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此依依非彼依依,韓太夫人擺壽宴(一)


    因書館已歸朝廷所有,最後罪責隻歸監管書館不力者,歐尚龍也洗脫了罪名,官複原職。


    花景途帶著兩家人出了合浦縣,路經廣州拜望了歐尚龍,並辭行。


    歐尚龍見花景途後,大讚花景途捐書館之舉為遠見卓識。


    也知道花景途他們不過是小池魚,日後若不想被殃及避一避也好,所以歐尚龍給他們家都開了路條。


    隨後兩家人才得已順利上了官道。


    因楚氏、傅老爺子和李師娘的都是有了春秋之人,所以行程並不敢太快。


    起先因都沒出過遠門的多,一路上的風景就是一根枯草讓他們覺著新鮮,一時有說有笑的,倒還愜意。


    隻日子一長了,總是山嶺樹木的少見人煙,就膩了。


    再說他們兩家人一路出了廣東,入了江西境,雖是在秋末還未入冬,但寒意到底深重了。


    康敏和崔穎都不敢大意,趕緊將引枕、靠背、坐褥和小錦被都一一鋪設進車內,一來暖和,二則坐著也軟和,這才沒多遭罪。


    花羨魚和花玄魚小姊妹倆,整日窩一車一個被窩裏,最是親密,有時天好時氣好,花淵魚和傅澤明會騎騾子活動活動,多時都會走她們姊妹的車旁,隔著窗子說話;有時崔穎不用在楚氏和康敏麵前立規矩,也會到她們姊妹車裏來,照看這兩個小姑子,所以倆姊妹倒也不覺著悶了。


    立冬之後,車子的帷幄也改了,換成夾心的了。


    人便更不用說了,都是受不住冷的,才一起風,皮襖、鶴氅、披風、鬥篷都一概往身上堆的。


    可就是身上堆得再多,整日不得走動,也冷。


    隻是車裏也不好燒火盆炭爐的,做孫媳婦的崔穎便想了一法,灌湯婆子。


    早上啟程前,每車裏灌上一個捂在錦被裏,晌午停下歇息用飯的功夫,在車外燒了水又換上,這樣又能滾燙了半天了。


    康敏婆媳兩人雖想得好,隻是總在車裏這方寸之地,好好的人也會憋出病來。


    這一路上,楚氏和李師娘就病了幾回,就是傅老爺子也懨懨了一陣,隻好碰上到了那裏的,就在那裏休養一陣。


    所以當他們兩家人近南直隸界時,也就進了臘月。


    那日天陰陰的,沒一會就下起了雪子,都沒見過的,女眷們歡喜了好一會子。


    花景途便也不趕路,停在路邊,讓女眷們玩一陣子,透透氣。


    花玄魚最先下了車,雖覺著冷,卻還是伸手去接那雪子。


    雪子落地上沒一會子就化了,少時,天上就飄下雪花來,滿天滿地的,花玄魚仰著頭,都看不過來。


    前世在南都城時,花羨魚沒少見雪,故而不像花玄魚這般驚喜。


    花羨魚就這麽站車轅上,一陣寒風刮過,花羨魚壓著一梢發絲忙轉麵向風起處,依稀間見遠處有一隊人馬向他們疾馳而來,“爸,前麵有人來了。”


    花景途抬眼眺望,罷了又讓傅澤明和花淵魚前去打探。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花淵魚便興衝衝地從前頭打騾趕回來,一麵趕,還一麵歡天喜地地大叫道:“父親,是表兄,是德謹,是他帶人來護送我們入都了。”


    就聽不論是車裏還是車外的人,一陣歡騰。


    隻花羨魚如同中了定身咒了一般,呆呆地望著由遠而近的人馬。


    就見漫天雪花中,一騎棗紅駿馬打頭,馬上的人頭戴黑狐毛緣邊的紅纓花的銀盔,身上是大紅織金雲肩雲蟒通袖襴膝襴的曳撒,外罩同是黑狐毛緣邊的魚鱗葉的銀甲和戰裙,腰係鎦金紅鮫鞘福劍,英姿威武,意氣風發而來。


    來人正是韓束,那個不論前世還是今生,她花羨魚的冤家。


    隻見韓束近前勒馬,雙眼微覷,一時那個登高站車轅上,身著大紅錦上添花羽緞鬥篷,羞顏半開的人,便入了他的眼。


    說來花羨魚和韓束之間也不過隻隔兩倆車子,可不知為何卻讓他們覺著雖在咫尺,卻比相隔天涯更遙不可及了。


    花羨魚默默的又看了一回,便轉身身回車裏了。


    韓束斂了斂眸光,縱身躍下駿馬,同花景途抱拳一揖,又至楚氏車前給楚氏見了禮,道:“按前番表叔送來的信兒算,姨祖母一行近日便能到南都界,所以家父特命我前來迎接。”


    雖隻是一年不見,楚氏看著氣度卻越發不凡的韓束,心裏真真是喜歡得不了的,“看看這一身,果然是長大了。投的可是你父親麾下?天寒地凍的,難為你跑這一趟的。趕緊去見一見傅先生,你表叔表嬸子,我們就啟程吧。”


    韓束答應著去了。


    一行人又走了三四天總算到了南都城下。


    也是韓束早一日便打發人回府去報告了,當花羨魚他們到時,城門處已見兩家人久候了,一家自然是傅老爺子的長子,另一家正是將軍府打發來迎的管家。


    待到車馬停下,一位年約不惑的儒生便上前來問候,原來這就是傅老爺子的長子傅長川。


    傅老爺子讓傅澤明見過傅長川,傅澤明上前稱傅長川一聲伯父,餘下的禮數隻待家去再行。


    傅長川領著兒孫帶著雇來的車轎,便要領著傅老爺子和李師娘家去。


    韓束見傅家人要走,自然要留的。


    傅老爺子卻道:“一路車馬勞頓,風塵仆仆,倦色滿麵的,這樣的嘴臉登門實在失禮。不如待我祖孫家去歇息一日,緩過精神麵貌來再登門求見,那方是做客的道理。”


    說罷,傅老爺子便上了傅長川雇來的騾車。


    傅澤明忙忙到花羨魚姊妹的騾車旁,隔著簾子同花羨魚她們道別,“兩位妹妹,我和祖父要家去了,明天再到將軍府看望你們。”


    花玄魚笑著外往道:“果然會來瞧我?別一見了我妹妹,就把旁人都當是得了隱身符的。”


    傅澤明臉上微微一紅,連聲道:“不敢,不敢。”


    就聽花羨魚在車裏道:“傅哥哥別聽她閑打牙的。”


    傅澤明笑道:“那裏,那裏。”


    花羨魚又道:“傅哥哥家去好生歇息就是了。”


    傅澤明答應了才跟著傅家進城去了。


    傅澤明同花羨魚姊妹說話時,韓束正背對著他們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默默聽著管家回話。


    待將軍府管家見過花景途等人後,請花家女眷一一上了府裏的暖轎,又打發人押送傅家的行李車輛,這才進城去了。


    南都城於花羨魚而言算是故地重遊了。


    坐於轎內,望著紗窗外一如記憶中的繁華與鼎盛,花羨魚心中一時難言其中滋味。


    也是大約又走了半日的功夫,就進了一條街,隻見街上不複先前的人聲鼎沸,隻是每隔一射之地便見兩大石獅守在門前。


    花羨魚知道這是到了元勳街了,又走了大概一刻鍾的功夫,就到了街尾。


    隻見兩大白石獅後,三間黑油的大門,正門上黑漆金字匾,匾上書——明威將軍府。


    本以為是早已準備好了,可才一進門,花羨魚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心頭的駭然,身子止不住的發顫。


    前世於花羨魚而言,到底是太深刻了。


    花羨魚隻得閉上眼,勉強著自己吸氣再吸氣,待到肺腑之中填滿了寒氣,滿得將她脹痛,花羨魚方慢慢鎮靜了下來。


    暖轎進了門,一路往將軍府正院而去,待到了儀門前,才都停了轎。


    轎簾從外被掀開,一陣寒風灌入,花羨魚打了個哆嗦,藏於袖子的兩手攥了攥拳,待聽到一聲,“姑娘請。”花羨魚方扶著婆子伸來的手下了轎。


    此時楚氏和康敏等人也都下轎,康敏回頭,花羨魚向母親點點頭。


    珠兒和來娣上前一邊一人小心攙扶著花羨魚,跟著前頭進了儀門。


    繞過儀門後的大青石影壁,就見一路接出門外的大甬道另一頭,一座雕梁畫棟,金翠輝煌的大廳就在眼前了。


    頭回見的人,還來不及為這座大廳有感而發,便見大廳門前的屋簷下,一位身著金貂鼠裘的富態老太太,領著一眾女媳人等候在那了。


    當楚氏看清那位老太太時,一時止住了腳步,身子晃了晃,康敏和崔穎忙上前去扶,楚氏這才穩住了身形。


    那位屋簷下的老太太,卻顫巍巍的自己走了下來,泣一聲,喚一聲的,“妹……妹妹。”


    楚氏也顧不上旁的了,急急上前幾步,迎上老太太的手,“姐。”


    兩老姊妹頓哭成一調,多少話卻又說不出口了。


    也是想起了前世韓太夫人對自己的多少疼愛來,這會子再見,花羨魚一時也忍俊不住,掉下淚來。


    珠兒和來娣忙忙要找帕子,這時一方帕子便遞到了她們主仆眼前。


    花羨魚抬頭,就見已禦下甲胄的韓束在伸手遞帕給她。


    兩人眼神結交,卻又都忙忙移開了。


    韓束將帕子給了珠兒,轉身時悄悄飄來一句,“別哭。”便走上前去勸解韓太夫人和楚氏了。


    並非花羨魚自作多情,就是珠兒和來娣都聽出來,雖隻“別哭”兩字,卻有多少不舍的在裏頭。


    珠兒拿起帕子一看,麵上的氣色又不對了,湊花羨魚耳邊輕聲道:“小姐……這好像是你的帕子。”


    花羨魚轉麵一看,果然是。


    在未學針線時,花羨魚和花玄魚的帕子都是現買的,可雖是現買的,卻比別人自己繡的都要不同。


    因她們姊妹的帕子是早年康家舅父海上跑商時得的,全是和他們這裏都不同的西洋花邊手帕,所以珠兒能一眼便認了出來。


    花羨魚忙問道:“可我的東西怎麽會到他手裏?”


    珠兒那裏還記得清楚的,來娣是後來的,就越發不得而知了。


    韓束在前頭覷見花羨魚麵上的驚疑不定,眼中一陣黯然,心內絲絲苦意蔓延開來,又思道:“妹妹果然是不記得了。可是在怕我會拿這帕子害你?若是這般,我便不會再將它還你了。唉,也罷,隻我記得也好,少不更事時的清淨美好,何苦再拿出來沾染了世俗的顏色。”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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