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不過半歲,還坐在竹簍裏,我便見過你了。”


    聽到這裏,陸塵的眉毛微微抖了抖,似乎有些憤怒。


    看他神情,戴宗滿意地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躲了十八年,挺不容易的。不過到此為止了,把刀放下,然後過來,把裏麵的東西吃了,否則,我很難保證你這位朋友的生命安全。”


    “……我想,你可能搞錯了一些事情。”


    陸塵眯起的雙眼在黑夜裏如兩把利劍:“第一,我認識你很久了。十八年前,竹簍裏,你看見我的時候,我自然也能看見你。第二,如你所言,我的智商其實不低,雖然不清楚你手裏拿的是什麽靈丹妙藥,但簡單的判斷題我還是會做,或者咱們坦誠一些,你把人放了,把藥丟過來,我保證會吃。”


    “差點忘了,你應該不懂智商的意思……”陸塵微嘲地笑了笑,左手伸到腰後,取出個兩指大小的精致小壺,送到嘴邊一口抿盡。


    火辣酒液流過喉嚨,山風撲麵而來,整個身體也是完全濕透的狀態,然而無盡的灼痛還是身體各處湧了出來。他的牙關顫抖著,隱隱的血漬從渾身毛孔裏滲出來,裸露在空氣裏的右臂上,赤紋妖豔。


    灼熱透出肌膚,意識似被拉向深淵,黑色的眼眸再次燃起灼人的紅炎,陸塵望著依舊以勝利者姿態站在原地的前司隸校尉,挑了挑眉,聲音沙啞地開口說話:“你可能不了解我是怎樣的人……”


    “你好像是在威脅我。”戴宗蹙起霜眉,鬢角微微顫動著,握劍的手掌緊了緊,繼而感慨般地笑了起來,“可是……你現在能拿什麽威脅我?”


    “你確實很能打,四品上境都不是你對手,我自認資質平庸不過五品,大概這輩子也摸不到凝氣成罡的門檻,不過我想殺兩個重傷之人應該用不上那些炫目的手法。”戴宗眯著眼抖了抖腕,“或者你也可以試著不管這位朋友的死活……不過在此之前,你得確定你現在的狀態能否打得過我。”


    陸塵安靜地聽著,聽罷了吐一口血沫,他的眼神那麽疲憊,眸裏的火焰卻是前所未有的瘋狂:“我倒是覺得,我的這位……朋友,可能沒你想象的那麽弱……”


    “動手!”


    話音落下的刹那,伴隨著一蓬驚人的血霧,熾白色的元氣在眨眼間凝聚成罡,附著在刀鋒上,帶著慘烈的氣勢毫無保留地向戴宗劈落!


    轟!


    蒼雷降世,漆黑的雨夜裏亮了一瞬。下一刻,同樣熾烈的白光在劍刃上匯聚,暴起的劍光下,是戴宗猙獰而扭曲的臉。


    長劍橫貫雨幕,森然的劍氣在劍身上凝聚旋轉,呼嘯作響。瞬息之間,劍尖攜著風雷筆直刺向陸塵頸部。


    刀罡與劍氣在交接中破碎,一連串的火星在雨幕裏綻放,氣勁狂亂肆虐。翻騰的雨浪中,一隻白皙的手掌握著短匕自下方陰影裏鬼魅般刺出,帶著一抹寒光紮向戴宗小腿。


    一聲悶哼,兩道人影在眨眼間交錯遠離,刀劍在雨幕下劃著圓弧輪舞飛出,消失在夜空。


    渾身是血的陸塵幾乎是直挺挺地倒進水窪裏。


    另一側,戴宗瘸著腿踉蹌幾步,驀然回過頭來,眼裏帶著狂躁的情緒盯著半跪在地上的陳都靈:“你該死——”


    話音落下的同時,那道纖瘦的身影猛然拔地而起。風雨如虎嘯,匕首撕開空氣落下來,戴宗的一雙肉掌泛著白光迎上去,金鐵交鳴的聲音在風雨中響起。


    短促的激響中,匕首被甩到一邊,落到泥裏。兩道人影驟然分開。


    漆黑的夜裏,陳都靈渾身浴血,身上盡是被氣勁切割出來的細小血痕。泥水激射,陳都靈再次悍然地撲了上去,距離又被拉近,他的拳頭包裹在微弱的白光裏,找準戴宗的腦袋,掄錘般砸了下去。


    嘭的一聲,雨幕中,那瘦小的身形突然在空中凝滯了一秒,隨後向後拋飛。隻是一眨眼的時間裏,戴宗朝著他的腹部轟了一記猛烈的直拳,氣勁貫透小腹肌肉,攪亂氣海,將他的衝勢硬生生打了回去。


    鮮血從口中噴出灑落,陳都靈的身體重重砸在地上,濺起水花,冷汗混著雨水自額頭淌落,他的身體抽搐著,如蝦一般弓了起來。


    天空劃過電閃雷鳴,戴宗跌坐在地上喘著粗氣,頭破血流的狼狽模樣。


    良久,戴宗撥開貼在額際的灰發,喜悅湧上心頭,他極為舒暢地笑了兩聲,雙手撐著地麵站起來,跛著腳走到陳都靈身邊,狠狠地踹上去。


    “……叫你偷襲老子!偷襲老子!咬人!咬我耳朵!你再咬!再咬看看!老子弄死你!”


    戴宗一腳一腳地踹著,作為支撐的右腿上,雨水混著泥沙流進傷口,陣陣刺痛刺激著他的神經。直到某一刻,他極不情願地停下腳,抓住衣下擺撕開,隨後蹲下身子準備包紮。


    也就是這個時候,泛著寒光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泥水下冒出來,帶起水漣朝他臉上劃去。


    刀光一閃而逝,戴宗一聲淒厲的慘叫,又是一腳重重踢在陳都靈頭上,將他踢得倒滑出去。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淒嚎響徹夜空,充滿了憤怒瘋狂痛苦的味道,歇斯底裏一般。


    漆黑的雨幕下,戴宗甩拳亂舞,灰發散落在肩頭,血水順著臉頰淌下來,原本眼睛的位置上,一道狹長的血口觸目驚心。


    而在他的身後,幾丈外的地方,一道身影踉蹌著撐著地麵站起來,搖搖晃晃,隻是安靜地看著他。


    陸塵赤著上身站在雨裏,胸腹、肩膀、小臂甚至背後,密密麻麻的細小傷口覆滿了整個上半身,時不時地有血線順著傷口蔓延下去,又被雨水衝走,相當淒涼的模樣。


    夜風嗚咽,失去眼睛的老司隸在遠處咆哮瘋狂著,陸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即便傷重如此,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冷冽而銳利。


    他把右手伸到腰際,掏出軍弩。這件精密的武器已經在戰鬥中幾乎被肢解了,木製的機身布滿裂紋,機括也已不知所蹤。


    不過就殺人而言,沒什麽影響。


    陸塵艱難地掰開機身,取出弩矢握在掌心。喘了一會兒,踏過水窪走向依舊在嘶吼的戴宗。


    “喂……這裏。”他一字一頓,“過來,送你上路。”


    那邊的司隸驀然回頭,戴宗磨著牙關,聲音仿佛從喉嚨裏擠出來一般:“我殺了你——”


    “那就過來。”


    話音落下,那身影瘋狗般撲過來,陸塵側身讓過,退了半步,一把抓住他的脖子。


    “去死。”


    弩箭握在掌心,一把紮進胸腔。


    陸塵撒手一腳踹去,那身影倒在地上,不甘地亂動,麵目猙獰地握著心口的半截箭矢。


    “我殺了你……殺了你啊——”


    陸塵一腳踩下去,踩他的在頭上,一腳又一腳地踩著,地上的人嘶吼著掙紮著,聲音漸漸地弱下去。


    “嗬……”一聲悶雷響過,虛弱感徒然襲上腦門,陸塵的身體晃了幾晃,啪地仰倒下去。


    望著黑雲密布的夜空,微熹的天光在視線邊緣滑動著,無盡雨水像是從蒼穹裏的一點落下,沉默地穿行過幾千上萬米的距離,最後全部落進眼睛裏。


    陸塵眯了眯眼。


    還活著。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瞬間,無數疲勞徒然如海潮般湧了上來。


    他拚命地提醒自己不能暈過去,但意識仍是無法抑製地開始沉淪。


    “陸塵——”


    恍惚之中,似乎聽到了熟悉的驚呼。過了片刻,一張染著斑駁血跡的俏臉出現在眼前,蓋住視野裏的無盡蒼穹。


    “哈……”


    累傻了吧,小羽怎麽會在這裏……


    他自嘲地笑了笑,閉上雙眼。


    PS:終於打完了……這章折磨了我6個小時,然而效果似乎不怎麽好(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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