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從業者說,命運,即遭遇。所謂的“命運”,不過是人迎合自己的心理編造的用來逃避現實或自我安慰的貨真價實的謊言。


    其實,人的遭遇是由他與所處環境的相互作用決定的,由於一個普通人對環境的作用總要遠遠小於環境的反作用,遭遇在很大程度上就取決於他對環境的適應,當這種有過程的、騷動的、艱難的甚至痛苦的適應總要無法滿足強烈的渴望時,人的意誌力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最嚴峻的考驗——隻要存在,意誌力就決不能徹底崩潰,所以便會有妥協,而這種必須做最後掙紮的妥協本身就是一種讓人身心俱疲的最不堪的感受。


    在這裏,我不想做過多地理論探討,不妨用一位“大師”與我們家兩代人的恩怨來揭穿“命運”的謊言。


    要說這段恩怨,還得從我爹說起。我爹雖生得高頭大馬,但單從他針線之類的家務活兒樣樣拿手這一點兒,便不難證明他的心細如發,隻是行事反不如體態嬌小的我娘放得開。


    人都說,我娘比我爹直爽大氣,卻是個拙老婆,不管我娘聞聽此言時通常會有的灑脫一笑到底算不算承認,我都不信,至於那些我小時候的衣襖均出自我爹之手的證據,我猜測,必是因為我爹精通,我娘長期不做才生疏了,或許她隻是做活兒粗糙些罷了。但人又說,拙婆娘不收子嗣,所謂的不收,就是能生難養。


    不要小瞧了那些自稱草木之人的人,他們經常會有一些原不是非定如此的卻非要認為非定如此並非定如此地講的理由。終於無可辯駁了吧?這倒是個事實,由於我的幾位哥姐相繼夭折,我爹到四十歲上才又有了我。


    據說,在我生日那天,我爹遇到了一個已經餓得氣息奄奄的白眉仙翁。吃掉了為產後的我娘準備的小米稀飯後,白眉仙翁總算醒了過來。或是心存感激,他說,我會相麵,能預知未來之事,不妨為你家公子相上一麵。


    凡事不能少了必要的提醒,經他一說,我爹果覺他有點兒仙風道骨,問及我家之前事兒,雖未曾謀麵,竟說得分毫不差,果是仙翁,便忙不迭地把善哭的我抱過來。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反反複複地審量過我之後,便時而念念有詞,時而蹙眉思考,許久,才象是最後下了決心說,此兒麵相渾濁,聲音嘶啞,底氣不足,難養之兆,當以賤名保之。


    鑒於我幾位哥姐,我爹自是深信不疑,便給我取名狗剩。問及狗剩將來,仙翁隻搖頭不語。再三追問,始說道,保住性命尚且不易,恐難繼祖業。


    哀求破解之法,仙翁隻不肯說,直到我爹把家裏僅有的積蓄全給了他才說道,此乃天機,容十日後相告。


    好不容易熬過了十日,仙翁如期而至,未及進門便衝接救星似地接他的我爹賣開了功勞,整整十天哪,先後討教了十位神仙,總算討得一法……卻不肯再說下去。


    還是我娘機靈,扯了扯我爹衣襟,我爹才猛然記起了什麽似地,趕緊把東鄰西舍湊借來的錢恭恭敬敬地交給了他。他沒做推辭地就收下了,但說道,連同上次的錢,都是給仙人的路費,我是看你虔誠才替仙人收下的,切不可張揚,否則,仙人要降罪。


    見我爹連說“不敢”,便神秘地招呼我爹,且附耳過來,如此這般地說了起來。


    我爹雖連連點頭,但從他迷茫的臉色上不難看出我爹對仙翁不可泄露的天機的不理解,或許這些天機就是些“啊迷島啦極西之奧”的偈語。


    仙翁仿佛看透了我爹因糊塗而急於求教的心理,或許他根本就不想讓我爹明白,未及我爹發問,他已說道,你一定沒有領悟仙人的玄機吧?不過,不要緊,關鍵是虔誠,你已有了虔誠,隻要有了虔誠,就算入了門,看在你虔誠的份兒上,便教你一個跟仙人說話的招兒吧。


    他所教的招兒,也不過是一些燒紙焚香之類的農村老婆婆常用的敬神方法,倒是他的解釋頗耐人尋味:燒過的紙,就象這麵的錢,有了錢,仙人就可以象人一樣買那麵的東西。不過,燒紙是有講究的,必須要把紙鑿打成古時銅錢的模樣,否則,燒了也白燒,這是假錢,那麵堅決不認,那麵到什麽時候都隻認銅錢。打紙也有講究,必須由結過婚的人來做,沒結過婚的人無論多大都是孩子,孩子不行,女人也不行,就象這兩類人不能進自家的祖墳一樣。就象這麵不少事都要講資格一樣,這就是資格,沒資格絕對不行。


    仙人為什叫仙人?就因為他們不需幹活兒,隻享用供奉。別欺騙他們,也欺騙不了,連打紙的人心不誠他們都能察覺到。心誠則靈,不誠不靈,因為仙人不收,他們有的是供奉,也不差這倆錢兒,收誰的不是收?光燒紙還不行,就象去送禮,不說明了求什麽,仙人會為難。


    怎麽說呢?就是燒香。燒香就象發通知,別擔心他們收不到,隻要他們在家就一定能收到,仙人是靠聞味的,看到香的煙了嗎?為什麽總一條一條的?那就是電話線。有了電話線,就可以說話了。所以,燃了香之後決不能亂說話,跟燒紙時的不亂說話還不同,那時的叫虔誠,此時神已能聽到。別不信,隻要心誠了,人也能聽到神的聲音。


    說完,又教了我爹一個聽神講話的絕招:雙手合十,眼虔誠地望著香的煙,心裏用力地想所求之事,耳則認真地聽。


    開始,我爹顯然沒能聽到,他便邊叫我爹不斷地重複著自己的所求,邊手扶我爹頭心,說是助我爹開頂,並再三地問“聽到了嗎?”我爹果如他所說的有仙資,如此三番,果然便大喊:聽到了!


    問:聽到了什麽?


    答:仙人說一定會照顧好我兒!


    仙翁滿意地笑了。


    且不管我爹是否真的聽到了仙人莫須有的必定虛無縹渺的聲音,隻說我爹由此向佛之心日堅:完全不悋金錢,逢月一、十五或他們所認定的眾多的節日必焚香燃紙虔誠祈禱,後來,漸漸地,凡所發生的一切都認作是天意安排,當然也包括我前麵所提到的遭遇,甚至我不喜生人固執倔強的性格。所以,他對我和我娘因其虔誠導致的家境窘困的強烈不滿置之不理,反而又迷上了當時社會上正流行的所謂“大法”。我在獄中的第三年,我爹得了肺病,但他拒不肯就醫,因為他癡迷“大法”,直到臨死前仍固執地認為“說不定某一天大師就會來救他”。


    我爹死後,或許受了我爹的影響,我娘也病倒了,隨之性情大變,直把甘願為之端水送藥的王姐認作床前無孝子的禍根,先是橫眉冷對繼而怒目相向終至大打出手抓撓得王姐渾身血跡斑斑。悲劇,令人震撼的血淋淋的悲劇!


    因了這場悲劇,我開始憎惡“命運”,都是“命運”惹的禍!“命運”,何以會有如此大的誘惑力呢?或許事情都該有個結局,半途而廢也算結局,但引發這場悲劇的“命運”卻有了最終的說法,因為多少年後,我也遇上了白眉仙翁!


    根據我爹曾經的多次重複的描述,我一眼就認出了他,隻是無法判別他的年齡,他大概還隻有五十多歲的樣子,或許仙人讓其駐顏有術,或許現此非舊彼,但我認準了就是他,兩道白眉!這世上事真是匪夷所猜,何以會有如此巧遇呢?其實,也不是巧遇,更不是我爹的那種“救”,而是藍毛把他引來了。


    其時,公司的產業轉移正遇到了麻煩,又發生了跟王姐女兒的那一出尷尬,還有……數不清,理還亂,又不願跟人說,便把自己鎖進屋裏自言自語嘮叨不休。


    藍毛說,壓力過大!說著,一臉地肯定,逢正事時,他總這樣喜歡自作主張。作為他變著法子為我減壓的方法之一,便有了這次相遇。


    藍毛這個人,《天下財富》中曾有交待,因其重要,不妨再交待一下:


    自從受命了解過建設局長後,他便經常去那些形形色色的娛樂場所。所謂的娛樂,不過是個幌子,他很快就不能滿足於那些洗頭、洗臉、按摩之類的曾啟發誘導了他的小活兒,而是狎妓,且屢屢被抓。


    也不能全怪他,我們那個地方不大,偏有這樣的毛病:興什麽都一陣子,非要走上邪路不可。但屢教不改卻隻能怪自己了,他似乎並不在乎因後來我生氣拒不再為其向公安討人情隻要被抓到就必須要交的罰款。


    人到了這一步,咳,再說了,勸賭不勸嫖,我便放任了他。由於我的放任,他更加理直氣壯起來:不僅做,還要說,而且製定了目標,揚言玩不過千決不收兵。人隻要專了某方麵的心,便肯總結研究,據他自己炫耀,無論俊醜、黑白、高矮、文盲與知姐、教師與醫生、工人與幹部、進口與國產的女人,他都玩過,隻要是女人,他一上眼立即就能辨出優劣。


    我最反感他這種口不離女人的張揚,便說,這樣與牲口還有什麽差別?


    他說,薩達毛吃****——各好一堆,再說了,咱不幹,人家小姐吃什麽?還有,哪一個狎妓者你一眼就能看出開,誰不是道貌岸然的模樣?說不定,除了老大你之外,誰不玩?隻是他們嘴裏不說,心裏指不定比咱還清楚。


    我問,那就不要家了?


    他笑道,這壓根兒就是兩碼事,又不會少塊,誰辨得請?


    我提醒道,你可還沒成家呢!


    他居然說,我嘛,不打算成了,那,哪有夜夜做新郎來得痛快?再說了,你不是也沒有嗎?現在這麽好的條件,不用,豈不可惜?


    我不屑與之再說下去,他竟以為說服了我,自作主張地學別人為公司招來一位女秘。不要說怕王姐誤解,單看女孩這濃妝豔抹的模樣,就知不是正經女人。我火了,他卻不溫不火地勸道,別不信,老大,這確是最好的減壓方式。


    我知道,他在為我好,但我的情緒糟透了,暴跳如雷,他才嘴裏說著“可惜”帶她走了。他所說的“可惜”,自是因為他所堅持的“哥倆不能玩同一個女人,即使曾動過念頭的也不行”的原則。


    不多提藍毛,且說這仙翁一進門就緊緊地握著我的手驚歎連連,貴人,貴人哪,我一生相人無數,象趙總這種大富大貴的麵相實在少有,連縣長也不如,少有,真的少有。


    我沉著臉不說話,隻緊緊地盯著他那兩道白眉,直到他不自在地不時掏出手絹摸汗,我才從抽屜裏拿出五遝百元大鈔緩緩地推到他的麵前。


    他兩眼一亮,死死地盯著,嘴裏卻不停地囁嚅著,趙總太客氣了。


    我還是不說話,而且未待他劃開架勢給我相麵,我又從抽屜裏拿出五遝百元大鈔再次推到他的麵前。


    他兩眼放著藍光,雙手顫抖著,臉也變成了鐵青色。


    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想相麵,隻想知道相麵的奧妙。


    想他必已了解了我的惡名,聽後,他的優雅和神氣一掃而光,慌亂地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濺得他誇張的白長袍一片狼藉,隻是緘口不語。


    藍毛早已不耐煩起來,扯起公鴨嗓子叫了一句:不識抬舉!這嗓子也是藍毛的強項,曾為討債公司立下了汗馬功勞——那聲音竟是陰慘慘地甚是駭人。


    突然,他撲通一聲跪倒地上,搗蒜似地朝我磕起頭來。


    我示意藍毛把他重又扶到了沙發上,隻見他呲牙咧嘴頭上直冒冷汗,顯然藍毛在扶他時用了力,兩隻胳膊已然脫臼低垂在寬大的袍袖內。藍毛做作地又給他續了茶水,他怨毒地望了望正麵帶微笑的我,迫不得已道出了仙翁的本來麵目——


    我祖上薄有地產,但絕對夠不上地主的格。我後來曾專門研究過當時的條件,我家充其量能算中農。由於我爺爺得罪了貧協主任,我家被錯劃為地主成分。


    到我高中畢業那年,升學開始靠推薦,當然必須得根紅苗正,自是沒了我這個各門功課都是優的地主小崽子的份兒。


    升學夢雖然破滅了,可我還是喜歡讀書,書也是不允許讀的,便偷偷找來讀。那時的農村,書極度貧乏,一本意外得到的關於相麵的書觸發了我的靈感。


    我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象他們所說的骨子裏就是個反動的家夥,反正,我最討厭體力勞動,我裝瘋賣傻騙過了隊長,開始去做一些為人相麵的勾當。


    開頭,自是沒人肯信,我隻好去拜師。師傅雖有些招法,但心太黑,我們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必須先孝敬他,自己倒所剩無幾。


    師傅的招法其實也簡單,不過是關於“嘴滑心黑皮厚”的修煉方法,反倒不如我有創意,但我離不開他。因為離開了他,我無法找到生意,師傅總有無窮無盡的生意,這也是本事,單是提前踩道這一點就不容易,踩道即摸底,是這一行的關鍵。


    我是具備這方麵天賦的人,師傅也這樣說。出師第一次,我就成功地“度”了你的一個本家的所有積蓄另帶一個收音機,那時,收音機可是個稀罕物。因此,我的第一次成了師傅最典型的教例。


    他哪裏知道,我的本家就是我家!聽到這裏,我的心狂跳起來,但我沒有說話,耐心地聽他講下去——


    那家人是善良的,所以常讓我感到愧疚。有朝一日,我脫離了師傅,因為我覺得師傅雖有招法,但必不能持久,若要持久,必須得有點兒真本事。所以,我開始潛心研究《周易》和《預測學》,漸漸有了自己的路子,四裏八鄉也混出了一點兒名聲。


    改革開放後,我原準備放棄,但看到別人大把大把地賺錢,自己卻一無所長,心裏象堵了一塊石頭似地焦躁、恐懼、不安。


    這世道有時候真的“有心插花花不開,無心栽柳柳成蔭”,由於徒子徒孫們對我活神仙一樣的宣傳,足不出門,生意居然就火了起來,竟然能有不少的名門豪士和達官貴人跟著絡繹不絕地上門,要不是那幫兔羔子犯上作亂,我現在說不定已做了縣政協常委呢。


    說到得意之處,他渾然已忘了身居何處,得意洋洋地繼續說道,其實,關鍵就是要把握火候,火候最難把握,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必須正逢其時。這需要悟性或者說天才,當然,也有一些共性的方法,概括起來,大致有五大要點:


    一、恰當選擇自己的扮相。這是前提。扮相越恰當,越能突出演技。譬如我“白眉與長袍”的扮相,雖是一時靈感,居然成就了我。


    當然,還有嚴格控製欲望,總讓人感到自己清心寡欲。這一點兒最難,幸好自從生產隊長那位跟我相好的閨女因一時不慎懷孕而投井自盡後,我便絕了成家的念頭,這也是我走上這條路的一個重要原因。


    我當然也需要女人,但我寧肯偷偷摸摸地去狎妓也決不動成家的念頭,這是形象的需要。


    曾有一對求子的夫婦,態度甚是虔誠,我實在抵不住那婦人美貌的誘惑,便以仙人的名義與之成就了好事。看著她欲死欲仙的模樣,我認定她丈夫必定是個性無能。


    如此診治,豈有不結果之理?一年後,夫婦得了個胖兒子,那婦人居然還真的拽了丈夫來還願。剛生育過的女人最妖豔,我欲再成其事,婦人堅決不肯。沒法,我隻好板著臉胡言亂語一通,心裏卻在想,反正我有兒子了,而且肯定要過富人的生活,隻是……未免遺憾。遺憾也會有收獲,我從此名聲更響。


    二、練就一張好嘴。這是基礎。為此,我經常找一些關於口才練習的書來看,其中的精彩必須倒背如流。


    人的記憶力都相差無幾,要達此目標,必須下苦功,由於經常地默念,不自覺地就養成了嘴裏總似在嘀嘀咕咕的習慣,而虔誠者便以為我在跟神說話。


    越是這樣的動作,配之已練得極善比方說理的嘴,越容易勾起人的聯想,而隻有讓虔誠者的思路隨著自己的話和動作浮想聯翩,才能使之反複地經曆由明白至懷疑至糊塗至似是而非而最終恍然大悟,才是真正的一流。


    三、善觀察和把握人的心理。這是關鍵。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人心中的那點兒事,無論如何掩飾都會在眼睛裏有所流露,自覺不自覺就要表現到形體上。


    隻要耐心地觀察,輔之以啟發誘導性的語言,便不難弄清求者的心理傾向,決不說絕對化的語言,應用“或喜憂參半或先喜後憂或先憂後喜”的格式化的表現,最後給以模棱兩可的結論。經常有求者刨根問底,切不可過多地賣弄,最好神秘地笑而不答。


    稍微讀一點兒《心理學》便不難洞察其中的奧妙:求者雖求,卻不一定非要個答案,找心理安慰的居多,明確的答案自然也是沒有的,有也不給,最好給他遺憾,否則,誰還找你?


    四、別象摘桃子一樣收取命資。這是技巧。收取命資是一門學問,別象老農摘桃子那樣專向個大色豔的挑,要象春蠶抽絲那樣,慢慢地一點兒一點兒來,不愁他不甘願,不愁抽不空他的包。


    有時候,越是故意推脫不收他的命資,他越惴惴不安,待至時機成熟,他就會不惜血本,尤其那些高官富商,常常一擲萬金。


    也有些錢,特別是那些小錢斷不能收,即使要收也必須半推半就儼然不得已而為之。這便是“釣術”,以人的命值不值為由,命是大事,誰敢大意?因此便可以抬高身價,登堂入室漸入佳境。


    五、不要小瞧了“托”。這是要訣。所謂的“托”,就是生意場上的拉頭。有了他們,不僅東西可以賣的順,價也能被哄抬起來。要想在業內站住腳,必須通過師徒關係或善男信女控製一定數量的“托”。誰控製的“托”多,誰的影響力就大,誰就是自然的行業老大。


    說完,他竟自昏了過去,再去看他:雙目緊閉,汗尿交加已浸濕了他的長袍,豐潤的臉似在瞬間蒼老了,年齡怎麽也得有七八十歲的光景。


    第二天,他悄悄地走了,當然沒忘記帶走那十萬塊錢,但再也沒人見過這位名動一時的白眉仙翁。


    幾天後,藍毛幫我收拾房間時莫名其妙地發現了這樣一張紙條:騙人錢財固然可恨,斷人財路必遭報應。


    報應沒遭到,公司院內關於神學宣傳的傳單倒是經常不斷了,而且末尾總要加上一句:閱後請傳閱,如能傳夠X份,必好運臨門。兒戲!我自是不屑一顧。後來,傳單上居然加進了我趙某人如何如何不惜重金捐助神學的內容,便不能不引起我的注意了。


    然而,這幫偷偷摸摸的家夥,老鼠一樣,隻躲在暗處,藍毛守候了近半個月才總算抓住了一個投擲者,但投擲者受雇於人,連雇主是誰都說不清楚,隻知投擲的定額和銀行的專用賬戶待定額完成後就會自動多出幾百元的存款。


    類似小事,難不倒藍毛,他組織兩名弟兄跟隨投擲者以出色的業績混了進去。——鬧劇由白眉仙翁的大弟子黃頭善人一手策劃!


    所謂的黃頭,非完全的黃,隻是頭上有七根黃發,又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所以人稱黃頭善人。至於他頭上的七根黃發,除了他自己外,自是無人能說得清。


    白眉仙翁因泄露了行業秘密自覺無顏麵對同行自行隱退後,黃頭善人便自動取代了師傅。他改變了白眉仙翁那種單靠精神控製的方式,建立了嚴密的組織,不僅經營著許多產業,還把弟子逐步滲透到不少的部門和行業。組織內部除了四大金剛八大護法之外,一律實行單線聯係,上下線之間即使彼此見了麵也不會相識,但由於嚴厲的處罰措施,教徒接到指令又能迅速地集聚。


    我原想與之玩上一把,卻不料藍毛自作主張地向縣公安局作了匿名舉報。不久,縣報就頭版頭條報到了一則消息:最近,縣公安局偵破並依法打掉了我縣建國以來首個具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夥。據偵查,該團夥組織嚴密,長期從事封建迷信活動,並以此為幌子涉嫌詐騙、販毒吸毒、拐賣婦女等十餘種犯罪行為。目前,該案的骨幹分子已全部落網,此案正在進一步審理中。


    到這裏,相信兄弟們不會再有所懷疑了吧,若還要懷疑,不妨再關注這樣的事實:我,他們所謂的惡人,隨著他們的覆滅,不僅沒有惡報,反而走出了公司轉型期的困境,而且迎來了一個令我激動不已的日子:我那位戰友因為我表叔老戰友的關係已升了團長,開始做將軍夢的他,帶著一雙兒女順道來看望我。


    那個小家夥,居然竄得如此快,剛上中學已跟我爹一樣高頭大馬!而且和我最投緣,一見麵就“老叔老叔”地叫個不停。


    我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似乎隻有最大限度地滿足他才是正經。或許這就是天下父母共同的感受吧?——看得出來,他最喜電腦,我毫不猶豫地就精心為他挑選了一款最先進的,並預付了十年的入網費;再就是飯菜,任戰友如何阻攔,自盡是燕窩海參鮑魚之類我們那個地方最好的;他飯量委實大得驚人,欣賞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和狼吞虎咽之後不停地在我與戰友身上來回穿梭的目光,成了我那一刻最值得珍藏的愛好。


    或許人最無奈的就是無法留住時間,一天仿佛眨眼間就過去了,我幾次地想卻最終也沒有勇氣說出真相,因為我不能奪人所愛,更不忍因此打亂了他的生活,在我看來,他在戰友身邊要遠勝於在我身邊。


    戰友最喜愛他,提議他認我做了幹爹,臨別時才總算叫出口的那一聲“幹爹”,叫得我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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