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此依依非彼依依,韓太夫人擺壽宴(二)


    花羨魚是果真不記得了,說起來這帕子還是她自己給的韓束。


    是韓束剛到花羨魚他們家的事兒。


    那年韓束才十三,花淵魚略比韓束小半歲,而花羨魚也隻十一。


    韓束到底還小,到了一處全然陌生之地,麵上端著,心裏難免也會不安的。


    花羨魚是一見韓束便喜歡上了,仗著年紀小,還沒被拘著,常帶著韓束跟著哥哥,到了海邊光著腳丫就去拾海。


    韓束總算被花羨魚給鬧得不再惶惶不安了,但有一回去玩兒時被貝殼割破了腳,花羨魚哭得好傷心,用自己的帕子給韓束包紮的。


    因從小習武,又常言“刀劍無眼”的,所以大傷小傷韓束都受過,也沒見家裏誰會這般為他傷心哭泣的,一開始還手足無措的,後來才適應過來。


    事後,韓束雖有想還帕子給花羨魚,可沾染了血汙的潔白帕子怎麽都洗不幹淨了。


    小韓束便說等他以後回南都了買更好看的,賠妹妹就是了。


    手帕還是當年的手帕,當年的小少年如今還想買帕子賠給妹妹的,隻是卻多了許多的不便;而小女孩子也已經過了前世今生的輪回,滄海桑田,不再是曾經那個義無反顧喜歡小少年的小姑娘了。


    隻能歎一聲,物是人非了。


    這廂,韓老太太和楚氏相見,回想起當年兩人青春貌美,如今再見竟都成了老太婆了,可知會有多少悲喜交加,讓她們如何不落淚的。


    見此形景,一位雍容華貴,舉止不凡的夫人過來勸道:“多少年沒見了,老太太和姨媽該高興才是,怎麽反倒哭起來了。”


    花羨魚不必細細去認,就知這便是韓太夫人長子韓悼滑之妻――秦夫人,韓束的養母。


    秦夫人說罷,一位著青緞對襟襖子的夫人也上前來勸道:“老太太,姨媽,這大風地裏的受了寒氣可就不好了,還是進屋裏再說話吧。”


    這就是韓太夫人已故次子韓悼操之妻――柳夫人,韓束的生母了。


    見眾人一再地解勸,韓老太夫人和楚氏總算是止住,又在眾人簇擁之下,往大廳裏去。


    隻是眾人卻未在那大廳裏停留,直直穿過大廳,再過一道內儀門就見麵闊五間的明經堂,那才是將軍府正經的正內室。


    眾人依次進了明經堂,也不在正堂坐,隻到暖和的東次間和稍間坐。


    韓太夫人自然是上座的榻上,楚氏卻不敢,但秦夫人卻幾番請讓。


    見楚氏拘謹,韓太夫人便道:“你我姊妹多年不見,坐一處親密些才好。”


    康敏也勸楚氏道:“姨娘和表嫂盛情,老太太再不依便有卻之不恭之嫌了。”


    楚氏隻得坐下,又牽過韓太夫人的手,再看韓太夫人的模樣,眼中淚光再閃,道:“老了,我們都老了,我隻道今生怕是不能再相見了。”


    韓太夫人聽了,一時也跟著嗚咽了起來。


    眾小輩隻得又寬慰解勸的。


    韓太夫人拭了拭眼淚,輕拍楚氏的手,“難得有這機會,你我姊妹可要好好廝守幾年才是。”說著,韓太夫人又回頭問秦夫人道:“院子可收拾出來了?”


    秦夫人起身回道:“都收拾妥當,隻是不知淵哥兒才成的親,幸好那院裏附著三間獨門獨戶的小院,倒也便易。我才又吩咐了人收拾得喜慶些才好。”


    崔穎這裏,麵上就是一紅。


    韓太夫人聽了卻要在眾人中找,又對楚氏道:“連孫兒都成親了,可見是你的福氣來了。”


    楚氏見了這才恍然醒悟,道:“可見是我糊塗了,怎麽就想不起給姐姐認認他們的。”說著,招手讓花景途和康敏過來,“姐姐,這就是景途和他媳婦。”


    花景途作了長揖,康敏蹲萬福。


    韓太夫人受了禮,趕緊讓他們起來,對楚氏道:“妹夫去得早,難為你們孤兒寡母那些年的。”


    眼見兩老太太又要傷心了,康敏忙將花淵魚和崔穎推來,道:“姨娘,這就是淵哥兒和他媳婦。來,你們還不快去給你們姨祖母磕頭的。”


    韓太夫人果然就打住了眼淚,看花淵魚和崔穎給她磕頭,罷了,道:“看淵哥兒就是個有出息的。”


    接著就是花羨魚和花玄魚。


    當花羨魚抬頭,韓太夫人愣了一會,後忙拉來過花羨魚來,十分稱奇地對楚氏道:“像,像,真是太像了,就跟你年輕的時候一樣。”


    楚氏笑道,“就樣子像了,性子一點都不同我沾邊。”


    花羨魚笑得十分喜歡,道:“那我的性子一定像祖父了。”


    楚氏笑罵道:“你祖父可不潑猴。”


    眾人頓時都笑了。


    韓束在旁也不禁莞爾。


    韓太夫人摟在花羨魚坐她身邊愛不惜手的,“看你們家把孩子養得多好,不像我們家的姑娘,瘦得就怕出門刮風,一不小心就能把她們當風箏使了。”


    眾人又是一陣笑。


    花羨魚卻低了頭,想起前世因自己體態微豐,不合時下的嬌嫋之美,沒少被韓涵和韓芳取笑,傷心的。


    正值這時韓太夫人忽然問起,“說起我們家的姑娘,她們都在哪兒呢?”


    花羨魚的腰背登時就是一僵。


    秦夫人回道:“都在老太太您那邊的院子裏,沒過來呢。”


    韓太夫人點點頭,“也罷。”指著秦夫人又道:“這是我大兒媳婦。”


    秦夫人過來給楚氏蹲萬福,楚氏緊忙伸手扶。


    韓太夫人又指著柳夫人道:“這是我二兒媳婦。”說畢,歎了一氣。


    都知道韓太夫人在歎息什麽,卻都不好點破。


    柳夫人也上前來蹲了福。


    韓太夫人又向韓束一招手,“束哥兒,還不過來給你姨祖母和表叔表嬸磕頭,多得他們悉心照顧你這幾年的。”


    韓束也不含糊,上前幾步,一掀下擺就要跪下。


    楚氏見了忙攔了,拉著韓束坐她身邊的,道:“莫要折騰孩子。”


    韓太夫人隻得作罷。


    韓束眸光越過兩位老太太,悄悄攏住花羨魚,隻覺花羨魚是越發與先前不同了,隱隱中多一段情意在眉梢,風流婉轉,顧盼生彩的。


    韓束也不敢多想花羨魚眼中的情意到底是為了誰,忙忙低了頭。


    正巧韓太夫人問韓束道:“你父親呢?可是還在衙門?”


    韓束才要回話,就聽外頭婆子來回,“大老爺回來了。”


    韓太夫人拍手對楚氏道:“正好,讓他們爺兒們在這說話,我們娘兒們都到我屋裏說話,那才自在。”


    所以待韓悼滑進來給楚氏見了禮,又同花景途廝見過了,韓太夫人留下花景途、韓束還有花淵魚,同韓悼滑說話,就領著女眷們往她福康堂去了。


    福康堂就在明經堂的西邊,花羨魚跟著韓太夫人她們一路往福康堂上房去,遠遠便瞧見寧氏領頭,帶著韓涵等人,在正房簷廊下迎了。


    前世在這裏見到柳依依是個什麽形景,花羨魚竟然記不起了。


    隻是這回,花羨魚一眼便看到柳依依了。


    柳依依就綴在韓芳的身後,梳著垂環分梢髻,一支步搖別在髻邊,一朵堆沙的花兒簪在當中,蜜合色棉襖,蓮紅彩繡的棉裙,外罩灰鼠的褂子,一色都是半新的。


    最是奇怪的是,柳依依眉眼低垂,溫和寧靜,站韓涵她們中間一點都不出挑,細看還有一股子多愁善感,怯怯縮縮的小家子。


    和花羨魚記憶中那個文采精華,見之忘俗的柳依依,恍若兩人。


    花羨魚心下起疑,腳下就是一頓,險些將自己給絆倒了。


    花玄魚在旁見了忙往地上看,“好好的怎麽就絆著了?”


    花羨魚忙拿笑臉遮掩,道:“沒事了,就是一時沒留神。”


    待眾人進了上房,依次落座。


    寧氏又領著姊妹們給楚氏見禮。禮畢,韓太夫人指著她們一個個告訴楚氏。


    韓太夫人先指著寧氏,“這是修哥兒他媳婦。”


    提起韓修,柳夫人和寧氏都不禁露出悲戚。


    罷了,韓太夫人又指著和柳依依幾乎一樣裝扮的韓芳,道:“這是我孫女芳姐兒。”


    接著是那穿玫瑰紫金二色錦繡襖裙,最是光鮮亮麗的韓涵。


    然後是林蕊初,秦夫人姐姐的女兒。


    這林蕊初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讓花羨魚難以忘懷,難怪前世會隻記得和林蕊初頭回見麵的形景,而不記得柳依依了。


    林蕊初真不愧仕宦大家出身的千金小姐,不論是身形舉止言談都大不俗,見識文采更是不輸柳依依,隻可惜從娘胎裏就得了不足之症,多了一段病西子之美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林蕊初才寄住在將軍府,調養身子。


    說完林蕊初,最後自然就是柳依依了。


    韓太夫人道:“這是我二兒媳婦她娘家侄女。”


    楚氏都見過後,忙讓花羨魚和花玄魚同韓家姊妹幾個廝見。


    花羨魚一一見禮,都叫了姐姐,最後柳依依到麵前,花羨魚還故意道:“聽韓表哥說,柳姐姐最擅長詩詞。這些我最是不通,但我聽說南都城中的姑娘小姐們最是吟詩誦詞,我也不求日後能得個什麽才女的美名,隻盼有機會露麵時別出醜就是了。所以姐姐能否教教我?”


    柳依依直怔忪的,又羞又怯道:“我那裏會那些。不怕妹妹見笑,家父尚在世時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家裏隻讓我識得幾個字,熟記《女四書》這樣的便罷了。”


    這些花羨魚曾經還真不知道,就是韓涵她們也是頭回聽說的。


    而最讓花羨魚驚詫的是,記得前世常有人拿“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話說柳依依。


    柳依依卻不以為然,還說:“那‘男子有德便是才’的話,你們怎麽就不說了?卻隻拿那樣的話刁難我們女子,可見是你們是何德行。”


    今日柳依依自己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了,著實過於奇怪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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