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已經不早了,天氣還這麽冷——大概不會有人上門來了吧?初冬的江戶城一條小巷裏麵,書店老板內山完造看了看抹黑的天色,又瞧了瞧小鬧鍾,覺得還是關門得好。嗖嗖的冷風從拉門中間透進來,就算是棉簾子和小火爐也抵擋不不了這等銳利的寒氣。於是他先把衣服仔仔細細地裹好,然後才用肥厚的手掌將“營業中”的牌子收起,準備鎖門關張···
“等等!”
就在拉門即將合上的時候,一根粗黑的管子卻擋在門扇之間,睡眼惺忪的內山完造定睛一看,幾乎嚇出一身冷汗來——原來伸進來的是一支左輪手槍的槍管!····
**上的?白道上的?搜查的?搶劫的?內山完造作為一個生意人的精明腦瓜開始飛快地旋轉起來。他雙手重新把拉門拉開,臉上堆出笑臉來:
“實在不好意思,我們書店要打烊了···”
但是對方十分強硬地擠了進來——來人是個留著紫色長發的年輕姑娘,本來應該是個很苗條的漂亮女孩,不過因為兩隻眼睛都冒著詭異的紅光,叫人看了有點心裏發毛。她披著一件深藍色的大衣,因為敞著懷,能看見裏麵是貼腰緊身的黑西服,再往裏麵便是白襯衫和紅領帶,而短裙下麵則露出修長的雙腿,不過在這樣的天氣裏麵,那兩條光溜溜的大白腿看上去有點叫人下意識地替她打冷戰就是了。
“我是警視廳公-安二課的稻葉鈴仙——找你有公幹!。”
來人倒是開門見山。一手端著槍,另一手直接就亮出了警視廳的櫻花警徽,內山完造咽了口唾沫,看來被打劫的可能是不存在了,不過這也並不是說危險已經解除:所謂的“公-安”,並不是大家理解的那個意思在——它不是一般的刑事警-察或者民事警-察,而是專指政治警-察。公安二課就是專門調查左翼地下組織和工會的,被一般的警察找上門來還好,但是被公-安部的找上門來的話···
“誒··這個··您請進,請進!”內山完造手足無措地將對方迎進門來,“我們書店小本生意,從來不敢作奸犯科的事情。每月的賬目都是規規矩矩,而且也從來不販售違禁書刊····”
“別那麽多話!”警官稻葉鈴仙收起了手槍,低喝了一聲,“我有點事情要問你···”
“我一定一五一十!——知無不言,啊言無不盡!”仿佛是恐怕對方不相信,內山完造又添了一句。
稻葉鈴仙倒也不多話,她直接掏出一張照片,按在櫃台上:
“這個人,你見過嗎?——不要著急,好好想想!”
那張照片好像是學校的畢業照——因為照片的底白上印著“小樽高等商業學校”,上麵是一個清瘦,典雅,端莊,帶點夢幻色彩的女學生,長長的黑發披在身後,雖然是黑白照片,不過可以肯定她穿的是藍黑色的水手服來著····
“嗯··這個人···”內山完造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臉上好像正在拚命地回憶一樣···
“仔細想想!”稻葉鈴仙又是嚴厲地催促。
“啊···啊好,好···”內山完造滿口答應,“啊!···我好想,還真見過!”
“什麽時候?”
“嗯,這個··稻葉警官,您得理解,我們做生意的,每天見的人多了,記憶可能不是那麽準確····”
“沒用的話就少說!”對方嚴厲地催促,“知道什麽就說什麽!”
“啊,好好,我記得是前兩天的時候,時間大概是十一點鍾的樣子····不過她好像跟照片上的不太一樣,穿著青色的袴1,頭發也不是披散的,是紮成兩個···兩個···”
內山完造說著說著,最後卻不知道怎麽形容了,他的兩隻手在腦後做出一個捋辮子的手勢,好像是記得住卻說不出,但是稻葉鈴仙的眼睛裏卻冒出一股精光:
“兩個三股辮是不是?”
“啊!··啊對!啊對!”內山完造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種麻花似的三股辮!··”
“她來幹什麽?”
“她來···買了本書···”
“買的什麽?”
“啊···是···是··啊對,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剛上市的新書。”內山完造說到這裏,趕緊又補充起來,“啊對了——那個,稻葉警官!這個,經過審查,沒問題的啊····”
但是稻葉鈴仙卻完全不理會老板的辯白:“她有說過什麽話嗎?”
“說過什麽話···這個···”內山完造又是一副作難的樣子:的確,每天都要見到這麽多人,總不可能全部記住他們的特征,語言什麽的吧!
“再好好想想!!”稻葉鈴仙又是一通嚴厲地催促。
“哦!啊那個···”內山先是花了會兒功夫平複自己的慌張,然後才開口說話,“好像是說···嗯···‘肚子餓壞了啊!’‘終於要大飽口福了啊!’什麽的···”
稻葉鈴仙先是尋思了一會,然後又是嚴厲地追問:“就這些了嗎?!”
“誒····您也知道,書店平時是很安靜的,大家話都不多啊····”
本來以為能找到赤黨活動的線索,結果卻不過是個饞嘴的吃貨在自言自語麽?!····稻葉鈴仙還是繼續逼視了一通,不過內山完造除了一臉無辜之外,在沒有別的什麽值得注意的表現。於是她才將前傾催逼的姿勢收起來,說道:
“如果這個家夥再到你這裏來,馬上向警視廳匯報!”
“一定!一定!”內山老板連連鞠躬。
稻葉鈴仙問完了話之後,卻並不直接離開,而是在店裏麵又轉了兩圈,老板也不敢阻止她,隻好在後麵跟著,架勢仿佛大名身後的小姓。
“那個,這位警官殿····”
內山完造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如果您的公務已經完成,我是不是可以關門了呢?天也不早了,做不了生意白燒煤炭,實在有點····”
稻葉鈴仙哼了一聲,邁開雙腿踏了出去。內山老板歎了一口氣,他重新確認了一邊,街上真的沒人了,方才重新拿起門外的“營業中”木牌,但是卻沒收起來,而是翻了一個麵,露出反麵的“休業”字樣。然後拉上了拉門。
看似寂靜的街上,也在幾十秒鍾內微微起了點變化:街口一扇肮髒的窗戶後麵,亮起了熹微的燈光。年邁的主婦伸出一根顫顫巍巍的竹竿,收起晾衣繩上麵懸掛的一條洋式褲子。陰暗的胡同裏麵跑出一隻髒兮兮的野貓,它蹬起發綠的眼睛,看了看鈴仙的背影,然後就一溜煙地跑出去,不知道竄到哪裏去了。
1日本的傳統服飾之一,起源於天朝的騎馬服裝,相比於複雜的和服,袴相對來說比較簡單,穿著方便實用一些,形製可以參考《殺人花牌》(花牌情緣)裏麵女主一幹人的比賽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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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葉鈴仙倒也不多話,她直接掏出一張照片,按在櫃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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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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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是··啊對,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剛上市的新書。”內山完造說到這裏,趕緊又補充起來,“啊對了——那個,稻葉警官!這個,經過審查,沒問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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