從她的命令,小春和常樂都多也見過,趙義靜靜看著她恢複自信指點江山的模樣,唯有嘉有,心中暗暗震驚,也更加確認之前關於她身份的猜測。


    趙相如發號施令完,眾人紛紛退出他們的房間,隻留了兩個人在外警戒,其餘人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觀察周邊的環境以判斷局勢。趙相如轉頭對身邊的趙義道:“楚軍攻入垣雍多半是看中這裏的戰略位置,他們隻會追擊趙軍,倒不會對百姓下手,隻要我們安分待在傳舍內不去街上亂晃,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趙義自嘲地笑道:“恐怕再沒有像我這樣窩囊的大王了,自己國家的城池在眼前失陷,竟然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還要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傳舍裏。”


    趙相如掃了他一眼冷笑道:“若覺得窩囊,那你大可以現在從這裏出去,對著潰逃的趙軍振臂高呼‘國君在此’,相信定會有大批忠心臣子前來護駕,然後你便可收拾殘軍去與數十萬楚軍一決雌雄……以成全你的不忍。”


    趙義隻是隨意感慨一番,沒想到趙相如難得的牙尖嘴利,把他狠狠地噎了一下,半天說不出話來。趙相如沒理他,而是拿出地圖仔細研究了起來。


    好在趙義也沒跟她計較,任外麵哭天搶地、喊殺聲震天,他們隻管緊閉大門,趙義俯身看著趙相如手中的地圖。這份地圖十分詳細,裏麵不僅有城池的分布,還有山川、水文、道路等等,趙義對軍事談不上陌生,但一時也無法跟上趙相如的節奏,見她半天不說話,便出聲道:“看出什麽了?”


    趙相如沒吭聲,不過麵色很凝重。


    趙義怕她又開始憂心,勸慰道:“你不必太過擔心,韓國南境多山,土地城池算不上肥沃,不過是為了穩住魏國特地讓給他們的。我軍的主力已經提前撤至滎陽,提前有過部署,不會自亂陣腳。何況滎陽城高池深,垣雍雖近,楚軍不敢打過去,韓國北部還是在我們的掌控之中的。”


    “是嗎?”趙相如抬起頭,神色充滿否定。“你想要讓出半個韓國讓楚魏爭利的計謀是很好,但整個決策中有一個致命的失誤,你知道嗎?”


    趙義臉色一沉。


    “滎陽城高池深,確實易守難攻,但這座城池本身的條件是放在整體環境中去考量的。”趙相如纖手指了指地圖上的滎陽。“滎陽城北就是黃河,西邊是成皋,東邊是垣雍,一旦楚軍從南而至,占據東西的成皋和垣雍,你認為滎陽的趙軍還有逃出生天的希望嗎?”


    燈光下,趙義的臉上露出一絲挫敗的神情,他嘴角微抬,顯出一絲苦笑。


    “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嗎?”


    趙相如低下頭,燈光照不進的眼睛正盯著地圖思索:“隻能祈禱成皋無事,然後你派人傳令給滎陽的守軍,讓他們帶著大軍渡過黃河。”她指著地圖中黃河以北的兩座城池道:“懷和邢丘,任意一座都可以成為他們的落腳點。”


    “事不宜遲,要盡快弄清成皋的情況。”


    “我們需要做好兩手準備,”趙相如看著趙義,“最壞的狀況是,一旦成皋已經淪陷,楚軍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滎陽的十數萬趙軍。”


    “你有何打算?”趙相如此刻的樣貌清麗無方,令他幾乎難以挪開目光。


    “我們可能需要趕去滎陽。”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什麽的可遇不可求啊,大家請多多留評吧


    為毛好多人不喜歡小趙呢,我越寫越沒底氣了,還有木有人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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