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趙相如的判斷是十分準確的,楚軍進城後隻四處搜尋殘餘的趙軍,對於城中驚慌的百姓似乎並不理會,也沒有出現縱兵搶劫或是屠戮無辜民眾的情況,這裏原是韓國的土地,城中的人對於楚軍和趙軍都談不上什麽好感,兩方爭來爭去,隻要沒有影響到他們的生活,誰也不願意丟下祖業背井離鄉去逃難,於是百姓們也都漸漸安定下來,到第二天下午,戰事已基本結束,街上又能看見三三兩兩出來做生意或是購買物品的販夫走卒。


    楚軍的軍紀似乎很是嚴明,趙相如走在街道上四處張望了一番,竟沒有看到哪一家的大門是被砸破的,偶爾會有列隊的楚軍扛著武器跑過,對於周圍的百姓也是秋毫無犯。大家相安無事,仿佛已經在一個城池共存了許久。趙相如盯著楚軍特有的藤甲,不禁對對方的主將產生了好奇心,不知是怎樣的人,調/教出這樣一支隊伍。


    由於成皋距離垣雍有段距離,那裏的消息傳遞不便,即便是成皋和垣雍一樣被攻占,恐怕他們也很難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於是昨夜就已商定,隻要今天楚軍不封鎖城門,他們就立即出發前往滎陽,到了那裏再做打算。


    十三人為了避免引人注意,分成五批出城,好在情況還不算糟糕,楚軍雖然設了崗哨盤查出入,但隻限進不限出,趙相如他們幾乎沒有受到什麽盤問就順利出了城門。在離開垣雍踏上官道的時候,趙相如在馬車上回眼望去,城頭的高高飄揚的,是楚國的旗幟,而有另一麵黑色旗幟迎風招展,上麵赫然一個“黃”字。


    垣雍離滎陽非常近,隻是城門緊閉,趙相如他們繞了一圈,才發現北門還可以出入,隻是盤查嚴厲許多。一路上是大批逃難來的百姓,不過看方向是從西邊來的,再一問,這些百姓便道:成皋被楚軍占了。


    趙相如臉色沉了沉,最壞的狀況果然出現了。南麵是楚國的大軍,東西兩麵的城池也被楚人占據,滎陽城中的十幾萬趙軍如果想要安全撤離,便隻有北上渡河一條路可選。楚軍已經逼近,又以雷霆之勢奪下成皋和垣雍,難道會輕易放趙軍到河北?想想也不可能。


    趙相如覺得自己遇上了一個厲害的對手。策劃這次楚軍出兵方略的人一定對戰爭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辨識力和魄力,能夠揮師在短時間內奔襲數百裏,突然出現在趙軍麵前,打一個措手不及,趁勢奪取有利地勢,這樣的能力她隻在曾經的秦將身上見到過。


    雖然未知的敵人給趙相如造成了一定的壓力,但還遠遠達不到讓她變色的地步。趙相如的軍事經驗都是真刀真槍曆練出的,等閑事情很難讓她感到驚惶,即便是現在,滎陽趙軍已經快要無路可逃,她仍舊保持的相當的冷靜。


    趙義隨身帶著國君的印信,這些東西沒想到會在此處派上用場。趙義不想驚動太多人,隻讓常樂和兩名狼軍帶著此物去見守城主將,孰料不一會兒,常樂竟領著五六員將領來麵見趙義。


    趙相如和趙義都是一頭霧水,直到幾人自我介紹時才明白過來。韓國南境的所有趙國守軍全部撤到了滎陽城內,而這裏麵的隊伍不止一支,守城主將也有好幾個,雖然擠在一個城內,但將領太多又大都是平級,導致主將間無法有效協調,部隊間更是各自為政,有的甚至摩擦頻起。聽說大王駕臨,所有主將都吃了一驚,但大家意見不一,也無法推出一個人選來見駕,誰不去好像覺得自己吃虧了一樣,最後變成了所有人都來。


    他們幾個都是原先步兵裏的中下級軍官,並沒怎麽見過武烈太後,即便見過也是遠遠一瞥近不得身,因此也不大認得趙相如。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國君的身上,對於他身邊的女子,也隻是在誠惶誠恐地凝視君王時餘光偶爾帶過的一瞥,所有人都默認她不過是趙王的一個寵姬罷了,趙王會出現在此處,多半是帶著寵姬遊山玩水,所有人都不以為意。


    趙義一行低調地進入城中,在一個議事廳裏,將領們行禮拜見了他。趙義詢問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姓名之後,為他們確立了一個主帥,以統一號令,也就是他自己。眾將領雖然在心中稍稍質疑了一下大王的軍事水平,不過也鬆了口氣,這城內管理多頭的局麵終於可以結束了。


    趙義發完話,便轉頭看了看身邊的趙相如,她微垂的黑色睫毛掃著下眼瞼,泛著青色。他頓時覺得心疼,身子湊近了輕聲詢問她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又或者先吃些東西。趙相如輕輕搖頭,帶著一絲疏離。


    眾將們此時才注意到趙王身旁的這個女子。她雖美但絕對談不上驚豔,看上去也不似少女般年輕,二十多歲的年紀在這個時代顯得有些大了,不過皮膚白皙,一雙杏眸神采奕奕,眉目並不似普通女子含嬌帶怯,反而透出一股睿智與沉穩,顯得儀靜體閑,有一種令人過目難忘的氣質。趙相如離開邯鄲前特地讓鄭元為自己額上的傷疤做了處理,以免讓有心人看到而橫生枝節。


    有人還在心中暗暗猜測,這樣的神態舉止不像素日裏以色事人的寵姬,莫不是王後?


    在趙相如表示過無恙後,趙義這才又將視線投向眾人。


    “想必諸位已經知道,垣雍和成皋都已被楚軍占領,且都是發生在昨夜,現下滎陽局勢岌岌可危,諸位可有對策?”趙義與相如之前已經商量好了,入城後由趙義出麵接管軍隊並進行指揮,但實際上軍隊所有調度由趙相如製定計劃,這也是考慮到她不方便露麵的因素。


    “末將一切聽從大王調遣!”一名留著山羊胡,身材有些微肥的將領抱拳道,他回答的挺快,盡快話中逢迎的意味明顯,不過趙義顯然還是很欣賞這種聽話的將領。


    他說完話後旁邊也有一兩人附和,不過其他人都不吭聲,趙義微微皺眉,嘴上卻是笑道:“時間緊迫,楚軍很快便會有下一步的行動,諸位切莫謙虛,若有良策可速速報上。”


    趙相如第一次認真觀察起趙義,他大部分時候在朝堂上對待大臣都是春風化雨,很少疾言厲色,隻是一些微小的細節會泄露他真實的情緒,不過這些情緒已經越來越少暴露出來。他雖然推行新政,卻保持了和貴族們的良好關係;他雖然對滎陽守軍早有打算,但不露聲色仍要耗費時間聽取眾人意見。


    趙相如過去從來都是自己拍板說了算,很少有征求過他人意見的時候。說白了就是她慣於專/製/獨/裁,並且樂於這樣,因為可以節省掉很大一部分的時間去說服別人。所以她的部隊一直都是雷厲風行,動如閃電。但是這樣也有弊端。


    有時她也反省過,也許正是因為她的專/製,所以才會引起貴族們的反彈,相比起趙義,她顧及了全局,卻忽略了人心。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這就是她的短處,而她現在才發現。


    其實應該怨不得趙義吧,正如他所說的,即便不是他引兵推翻她,遲早有一天,暴怒的貴族們也會無法忍受她的統治而群起攻擊。興許就如他所說的,兩害相較取其輕。


    剩下的將領意見並沒有什麽新意,無非兩個,一是死守,二是撤走。但是鑒於這些將領還無法達到趙奢,甚至是龐援的水準,因此無論是守是撤,都沒有人拿出一個可執行的具體方案。


    趙相如在心裏冷笑了一下。趙義,這就是你任上提拔的將領,若隻為政治鬥爭而提拔一些資質平庸之輩成為將帥,那麽趙國的輝煌也隻能止步於此了。


    趙義並沒有開口責備他們,反倒頗有些讚同的口氣道:“確實要守,但並不是在滎陽,所以撤離是必須的。此處地形於我軍不利,最有效的辦法是趁楚軍還未對我軍展開合圍,迅速突圍至河北的邢丘,黃河是天塹,隻要到達邢丘,楚人必不敢過河追擊。”


    幾個將領聽著還算有道理,猶猶豫豫地“諾”了一聲。趙相如也沒吭聲,隻是心中對這群將領更加鄙夷。令出即行,令行禁止,她麾下的將領若是如此拖泥帶水,恐怕早就被她撤職行軍法了。不過在鄙夷之餘,她心中也開始暗暗擔憂,麵對這樣一群將領,趙義能不能統轄好,她原先製定的計劃能否確保帶領他們走出絕境,做到萬無一失?


    趙相如的目光中帶著一絲蔑視和不屑,被幾位將領不經意掃到,心中半是驚疑半是惱怒,都不知這女子為何如此大膽。


    等眾人退去後,趙義伸手攬住了相如。


    趙相如掙紮了一下,沉著臉道:“你想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周四的更新。。。明天我一天在外辦事,晚上要回家,所以明天停一天。周六我要回家掃墓&置辦嫁妝,晚上我會碼字,但老家沒網,估計發不上來,大家如果不想等,就周日晚上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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