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營家說,在此之前,我從未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或許也曾經說過傷人的碎話並被他人的碎話傷害過,或許正因為它太普通,反而一時間無法記起。


    不過,若是按照教授“工作之外的話都是碎話”和自由從業者“碎話是一種能量排泄”的界定,我倒認為,碎話是必不可缺少的,但必須排除了碎話易走極端的例外。


    說話也應算作一種排泄,就象人吃過喝過之後必要拉屎排尿否則就會神經緊張一樣,所以教授的界定似有不妥,難道人與人彼此見了麵的“吃了嗎?”“吃了”“忙什麽?”“忙死了,瞎忙唄”之類的即使虛偽的禮節性問題也算是碎話嗎?這些從數量上看無疑是最小的使用頻率卻最高的問候,必須排除於教授的界定之外。


    我所要講的碎話,就是這樣的碎話,而且人不可能總是談及那些目的所指向的話題。


    我們不妨想象一下,若是那樣的話,人必會象小狗那樣見了人隻會“汪汪”叫個不停,哪裏會有什麽樂趣?沒有樂趣的就象隻知運轉的機械一樣的人生又算作什麽?


    既作了如此界定,就不應再否定碎話的必要性。對於普通人來說,就象非工作時間永遠要多於工作時間一樣,人說碎話的時間總要多於談工作的時間,而且工作多是靠幹而非靠說的,如果兩個人之間的談話總是關於“你是幹啥工作的?幹完了沒有?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幹完?”這類的一本正經的內容,則必有一方會因此而厭倦不已。


    而如果我們能夠承認“同一句話不同的人來說會產生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效果”,就應該承認碎話的藝術性和實效性。


    現在回想起來,剛畢業那會兒之所以總會感到累、無聊、茫然不知所措,關鍵就是少了碎話,因為人必要先適應環境而且隻有在適應中逐步積蓄至力量達到至少能夠從某個側麵改變環境時才有可能改變環境,盡管改變環境是人一直以來的夢想,但絕少不了這樣的過程,否則就永遠隻有“待我……之後,我將……”的想象。


    我們不妨關注一下當時的碎話的內容:一類是關於“張家的媳婦生了個沒有屁眼的孩子,李家的公爹扒了兒媳婦的灰”之類的不知真假的傳言。


    另一類是“與XXX領導喝酒如何勇猛的經曆”或者“自己如何把某事辦得甚為漂亮雖常自謙卻實在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還是引以為榮的自誇”。


    再一類就是拿自己或者別人生理上的缺陷無限地發揮甚至會為此安上諸多的諢號,而倘若涉及領導後,張揚的話音便故意壓低一副神秘的模樣,而越是故作神秘的東西往往最容易走向極端成為令人討厭的東西。


    我們暫且不多關注這些令人討厭的東西,隻說我無疑把這些話題一概地都當成了毫無意義的最無聊的甚至於頂討厭的廢話,盡管他們一上班就會津津有味地開始自己的講述,連工作也隻是對他們講述偶爾地打斷。


    我實在搞不懂人何以會無聊至此,但我卻驚奇地發現:他們卻並不象我總有那麽多的煩惱,似乎永遠都是快樂的,盡管他們的話少有創新多重複不斷,卻仍是說的有滋有味一個整天都不會厭倦,而且經常地會因為某一句不知重複了多少遍的諸如人的屁眼與狗的屁眼有多大差別的話而弄的哄堂大笑,之後竟是不停地咂摸著嘴。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往往很大程度地來自於人自身的感覺,終於有一天,我自覺已算是他們的熟人了就問他們,他們的回答竟也簡單:你把自己看成了不平淡的人,而我們卻是平淡的人就自甘平淡,不過,我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


    越是簡單的話,往往越富哲理,盡管有時候簡單的話不易理解。


    我當時就這樣認為,但“教的曲兒不經唱”,不少事情單靠別人教是無法體會至深的,必須要靠人的觀察與逐步的碰壁。


    從那以後,我就開始用心地觀察他們:他們或許並非一些伶牙俐齒的人,其中的某位於正式的場合中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清,但絕不可以因此而貶低了他的口才,因為每到說這些話時他居然是最出眾的一個,或許因為他說的就是自己最熟悉不過的東西。


    講自己最熟悉的東西,即使口舌再笨拙的人往往也能夠井井有條。這樣的說法當然也有失偏頗,因為我所觀察的結果卻是,除了人心理的問題之外,碎話還是離不了口才,而我們所關注的當然不是前者而是後者。


    我當時認為,口才至少是可以練的,漸由生硬到熟悉到引經據典富有幽默感,因為象我們這樣學曆的人都掌握了不少的東西,隻是這些東西就象容器裏的沉澱物暫時沒有激活而得不到應用。


    然而,事實卻讓我感到泄氣,因為我竭盡全力地練習無疑收效甚微,似乎自己就不具備這方麵的天才——無論怎樣努力,說出來的話仍總覺生澀不圓滑,不僅沒有幽默感,而且自覺甚為別扭,隻要別人稍有打斷,或忘了詞兒或一時間找不到應答的理由甚為尷尬。


    我猜想,這裏麵大概有兩個原因:一是總心有顧忌,致使自己雖在努力卻無法完全放得開。或許人是不該有渴求的,因為渴求也能限製了人的發揮與創造力。


    一是臉皮太薄,說碎話必要先修煉麵皮兒。不要以為厚臉皮兒就是厚顏無恥,人不少的時候就需要這種厚臉皮兒。從另一個角度講,這個時候的厚臉皮兒可以理解為一種凡事能夠哈哈一笑了之的氣度。


    我努力地放鬆自己,而且把自己當成了天底下最厚顏無恥的人,雖有所改觀,卻仍是無法進入狀態,而且常常有心煩意亂的感覺。


    當初我認為,或許因為資質太差的原因吧,資質是天生的不易改變。


    相信任何一位雖然或許是軟弱的卻雄心勃勃的年輕人都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因此在我前麵講述中提及的轉正事件之後,疑慮中我不覺又重新審視他們的談話。——不少東西都是需要沉澱的,沉澱過後才能真正的涇渭分明。


    果然,再次去審視他們的談話,我居然清醒了許多:他們的談話盡管多是自己最自得的事兒,其中必定攙雜了自己經曆的沉澱,這種沉澱無疑就是人最好的鍛煉能夠打破人思路的阻滯。


    一番經曆之後,我的思路顯然不再有遲滯的問題,就象人長時間憋尿排泄之後的快感持久地縈繞著我。


    隻要簡單的素材,我就能迅速地將之串聯成塊,而且頭腦中經常有智慧的靈光閃動而讓說出來的話係統、有力度、富有幽默感和新意,這或許就是創新的作用。


    創新是一種能力,而且絕非與生俱來的那種能力。


    我不能不為自己的轉變而感到欣喜,因為我成功談成的兩筆生意不僅因為碎話而讓自己顯得博才誠信,而且連創意也是在碎話中偶然獲得的。


    絕想不到碎話居然還有這樣的作用,其實事情的本相原就如此——任何人都不會按照“你買嗎?”“嫌貴嗎?”“不買拉倒”的程序來做事,通常需要長時間的碎話鋪墊至少也會逐步地拋磚引玉。


    這該是談判的問題,雖然該堅持的東西絕不應該含糊,但也不可能象線一樣永遠地扯緊,倘若超越了必要的限度必逃脫不了斷裂的命運。


    前麵的講述已經提及,我或許能夠算是逐步獲得了成功。在這裏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去重複這些成功的過程,隻說這些成功雖非僅依賴這些或許曾發揮過積極作用的碎話,但這些碎話與逐個成功結合的現實卻一方麵在愉悅中逐步累積了我的自信,另一方麵又讓我因此而驕傲起來,漸漸地就自以為了不得。


    成功往往能夠迅速地就讓自己不需再去關注自卑,而必須要去抑製日益膨脹的驕傲,因為人一旦驕傲起來,整個人都會變形——目空一切又誇誇其談,傷人而不自覺,隻顧維護著自己可憐的自尊,及至遭到挫折,又常常長時間地萎靡不振。


    這麽說顯然並非在說人不再生存下去,而是無論人怎樣感覺,生活都象趕忙的人一樣不停留。


    咱們前麵所提及的失敗與不和諧,當然都有著咱們曾經提及的原因,而不能全怪我的驕傲,但我的驕傲無疑加劇了這些變化。


    事情或許總會陷入一種怪圈:驕傲的時候,目空一切,似乎一切都不在話下;及至自卑起來,仿佛一切都不順,當真就有喝口涼水都塞牙的感覺。這或許便是年輕時的共性。


    記得有哪位兄弟曾經提過,年輕當然不單純是指生理上的,也就是說人的成熟與否最關鍵的還是要看人的心理,有的人年齡雖然大了卻依然年輕,而有的人雖然年輕卻已老氣橫秋。


    不要以為我在貶低這兩種人,實際上的這兩種人都應稱之為怪傑。


    我不是這樣的人,但我父親或許是。所以恰如咱們前麵所曾經提過的那樣,我父親總能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幫我一把。我便是一個依靠外力而實現轉變的人,所以我最普通。


    這些當然都不應該作為我們今天關注的焦點,我認為,最難得的還要有一個人的心理轉變過程,因為外力隻有與人自身達到和諧共處才能不被虛耗甚至排斥而實現真正的轉變。


    要準確地把握人的變化軌跡,除了必要的外力,了解這個人心理轉變過程無疑是至關重要的。


    我們不妨如此描述這個過程:先是風和日麗如沐春風,繼而就熾熱起來,漸漸地又加了點兒悶,正躁熱難當因氣短而不知所措時,忽又墜入了冰窖,寒冷居然也能讓汗幹燥起來,但這種既幹且爽的感覺沒有維持多久,冷就刺骨起來,禁不住抖起來隻想快速地逃離卻又一時間找不到冰窖的出口,逃命的意識讓人的兩眼赤紅。


    這樣的輪換不止一次,而且輪換的速度竟是越來越快,如此地再三反複,已是患了感冒,發著高燒,說著囈語。顯然地吃藥尚且不行,還必須要有一個過程。


    這個過程不能白白地等待,而必須象農村老太婆所認為的那樣蒙頭捂汗:開始盡管自個的呼吸迅速地讓狹窄的被窩鬱悶起來,竟是渾身幹燥的沒有一絲汗意,鬱悶卻是讓人幾次地想從被窩裏探出頭來,迫切治療的意識還是強迫自己不要這樣做。


    強迫自然不是人的意識轉換的最佳方式,最有效地還是轉換人思想的角度。


    我開始嚐試數數這個曾屢試不爽的方法,意識漸漸地模糊起來。


    但這絕算不得睡覺,因為腦袋裏浮上許多毫不關聯的五彩繽紛的東西,也不能說是毫不關聯,似乎又巧妙地通過點兒什麽而緊緊地聯係在一起。


    人!當這些東西胡亂地拚湊終於出現人的形象或者人的行為時,應該算是睡著了,開始有夢。


    夢裏總是先有一些隻有浮想聯翩時才有的絕妙景象,但絕不該信夢,因為它是短暫的,很快就會遭遇到諸如無處排尿之類的尷尬事兒,厥然一醒,模糊的意識卻仍去要求自己做盡可能地停留,停留更不長久,隻要有現實中的聲音響起,就會想破了腦袋再也無法記起其中的妙境,幾經努力無效才不得不讓自己徹底地放棄。


    這時候才會意識到,汗水已經浸濕了自己,輕輕地推開被子,電熱毯雖仍燙得屁股生疼,涼風一吹,意識終是清醒的——人總算醒了過來。


    除非睡覺,人隻要醒過來就要思考,或者說,思考是不會也不能停止的。


    這個時候,我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人是不該驕傲的,其實,也沒有什麽值得驕傲的,驕傲的時候不妨做一點兒簡單的對比,就常常能夠心平氣和。當然,若是自卑,也不妨照此對比一番。


    在這裏,我們隻講驕傲,因為驕傲常常會讓人忘乎所以。解決了驕傲的問題,我又有了活力。


    不過,人生或許就是這樣麻煩不斷,因為我很快就又遇到了另一個小的插曲。


    便是財富的問題。前麵的講述也曾提及,我父親也畢生的精力為我奠定了發展的基礎,而我僅用十幾年的時間就完成了幾倍於他的財富積累。


    關於這些財富,雖至多也不過存有打擦邊球的嫌疑,我父親卻因此而明顯不安起來。


    在他看來,這無疑是不可思議的,不可思議的往往就是違法的,盡管他無法說出其中的不合法,但他還是認為,凡是財富都是必須經過勞動的,象如此聞所未聞的即使鎮裏稅務分局的局長再三站出來證明其合法性,還是讓他感到了不安。


    所以,他投資敬老院除了他心中的那個夢之外,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就是在尋求另一種心理安慰。


    顯然地,我與我父親產生了分歧。在這裏,我們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人一生必須要同時實現生理和心理兩個成熟。


    生活的滄桑無疑會讓人的體貌形態發生巨大的變化,或蒼老得快一點兒或能夠保持姣好的容顏,但絕阻擋不了至衰老至死亡的進程。


    我們所要探討的當然不是這種粗糙的生理變化,而應該是相對細膩的心理。


    剛才我已說了心理的轉變過程,心理的成熟應該就是這個轉變過程的累加,是一個隨著人經曆變化而不斷地背叛與認同的過程,就象競技的人,如果你從來就沒有戰勝對手的機會和體驗,那有的隻能是失敗的感覺以及因為失敗感覺的累加而形成的對於對手的恐懼,相反地,如果你哪怕隻有一次戰勝對手的體驗也會讓你的信心大增。


    不要以為背叛就是什麽不光彩的事兒,認同其優點背叛其缺點直至從根本上背叛應該是一個客觀規律,或者說人生的目標就是背叛而非認同。


    當然這樣的背叛也是能夠人為控製的,如果以現在的狀態,我絕不可能跟我父親之間逐步產生如此激烈地爭執而讓他感到失落,我常因此而後悔,但當時我的觀點卻是旗幟鮮明的,我甚至認為倘若妥協就是投降是對父親的大不敬,雖然事實上妥協並非完全的投降更多的時候則是一門處世的藝術,人一生免不了要有幾次甚至更多次的妥協。


    我並不反對我父親做一點兒善事的決定,但事實就擺在這裏,既要投資為什麽非要如此是非不明而不能大張旗鼓地到更大的範圍去做?要知道,社會對善舉的尊重越來越多,至少這些善舉極容易被媒介所捕捉,本身就是對自己的一種宣傳。


    說實在的,這才是我當時最真實的狀態——太重視等價交換的規律,認為隻要有所付出必要有所回報。


    如果毫無保留地剖析自己,滲透到骨子裏的就是成為名人,而且我毫不以此為恥,倒並非因為成為名人能夠更多地賺錢,而是因為我當時關於人生思考的邏輯:


    首先解決溫飽,解決溫飽之後必然地要追求名利,利算是有了,名卻顯得更加緊迫地缺,這“缺”甚至會讓我產生莫名的從政的渴望,隻因為那最容易讓人記起而且比商人更容易呼風喚雨的風光:


    人活一生總不能如草木一秋,還是該留下點什麽,至少到將來提及時會有人哪怕偶爾地記起自己。


    所以,我更加刻骨地追求著,就與我父親更加激烈地對峙著。


    應該說,我父親敬老院項目所遭受的挫折也有這個方麵的原因,雖然我父親也因此贏得了尊重成為村裏的名人與尊者。但這對我來說,卻是遠遠不夠的。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我表妹出事兒。——她的財富且不管如何地來源,已明顯超過了我,而且她的公司具有更嚴密的係統和更強大的活力。這倒與我的觀點不矛盾,有時候係統的有效運作無疑比財富更重要。這樣的結局雖沒有再次引起我的自卑,卻引起了我思考的調整——人活著到底為了什麽?帶著這個疑問,我被查出身體出了毛病。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有了身體還去奢求什麽?我開始悲觀,悲觀的時候,我希望靜坐,靜坐不僅有利於克服悲觀,而且常常能突發奇想:噢,對了,人一生不過在體現自己的價值,價值雖有大小,但必須毫無保留地體現出來。


    想通了這一點兒,居然對死的恐懼不再那麽強烈。我決定,增加一些入住老人的待遇,算是對我父親的安慰。


    這個時候,我顯已走了我父親的老路,而且又如自己所認為的那樣失了我,但仿佛隻有到這個時候我才又變回了原來的我,病居然不治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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