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懷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一片喧天的嘩然。


    花家等人的臉上顏色皆變換不定。


    就是那知縣原半閉不閉的兩眼,此時也瞪大如牛眼。


    但這些人裏頭,還以花晉明的臉色最為精彩,起先是愕然閃過,後被驚奇取而代之,接著是慍怒積聚,最後是烏雲密布的雷嗔電怒。


    花晉明那裏還顧得上追究謝達成的妄告不實的罪名,指著花景懷嗬斥道:“不孝子孫,長輩還在你便想要分家,這如何使得。”


    花景懷攜衣袖,擦了擦花晉明噴在他臉上的唾沫星子,淡然自若道:“如何使不得?”


    花晉明衝口而出,“老太太尚在,你就敢議分家,按律可是要坐滿杖的。”


    花景懷冷笑道:“一個賤妾也敢與正室相提並論。”


    “放肆,”花晉明頭腦一熱還要再罵,“畜生,老太太可是……”


    花景懷搶斷道:“叔父可要三思,這裏可是公堂之上。”


    花晉明這才醒悟過來,險些說漏了嘴,忙更改道:“可是……你……”但又無話可駁斥的,隻覺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訴。


    花景懷又道:“雖說我們三房中,還有您這位庶出的叔父長輩在,但就是長房嫡出的伯父還在世,也再無沒阻攔分家的道理。到底祖父母已不在多年,就是朝廷也再無不可分家的法令了。”


    聞言,花晉明如突遭雷噬,整個人登時魂飛魄散。


    可不是,他花晉明一心隻想著洗脫罪名,未曾細想花老太一旦淪為妾,他花晉明那裏還有嫡子的身份,也不過是在長房跟前都要低一頭的庶子了。


    罷了,花景懷向知縣再啟稟道:“請大人許令草民等分家。”


    花晉明猛然回過神來,斜眼歪嘴的不住給縣太爺打眼色,讓其不準。


    這知縣得過花晉明不少好處,自然心是向著花晉明的,隻是這般眾目睽睽之下,他如何好徇私枉法的。


    謝達成在旁看了這許多,也知這裏頭的貓膩了,於是好管閑事的耿直性子又發作,上前一揖道:“大人,既然他們家並無違律之處,就是如今分家了,朝廷亦是聽任之的,大人何故遲遲不斷?”


    花晉明見謝達成又跳出攪局,大喝道:“謝達成,我們家的事兒,還輪不到你一個窮酸來置喙。”


    謝達成冷哼一聲,質問道:“大膽狂徒,竟敢咆哮公堂,你可知該當何罪?”


    “你……我……我何曾咆哮公堂了。”花晉明明顯底氣不足了。


    謝達成與花晉明爭論之時,縣太爺亦是頭痛不已的,正左右為難一時瞥見六叔公同毫無對策的焦灼模樣,頓覺茅塞頓開,驚堂木一拍,“肅靜。”


    縣太爺沉聲道:“按我朝律法,隻明文規定‘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孫不可分財異居,但其父母許令分析者,聽。’故而爾等所奏請已不在本官可斷範圍之內,隻爾等族中長輩族長尚在,本官唯有撥回爾等族中,聽憑族中為爾等裁奪。”這是把難題一丟幹淨,讓六叔公去為難了。


    罷了,也不待花晉明等人再有異議的,這知縣便喊道:“退堂。”


    花晉明憂心如焚,欲私下求見縣太爺,卻吃了閉門羹,無法,隻得打道回府。


    回到老宅,花晉明火急火燎的就往園子裏去。


    而花景懷卻被花景途給留住了。


    花景途也不拐彎抹角,直問花景懷道:“謝達成告狀,老太太遺失聘書婚書,牛方元獻計,這些可都是你弄的鬼?”


    對於這位自小便沒少照拂教導他的大堂兄,花景懷是敬畏有加,所以花景途問起,花景懷不敢有所隱瞞,把頭尾一概全說了。


    最後花景懷道:“他們連我女兒都算計上了,我如何還能坐以待斃?若還能湊活著過下去,我又豈能出此下策。不是我有心攛掇大哥你,他們母子把家財營生都霸占了起來,不讓我們兩房沾半點。我們家也就罷了,但大哥你可是我們家嫡出的長房長孫,卻也不能。現如今更是隻能到大嫂娘家去給一掌櫃打下手的,落得比庶出都不如,我不服。”說著,花景懷不禁失聲痛哭了起來。


    花景途聽了,也不禁濕了眼眶,閉眼不再言語。


    一時間兩兄弟默默不語,對坐了許久。


    而那廂,花晉明火燒火燎地進園子裏去回花老太,進了上房不待瞧清楚裏頭有人沒人的,就大喊:“中計了,媽,我們都中了大房和二房的詭計了。”


    鄧三太太攙扶著花老太從裏屋出來,聽花晉明大呼小叫的,就問了。


    花晉明將花景途和花景懷說成狼狽為奸,如何算計的他們,目的隻為分家,說得是口沫橫飛。


    “他們這些個畜牲,竟如此作踐欺辱於我,也不怕天打雷劈的。”花老太聽了氣得直哆嗦的,一時氣急攻心,血不歸經,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嚇得花晉明和鄧三太太大驚失色,直呼天喊地地叫著請大夫。


    可不待請來大夫,花老太吐了這口血就自己緩過來了。


    鄧三太太忙喂茶喂水的。


    花老太緩過勁兒來,紮掙著就要坐要起身來,吩咐花晉明道:“決不可束手待斃。”


    花晉明喪氣道:“可張大人將分家一事撥回族中,由族中主持。六叔又最是偏袒大房的,我們還能如何,隻怕求個公道都不能了。”


    花老太朝花晉明臉上啐了一口,“呸,隻知窩裏橫的下作東西,逼著我屈認為妾時,怎麽的不見你這般窩囊。如今外人欺到了頭,反沒了主意了。”


    花晉明忙跪花老太床前,痛哭流涕道:“媽媽息怒,兒子知錯了,要打要罵都可,但若氣壞了身子怎麽得了。也罷,也不用媽動手,我是自作自受,我自己打。”說著就自己打起了自己來,一邊打,還一邊道:“兒子沒用,鬼迷了心竅,讓媽媽受了天大的委屈。兒子這就去讓六叔給媽媽正名回來。”


    花老太怨花晉明,但見花晉明這般抽打自己,她也是心疼的,又聽花晉明沒頭沒腦的就要去找六叔公理論,忙攔道:“回來,你要去做什麽?你真當族譜是什麽東西了,你想如何便能如何的。且如今隻要是明眼人都能瞧得明白的,他們正是合起夥來害我們母子,如何還會再依你,你去了隻會再討沒趣。”


    花晉明聽了一時沒了主意,跪回花老太床前哀求道:“求媽媽開恩,告訴我該怎麽辦?”


    這一時半刻的,花老太也是沒有主意的,隻見她靠在床頭,兩眼緊閉。


    花晉明和鄧三太太也不敢煩她,隻得靜靜守在邊上。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花老太睜開了眼,滿麵陰狠道:“老六他和大房二房狼狽為奸,自以為有張良計,那就怨不得我使過牆梯了。”


    花晉明忙陪笑問道:“可是媽有主意了?”


    花老太瞥了花晉明一眼,兩眼目光慢慢凝結而起,直盯著外頭的一處,仿若那裏有她的仇人一般,磨牙切齒地開口道:“族中嫡支的本家原不該是老六他們家,所以族長一職也輪不到他們家的。隻因你二叔那房不爭氣,當年老六他又得你大哥鼎力相助,這才讓他成了族長。也罷,他也做了這些年了,也是頭了,該拉他下馬換別人了。”


    花晉明道:“六叔如今雖說年紀不小了,也該退下了,但任族長這些年無大功,卻也有苦勞,聲望還是有的。且六叔他兒子花晉卿亦不是個省油的燈,族中有意讓花晉卿接任族長的人不在少數,想讓六叔一家徹底失勢恐怕……不易。”


    花老太聽了氣不打一處的,又啐了花晉明一口,“你爸和我都不是軟弱無能的人,怎麽生得你這般爛泥扶不上牆。”


    花晉明羞愧得不敢再言語了。


    花老太氣呼呼道:“這次的事兒就是機會。他們自以為合起夥來就做得天衣無縫,豈不知正因如此,才是最大的破綻。”


    鄧三太太也是聽不明白的,隻是不敢問,和花晉明麵麵相覷的。


    花老太換了一口氣,又道:“你隻管到族裏傳,說老六他為保贏來官司,任中無過,不至於日後背了罵名,而逼我屈認做妾,令我名聲不保,欺人太甚。自然有不服他的人出來說話了。”


    花晉明也以為是好法子,但轉念一想又問道:“就算如此,他下台了,又該扶持誰上去才好,不然六叔他下來了,花晉卿上去且不是又做了無用功。”


    花老太冷笑道:“族裏又不是都死光了,隻他們一家了。憑誰不能的,隻要是我們家扶持上去,還怕他做族長後不為著我們家說話的。”


    花晉明想了想道:“若論輩分,十八叔最合適了。”


    “就隻他不可了。”花老太立時否決道,“老十八最是個眼高手低的,還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花晉明不敢胡亂說了,幹脆問道:“那媽媽以為誰合適?”


    鄧三太太這時候說了個人,她說:“五叔一路同六叔不和,我以為五叔合適。”


    花晉明搖頭道:“不成,五叔年紀不小了。”


    花老太道:“老五家的那個花晉龍,我瞧著就不錯。”


    “他?”花晉明不禁回想花晉龍是個什麽樣的人。


    花晉明隻記得花晉龍那人,不論是樣貌和才幹都不及花晉卿的,是個整日怨天尤人,誌大才疏的,但這樣的人做了族長,總比花晉卿好拿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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