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她的師傅?”


    念小魚吞了吞口水,眼睛瞪的越發的大,她小心的看了白戰楓一眼,心道,不可能吧,哪有徒弟煽動其他人圍攻自己的師傅的?最最了不得的是,徒弟怎麽能把師傅壓在地上打的那麽狠呢?這根本就是以下犯上,欺師滅祖,應該受到江湖正義之士的嚴厲譴責。


    念小魚停在白戰楓身上的眼珠子得意的轉了轉,這下,楓哥哥該認清她的真麵目了吧,這種女人,誰敢要?


    顯然,在她的眼裏,白戰楓就是正義的化身。


    “怎麽就這樣走了?”


    白戰楓一頭的霧水,弦月根本就不想離開的,武林大會在即,她那麽愛熱鬧的人,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們三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那個白發女子打敗了,她怎麽就走了呢?


    軒轅昊一句話也沒說,向後看了君品玉一眼,卻見他呆呆的看著弦月消失的方向,感覺到他的目光,這才轉過身,看著他,似歎了口氣,別有深意的將視線投向鳳久瀾,雖然不清楚她會有這麽大的轉變,但是有一點,這件事,一定和那個人有關。


    “殿下。”


    雲輕痕站在鳳久瀾的身後,低低的喚了一聲,好不容易見著公主了,原以為兩人能好好聚聚,解了殿下的心病,哪想到這才剛見麵,公主便以這種方式離開,殿下的心裏怕是更難過自責了。


    這些年下來,那白發女子一定沒好好照顧殿下的小公主,要不然公主怎麽會那麽生氣的將她壓在地上,公主她是那麽重情義的人。


    鳳久瀾直直的盯著弦月消失的方向,直到她的背影凝聚成一個白白的點,再也看不見,這才轉過身,看著雲輕痕,星光閃閃的眼眸,滿是憂傷。


    “輕痕。”


    他輕輕的叫了一聲,雲輕痕抬頭看他,鳳久瀾張了張口,卻終究什麽也沒說出口,掃了四周的人一眼,往海棠苑的方向回去,雲輕痕緊隨其後。


    “我是不是很沒用?”


    鳳久瀾站在海棠苑的入口,仰頭,夜空黑沉,烏壓壓一片,擋住朗朗月色,那些點綴夜空的星辰,也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黑色。


    她的月兒,該是夜空中的皎月,群星環繞,高高在上,卻因為自己,被那厚重的烏雲遮住。


    清悠的聲音,恍若鋒利的刀鋒,他像是問自己,又像是詢問身後的雲輕痕。


    雲輕痕的肩膀一顫,隻在心底歎氣。


    當年的事情,殿下一直耿耿於懷,將一切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殿下,公主見你這樣,一定會傷心的。”


    公主她做的這些,都是為了殿下,殿下傷心,她所做的那些犧牲不都是白費了嗎。


    “我的月兒,這些年,受苦了。”


    如果不是他落水昏迷,險些致死,他的月兒就不會離開皇宮,在外邊吃盡苦頭,如果不是他,她小小年紀,又怎麽會手染鮮血?是他這個做哥哥的沒用,沒能保護好她。


    **


    “公子。”雷安雷雲兩人衝了上來,躬身站在蘭裔軒身後。


    人群散盡,就隻有蘭裔軒一人,望著那一片什麽都沒有的方向。


    恣意隨行,瀟灑不羈,一副天塌下來當被蓋的模樣,什麽都不放在心上,那個人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麽,以致於讓她如此失控。


    這個樣子的弦月,是他從未見過的,嬌小的身影,格外惹人心疼。


    他轉過身,望了海棠苑的方向一眼,凝眉思索。


    “你們先回去。”


    **


    弦月攙扶著柳心悠,兩人正大光明的從天府的正門離開,沒有任何人阻攔。


    方才將柳心悠壓在地上毆打的時候,弦月封住了她身上的奇經八脈,一番搏鬥下來,柳心悠真氣損耗不少,根本就衝不出那些被封住的筋脈,整個身子的力量都壓在弦月身上,隻能跟著弦月的步子走。


    她快,就算無力,她也隻能跟在身後追著。


    弦月不管身上那人急促的呼吸,走的很快,也不知是夜裏的風太大還是太過氣惱的緣故,一雙清亮的眼睛紅的厲害,緊咬著唇,一副隨時準備咬人的模樣。


    深夜的大街上,霧氣很重,像是濃煙一般,經久不散,月光又被濃濃的烏雲擋住,恍若置身迷霧之中,前方的路,怎麽也看不清。


    弦月拖著柳心悠,兩人繞過大街,在一處無人的小巷停下,和燕京一樣,這個地方,住著的都是磐城最下賤的貧民,屋簷下,那破爛不堪的燈籠在風中搖曳,半點星火都沒有。


    若非練武之人,這個地方,完全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剛入了小巷,弦月長舒了口氣,將身上的柳心悠毫不留情的甩了出去,柳心悠整個人靠在牆上,渾身虛軟無力,身子不斷的下滑,她看著難掩暴躁的弦月,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也越發的得意。


    才不過半年的時間,便結識了周朝上下最傑出的五個男子,將他們的視線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她的本事,比她想象的高多了,可惜啊,這樣的人,偏偏致命的軟肋被她牢牢的拽在手心。


    她在怎麽裝,都無法否認,她對那個人的在意。


    那張麵目全非的臉,透著的得意,看的弦月越發的怒火中燒,她的耐心還有忍耐力都很好,但前提是,不要觸碰她的底線。


    剛才,她忍著氣,還沒有打夠。


    “柳心悠。”


    弦月狂吼了一聲,像隻發狂的豹子,衝了上去,單手扣住柳心悠的頸項,微微用力,柳心悠的臉色越發的煞白,弦月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仿若隨時都能噴出火來,將柳心悠燃燒成灰燼,那呼吸,比柳心悠都還要急促,灼熱的氣息,像是滾燙的火:“說,你對我哥哥到底做了什麽?”


    一邊像是瘋子一樣的折磨她,另外一邊還要對她的哥哥下手,這個女人,就算此刻將她千刀萬剮也難泄她心頭之恨,就該挫骨揚灰。


    柳心悠盯著弦月,笑了兩聲,輕輕的,嘲諷而又冰冷。


    “柳心悠,你這個瘋子。”


    心頭像是翻江倒海一般,那洶湧的海浪,將她的整個人席卷,淹沒,想要掙紮,卻發現沒有力氣,想哭,卻又倔強的不肯掉眼淚。


    如果她自己都不能做到堅強,還談什麽守護他人。


    柳心悠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她配置的毒藥,根本沒幾個人能解。


    她覺得自己的心裏憋著一團火,從上梨花齋被領略了她變態的那天開始,她心底就有一簇小小的火苗,旺盛的燃燒,到了今天,一發不可收拾。


    柳心悠不能還手,她也不掙紮,任由弦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的傷痕,弦月打得累了,這才鬆開了柳心悠的衣領,背靠著身後的牆,兩人一起,喘著粗氣,麵對麵地坐著。


    夜裏的風,有些冷,此刻的弦月,比起從梨花齋逃出來的那次,更加的狼狽不堪。


    蘭裔軒從天府出來,一路跟著弦月,隱身在屋頂上,看著那一身暴戾的弦月,完全就是一頭失去理智的小獸。


    哥哥?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當真是十分耀眼燦爛的,仿佛那濃密的黑雲也被衝開了一般。


    原來,她一直想要守護著的那個人是她的哥哥?這樣的兄妹情深――


    弦月坐在地上,雙腿屈起,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揉了揉生痛的雙手,將淩亂的發絲撥於耳後,深吸一口氣,不過一會的功夫,她的情緒已經平靜了下來,呼吸也漸漸平穩,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柳心悠的旁邊,攤開了掌心。


    “解藥給我。”


    柳心悠抬頭,那張一直被歲月眷顧著的臉,此刻卻是一塊青一塊紫的,配上那一頭銀發,再沒有任何的風華可言。


    “沒有解藥。”


    毫無生氣可言的四個字,像是生硬的鐵棍,敲在弦月的頭上,卻讓她覺得心痛的厲害。


    “每三個月毒發一次,第一次的時候,痛不堪言,第二次的話,全身潰爛,第三次的話,直接七竅流血而死,最後,屍體會化成一灘水,什麽都沒有。”


    柳心悠原以為她會生氣,會發瘋,會比剛才更凶狠的揍自己,可出乎她預料的,她伸出手,將她拉了起來:“我送你回去。”


    冷靜的有些嚇人,柳心悠先是吃了一驚,略微思索了片刻,很快明白了過來,這是她對自己的妥協。


    “是小師妹嗎?”


    弦月剛扶著柳心悠站了起來,忽有聲音傳來,寂靜的夜晚,那聲並不是很大,沒有白戰楓軒轅昊等人渾厚的穿透力,輕如挽紗,似從遠處的天邊傳來,帶著飄渺之意,卻又飽含了太多的羞愧。


    弦月明顯感覺得到懷裏的人,那虛弱無力的身子像是被撞了一般,猛然一顫,她轉過身,目光灼灼,柳心悠那青紫的臉在一瞬間居然能瞧出幾分蒼白之色,緊咬著唇,卻還是無法抑製那份顫抖。


    小師妹?她可沒有任何師兄。


    弦月鬆開柳心悠,剛要轉身,柳心悠卻突然拽住了她的衣裳,緊緊的,抬頭,那雙出自她手的烏青眼眸,痛苦糾結,那裏邊,是刻入骨髓的思念還有深入骨髓的恨意。


    “走。”


    她咬牙切齒,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幾乎是從齒縫間繃出來的。


    弦月嘴角上揚,普天之下,能讓她反映這樣劇烈的,就隻有一人,她想也不想,鬆開扶住柳心悠的手:“我倒是要看看那個讓給你變態的男人長的什麽模樣。”


    白色的身影,恍若風一般,柳心悠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右手,猛然轉過身,空氣中,還有殘留的回音:“要不要我替你將那個負心漢狠狠的教訓一頓?”


    僵硬的轉過身,她直接追了上去。


    二十年的時間,她日日對著的隻有那毫無生氣的畫像,心裏的怨恨早就堆積成山,卻還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看看,和自己分別的二十年,他是不是一如往昔的清軍儒雅,是不是,沒有自己,他還是可以過得很好。


    縱然心底有情,卻也早就變成了恨,在大婚前拋下自己的人,讓她成為天下笑柄的那個人,憑什麽得到自己的愛呢?


    不是想要尋找結束亂世的那個人嗎?好,很好,那她就要讓這個天下永遠的亂下來,鳳女一日不出,看那些人如何一統江山?


    弦月負手而立,仰頭,清亮的眼眸直直的盯著眼前的人,她腦海恍然跳出了四個字,仙風道骨,沒錯,就是仙風道骨,滿身的清俊,仿若淩冽的迷霧,將他重重包裹,透著神秘。


    這個人,她是第一次看到,可記憶裏,她並不陌生,那個隻要柳心悠本人不在就會上鎖的小閣樓,床頭上懸著一幅畫,兩張臉相互重疊,幾乎一模一樣。


    柳心悠這個女人,有著所有優秀的女人會有的壞毛病,那就是自以為是,譬如說那張畫,她自以為藏得很好,還不是照樣被她翻出來。


    她想要將自己牢牢的掌握在手心,恨不得自己是隻被折斷翅膀的燕子,永遠都飛不起來,她以為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但是除了那張被她牢牢拽在掌心的底牌,她其實什麽都沒有。


    但是,隻要又那一張底牌,她便無所畏懼,因為,那是她永遠都放棄不了的東西。


    柳心悠衝了過來,她跑的很急,可在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她整個人恍若被冰凍凝結了一般,忘記遮擋住那張險些被弦月毀容的臉,忘記了滿腔的仇恨,就是呼吸,她似乎也忘記了,就那樣,瞪大眼睛,直直的看著那一聲輕易,含笑望著她的人。


    二十年的時間,他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儒雅清俊的麵龐,他的眼眸,是她見過的所有人當中最清澈住溫和的,包裹著一貫的悲天憫人,當初,她就是那樣,像撲火的飛蛾,等深陷進去,才發現,那裏邊是汪洋的大海,奮不顧身的結果,便是被徹底溺斃,他的嘴角微微的有些上翹,給人的感覺便是他時時刻刻都仿佛在笑一般,十分的溫暖。


    弦月看著他的笑容,眉頭不由的擰起,這樣的笑容,讓她忍不住想到另外一個人。


    再看看柳心悠,一副魔怔的模樣,臉上根本看不出什麽,不過心底的複雜程度想必絲毫不亞於自己在聽到她對哥哥下手時的憤怒。


    同情嗎?可憐嗎?一點也不,她在竊喜,柳心悠的教育,讓她深刻的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肉體上的疼痛永遠無法和精神的折磨相提並論,她對柳心悠的恨,一方麵是因為她給自己肉體上帶來的疼痛,可更多的,是她老是用哥哥的性命,與她開玩笑,那個禁忌的話題,總能讓她夜不能寐,便是睡下了,也常被噩夢驚醒。


    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能讓你的身體痛,但那些能讓人痛徹心扉的,永遠是自己最親近在意的人,她對哥哥,還有這個男人對柳心悠。


    這個地方,這個時候,碰上自己生命中的克星,肯定也在她的預料之外,就該讓她明白心痛糾結是什麽滋味,讓她知道這十年來,自己過的是什麽日子,這樣,她今後在怒吼斥責的時候,那個女人才會有所收斂。


    柳心悠隻覺得大腦一片混亂,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或者說此刻的她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隻是瞪大眼睛,仿佛要將那個人的身影刻在眼底,然後在寂寞,思念,仇恨中度過另外一個二十年,或者等不到那一天,她就會離開這個世界,然後,她就徹底解脫了。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衝過去狠狠的教訓他一頓,然後質問,為什麽當年要狠心拋下自己,可是心卻不受控製,那雙眼睛更是,隻想看著他,看著這個真實存在的人,用另外一種方式告訴自己,她的心還沒死。


    “小師妹。”


    對邊的男子輕喚了一聲,柳心悠卻還是沒回過神來。


    溫和的眼神,星星點點的寵溺和疼愛散了一地,這個男子,該是愛著柳心悠的。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


    他笑了笑,眼底的寵溺更濃,像是一江春風,沒有海洋的遼闊深遠,可那份深情,卻讓人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漂亮?現在的柳心悠,她到底哪裏漂亮了?雪白的衣裳已經被染成了黑色,髒的要命,發絲淩亂不堪,兩隻眼睛,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有一隻是烏青的,很不對稱才對,還有,那張原本算得上是風華絕代的臉,青一塊紫一塊的,沒嚇死人就不錯,他眼瞎了還是情人眼裏真的可以出西施?


    “師傅,你的臉。”


    弦月手指著柳心悠的臉,想當然的,為了喚回她不知飄到哪裏去的思緒,她的聲音,絕對是不小的,十分清脆,而且相當具有穿透力。


    她讓她不好過,她也休想好過,至少,這場戲,她一定要看足了。


    柳心悠的眼珠無意識的轉動,看著半空中朝著自己伸過來的手,開始的三年,她日日想念那樣的溫暖,可漸漸的,當那顆心徹底冰凍了起來,再沒有任何的希冀,原來,她還是渴望的。


    她死死的盯著,在那溫暖觸手可及的時候,突然甩開了他的手,轉身,彎腰,捂住自己的臉,蹲在地上:“夜無極,你給我滾!”


    青衣男子的手頓在半空,看著柳心悠披在肩上的滿頭銀發,眼底的痛楚,就算是在這樣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晚上,依舊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夜無極的手僵在半空,最終落在了柳心悠的肩上,然後,寂靜的夜裏,便傳來哀戚的嗚咽聲。


    柳心悠,她哭了,十年來,她第一次哭的如此大聲。


    弦月站在一旁,向後退了幾步,靠在牆上,眉頭皺起,她有些不太明白柳心悠的感情。


    二十年?人生沒有多少三年,更不要說二十年了,二十年的仇恨,還不足以磨破她對那個叫夜無極的男人的愛嗎?她不是應該和她一樣,像個瘋子一樣,狠狠的將那個男人教訓一頓嗎?


    她不過是隨口說說,沒想到她真的就那麽在意,想也不想就擋住自己的臉了,恨都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卻還是那麽在意他的看法嗎?還是,這已經成了她的一種習慣。


    弦月覺得,柳心悠這個女人挺不可理喻的,那個平日裏比母老虎還要凶悍殘忍的女人哪裏去了?如果是她的話――


    弦月手指著自己的下巴,如果是她的話,見到當年狠心拋棄自己的負心漢,他對自己橫加指責還好,如果用那樣溫柔如水而又飽含愧疚的眼神看著她的話,無論她當時的模樣有多狼狽,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她一定會毫不客氣的衝上去,將他打趴在地上,踩在他的身上,昂起高傲的下巴,肯定的告訴他,沒有你,我依舊可以過得很好。


    因為如果是真的愛,又怎麽舍得讓自己傷心難過甚至是落淚呢?如果這份愛比摻雜了其他,或者不能被他正視,又何必讓自己痛苦呢?


    “無極師兄。”


    地上的柳心悠突然轉過身,緊緊的握住他放在肩上的手:“和我去梨花齋,好不好?”


    弦月聽著她說的話,再看向那誠摯的眼神,險些沒被嗆住。


    冷血無情的柳心悠,在那個男人麵前,居然如此卑微嗎?不到黃河心不死,而她就算倒在黃河水裏,還是不肯放手。


    柳心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沒辦法,她就是控製不住,也抵禦不了他帶來的溫暖,一句小師妹,她的心裏很快就為他當年的離開找到了千萬個說服自己原諒她的借口,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麽多的回憶,怎麽能抹去?


    弦月蹲在地上,她覺得柳心悠已經無藥可救了,有道是好馬不吃回頭草,她偏偏就喜歡捉著以前的不放,到底那份感情有多深,深到能夠讓自己放下自尊,原則,低到塵埃,她真覺得不可思議。


    轉念想到鳳久瀾,弦月似乎好像也有點明白柳心悠的心情,這個世界,總會有那麽一個人讓你死去活來的,或許是親情,或許是友情,但更多的,卻是愛情。


    夜無極看著蹲在地上的柳心悠,在心底歎了口氣,眸光閃過不忍,卻還是問出了聲:“鳳女在哪裏?”


    柳心悠死死的盯著夜無極,瞪大眼睛,才沒讓盈滿眼眶的淚水,肆意橫流,她緊咬著唇,上一刻,那眼還是柔情似水,佳期如夢,甚至帶著懇求的,可是下一瞬,就變成了一隻仿若會吃人的老虎一般,那是蝕骨的恨意,這一刻,弦月也忍不住有點同情柳心悠了。


    二十年的仇恨,哪裏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那份愛有多深,這二十年她就有多痛苦,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需要常人沒有沒有的勇氣和決心。


    這個夜無極,對著自己心愛的人能如此殘忍,夠狠。


    這樣的男人,她不屑。


    柳心悠猛然從地上站了起來,也不知她從哪裏來的力氣,揮開夜無極的手,將他用力往後一推。


    夜無極絲毫沒有還手的意思,相反的,他還故意借著自己的力,連連向後退了好幾步,不慎絆倒在一顆大石上,弦月以為,以他的本事,肯定能避開的,沒想到,他不但不避開,腦袋反而直直的朝著一旁的牆壁用力的撞了過去,刹那間,鮮血直流。


    “師傅。”


    夜無極倒地的瞬間,一道紫色的身影忽然從眼前劃過,那略帶著吃驚的叫喚聲,十分耳熟。


    靠在牆上的弦月側身看著扶起夜無極的蘭裔軒,他什麽時候來的,方才的話他聽了多少。


    該死的,怪她太大意了,現在是相瞞都瞞不住了,這樣也好,今後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哥哥見麵了,不用躲著避著,她真的,很懷念哥哥的懷抱。


    柳心悠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笑出了聲。


    夜風,卷起她的發絲,那笑聲,聽在人的耳裏,怎麽都是淒涼和悲傷,仿佛她的整個世界都坍塌了一般。


    “夜無極,你今日前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的嗎?”


    她一步步,朝著夜無極邁進,每一步,似乎都用盡了全身的力量。


    “軒兒。”


    夜無極握住蘭裔軒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額頭上的鮮血還在繼續,那張豐神俊朗的臉,因為那大片大片的鮮紅,顯的有些猙獰。


    他的脊背挺的筆直,卻不敢與柳心悠的眼神對視,沉默了半晌,隻無奈的叫了聲:“小師妹。”


    柳心悠的眼底再沒有半點的憐惜,弦月不得不承認,愛情這東西,實在太過玄妙。


    上一刻,柳心悠這個鐵石心腸的女人為了挽回自己心愛的男人,淡忘了二十年來堆積的寂寞和仇恨,放下自尊和原則,隻為求他一個回心轉意,可當最後一絲奢望也徹底破碎的時候,任是那個人鮮血淋漓,她卻可以做到眉頭都不皺半分。


    有些時候,不在意並不是不愛,而是因為愛的太深,又被傷的太深。


    “不要這樣叫我。”


    她像是發了瘋一般,捂住自己的耳朵。


    “你以為你這樣做,就可以彌補對我的傷害了嗎?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原諒你了嗎?還是你這樣做,就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心好受點?夜無極,我這滿頭的烏絲是為你而白,二十年生不如死的生活,你該愧疚的,不要算隻是受點小傷,就算是死,也改變不了你對我的傷害。”


    柳心悠歇斯底裏,弦月靜靜的站在一旁,一臉悲痛,滿眼絕望。


    她忽然間覺得有些慶幸,因為那個讓她心甘情願放下自尊和原則的人是她的哥哥,而她的哥哥,永遠不會像夜無極對柳心悠那樣對待自己,鳳弦月是鳳久瀾掌心的至寶,他做什麽都是為了自己,他不會對自己說出殘忍的話,更加不會做出那些殘忍的事情來。


    因為把親情擺在了第一位,所以愛情,便不會成殤。


    弦月看著一旁的蘭裔軒,他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嘴角是萬年不變的笑容,有夜無極惑人的親和,也有他沒有的高貴雍容。


    “你怎麽來了?”


    她看了四周一眼,地上坑坑窪窪的,滿是煤灰,這樣的地方,不像是他會來的啊。


    “真的要和她離開?”


    淡淡的口吻,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弦月抬頭,略有些狐疑,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站在他受傷的師傅身後,好好地照顧他嗎?她離不離開,這個問題應該和他沒有很大的幹係吧。


    “再過幾日,就是武林大會了。”


    弦月剛要開口感謝蘭公子的提醒,那邊柳心悠突然點名道姓,開始她的諄諄教誨:“弦月,看到了嗎?時間男兒皆薄幸。”


    若是柳心悠是個正常的女人,如果她在這十年,給了自己丁點的關懷,弦月一定會闊步走到柳心悠的跟前,十分受教的點頭,可事實卻是,這十年來,柳心悠給她的隻有折磨,她看不到丁點的關愛。


    “師傅,你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的人。”


    弦月笑眯眯的走到她身邊,與她恨不得把自己給吞了的眼神想對:“好男人還是有的。”


    至少在她眼裏,她的哥哥――鳳久瀾就是個完美的無可挑剔的男人。


    “她就是鳳女?”


    夜無極看著柳心悠,手指著弦月,眼底滿是喜悅。


    鳳女?蘭裔軒看著弦月,眼底多了一份深思,看著一臉欣喜的夜無極,得鳳女者的天下,這樣的鬼話,他自是不信,不過,若那個女人是鳳女的話,她或許願意爭取。


    弦月皺眉,怎麽又扯到她身上來了,這樣的話,隻有傻子才會相信,太平盛世,是需要智者去開創的。


    “哈哈,你不是想四海一統嗎?有我在,你休想如願。”


    弦月吃驚的看著滿是痛楚的夜無極,原來,這一切,他才是罪魁禍首,柳心悠做這些都隻是為了報複。


    正思索間,柳心悠止住笑聲,一把捉住她的手,走到驚詫的夜無極跟前,另外一隻手指著蘭裔軒:“這就是你選的人。”


    她的視線在弦月和蘭裔軒的身上逡巡,挑了挑眉:“倒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她嘖嘖出聲,萬分惋惜的模樣,而後調轉方向,走到麵色依舊平靜的蘭裔軒麵前:“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她一邊說著可惜,卻又忍不住大笑出聲,說不出的得意。


    “二十年前,你的師傅拋棄了我,而現在,你永遠都不可能得到我徒弟的愛。”


    那烏青的眼眸,竟是說不出的篤定。


    她轉過身,與弦月兩人麵對著麵:“你要是敢對他動情,那個人就會死。”


    弦月掙開柳心悠的手,憤憤的瞪了她一眼:“柳心悠,你又發什麽神經?”


    對他動情,哥哥就會死?這是什麽邏輯?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她瞪著柳心悠,見她一副正經嚴肅的模樣,不喜歡就不喜歡,她的愛情,她的愛情,早就成了親情的祭奠。


    她望著蘭裔軒,深深的凝視了一眼,勾唇,莞爾一笑,這輩子,她不會對任何人動情的。


    感情,是牽絆。


    “記住我的話,不要對任何一個男人動情。”


    柳心悠繼續叮囑道,轉而看向一臉不敢置信的夜無極:“從今以後,我們互不相幹。”


    **


    “師傅。”


    夜無極看著弦月的背影,被血模糊的視線生出了擔憂,談了口氣:“軒兒,愛她,就不要與她繼續糾纏。”


    他拍了拍蘭裔軒的肩膀,腳步沉重,蘭裔軒看著弦月的背影,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眼底柔光繾綣,突然轉過身:“師傅,她會是我的。”


    夜無極停住腳步,看著自信滿滿的蘭裔軒:“我不想你和我一樣,被自己心愛的女人,仇恨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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