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月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黑夜遮掩了此刻她臉上的表情, 空氣中飄蕩著不甘和孤注一擲的絕望。


    “放開劉阮, 有話好好說。”


    陸少陽慢慢地朝塔台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後, 江夏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 深怕自己刺激了蘇曉月的情緒。


    她知道蘇曉月最恨的人應該是自己, 也不知道蘇曉月是什麽時候從安全中心逃離出來的, 為了這次綁架她策劃了多久?估計最開始的目標是自己。


    今天晚上的月光皎潔, 適應了黑夜的江夏發現了地上的繩索,以及被劉阮踢飛的刀。


    阿阮的手現在被綁著, 蘇曉月身上應該沒有別的凶器。


    “要我放開她?”蘇曉月看著已經走到塔台下麵的陸少陽, 然後仰頭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


    “除非, 拿江夏來交換,我就同意放了劉阮!”


    陸少陽和劉阮異口同聲地喊道:“不行!”


    當著江夏和陸少陽的麵,蘇曉月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在劉阮的臉上。她被剛才的兩個字激怒了, 心中對江夏的恨意達到頂峰。


    “她對你就這麽好?好到你不願意她來麵對危險?”蘇曉月一把抓住劉阮的頭發, 怒目圓瞪。


    陸少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要是劉阮的話稍微不符合蘇曉月的心意,難保她不會做出過激的行為。可是天色這麽暗,哪怕有月光,他想要給劉阮一點眼神上的提示也做不到。


    這一刻,陸少陽覺得自己特別沒用。


    “我來交換阿阮!”江夏堅定地走到塔台下麵, 仰頭看著兩米高的圓柱形塔台。


    劉阮被蘇曉月捏住了下巴,無法發出聲音。她不顧頭皮上的刺痛,拚命搖頭。蘇曉月現在就是魔鬼,要是夏夏上來,她指不定會怎麽折磨夏夏。


    爸爸還在下麵,他會想辦法的。


    “好啊,那你上來。”蘇曉月聽到江夏的話,停止折騰劉阮。“陸少陽,你給我後退,再後退!”


    蘇曉月舔了舔嘴唇,劉阮和江夏,她一個都不要放過。隻可惜剛才的短刀被劉阮這個死丫頭給踢飛了,不然的話,在江夏的臉上劃幾道口子,想想都痛快。


    身穿運動服的江夏很快按照蘇曉月的要求爬上了塔台。


    “跪下!”蘇曉月掐著劉阮的脖子,“要是慢一點,我可不敢保證自己的手會不會更用力。”


    劉阮拚命地搖頭,“唔要,唔要……”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此時的劉阮整個人都快炸了。她的腦海裏浮現出很多個畫麵,自己在江夏的喜床上放瘌-蛤-蟆,罵她是狐狸精,江夏給自己洗澡,幫自己梳頭,帶自己滑雪。


    “好,我跪。蘇曉月,你鬆手,鬆手!”江夏筆直地跪在蘇曉月的麵前,這對她來說並不是太難。


    她是真的害怕蘇曉月這個瘋子,她有精神方麵的問題,難保她不會真的對劉阮下手。


    夜風中的塔台上,一個頭發淩亂的女人仰頭哈哈大笑起來。這個笑聲聽起來尖銳而又刺耳,讓埋伏在周圍的特種部隊士兵們不由得咬緊牙關。


    陸少陽退到十米開外的地方,他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


    該死!


    江夏知道陸少陽帶來的特種兵小隊已經潛伏在周圍,她跪在地上,低頭考慮應該怎麽拖延時間,給特種兵們創造營救的機會。


    對於蘇曉月來說,這還遠遠不夠,她以為江夏低頭是因為不敢麵對。鬆開掐著劉阮脖子的手,蘇曉月心中的恨意稍微得到平複。


    “咳咳,咳咳咳。”劉阮這會兒已經淚流滿麵,喉嚨上的難受遠不如看到江夏因為自己下跪的心難受。


    蘇曉月一手抓著劉阮的頭發,冷哼一聲,看向距離自己兩米遠的江夏。


    “跪著,走過來!”


    江夏抬頭看向蘇曉月,發現她的麵容是扭曲的。她看起來已經完全失控,仿佛隨時都會自爆一般。


    她慢慢地往前挪,每挪一步,江夏都看著劉阮。她在用眼神安撫劉阮,讓她別難過,也別害怕,她們會一起麵對這個惡魔,然後把她打倒。


    耳邊金屬相撞的聲音讓蘇曉月立刻警覺起來,“誰?”


    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靠近塔台的陸少陽舉起雙手,“是我。”他在為周圍采取營救行動的小組打掩護。


    蘇曉月四下看了看,沒有發現異常,這才繼續折磨自己最討厭的兩個女人。


    “扇自己耳光,打到我滿意為止。”發現江夏已經跪著來到她們麵前,蘇曉月惡狠狠地瞪了江夏一眼。


    就在這個時候,地上的江夏忽然一躍而起,把手心裏的噴霧往蘇曉月臉上噴。與此同時,劉阮也掙脫蘇曉月的控製,跑向江夏。塔台朝向頂樓的這一邊才是安全的。


    蘇曉月被辣得睜不開眼睛,她豁出去了,朝劉阮和江夏所在的方向撲了過去。


    她已經徹底瘋魔了,就算是用嘴咬,她也要咬死江夏。


    陸少陽正在爬上塔台,周圍的特種兵們也在行動。畫麵仿佛進入一個慢鏡頭,江夏和劉阮的想法是一樣的,她們得站在塔台的安全位置。


    “小心!”劉阮用身體撞開江夏,自己承受了蘇曉月撲過來的力道。


    由於蘇曉月用了太大的力氣,兩人同時被撞飛了出去。而她們飛出去的位置,讓江夏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不要!”


    腿一軟,江夏摔倒在地。


    她眼睜睜地看著劉阮和蘇曉月在撞到頂樓的圍牆之後,彈了下樓。


    江夏趴在地上,暈了過去。


    而此時的頂樓圍牆壁上,三個特種兵一同拉住往下墜的劉阮。早在江夏和蘇曉月對峙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周圍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十名特種兵用工具蹬在頂樓牆壁的外圍,就是為了預防墜落的情況發生。


    位置的關係,他們拉住了劉阮,卻沒能拉住蘇曉月。


    五分鍾後,陸少陽親手拉起劉阮,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阿阮,沒事了,你現在安全了。”她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但是她表現出來的勇敢,讓陸少陽紅了眼眶。


    還好阿阮沒事!


    “夏夏呢?”劉阮這會兒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她軟軟地靠在陸少陽懷裏。


    陸少陽擦了擦劉阮臉上的淚痕,“她見你和蘇曉月一起掉下去了,暈了過去。”


    被人中處傳來的疼痛弄醒,江夏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阿阮,阿阮呢?”她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發現自己這會兒居然在汽車的後排座椅上。


    “我在這裏!夏夏,我很好。”副駕駛席位上,劉阮探過頭來。這個動作讓她脖子上的傷口被扭到,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有點疼。


    江夏害怕自己在做夢,她顫抖地伸出手,握住劉阮的手臂。


    是熱的!


    “阿阮,我……我有點害怕。”江夏豈止是害怕,她是被嚇壞了。眼睜睜地看著劉阮從塔台墜落,江夏永遠也忘不了那種難受的滋味。


    一個小時後,劉阮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全都被醫生處理好了。


    江夏隻是受了驚嚇,身體完好無損。


    這裏是軍區總醫院,醫生認識陸少陽,從陸少陽的口中,他知道了劉阮今天晚上經曆的一切。“劉阮的情況嚴重的不是外傷,而是心理上的衝擊。我的建議是,明天開始做心理輔導。她才17歲,這些不是她能夠承受的。”


    在墜落之前,劉阮是不知道周圍有特種部隊的士兵來營救她的。


    所以她心裏承受了常人想象不到的壓力,哪怕她被拉住,沒有真的從三十層的高樓上落下去。


    病房裏,江夏拉著劉阮的手,輕輕地握住。


    隻見劉阮的臉上、脖子上、手腕上、膝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和紅腫,兩個臉頰在日光燈的照耀下,腫成了饅頭。剛剛車裏燈光暗,江夏還沒有看清楚。


    “疼嗎?”江夏知道這些都是蘇曉月給劉阮造成的傷害。


    劉阮嗓子疼,醫生讓她最好少說話,於是她搖了搖頭。然後,劉阮輕輕地把頭靠在江夏的肩膀上。


    等陸少陽載著江夏和劉阮回家,發現家裏的老人和孩子都蹲坐在家門口,眼巴巴地望著他們回來的方向。


    “阿阮!”陳淑芬見劉阮受了傷,心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她的阿阮,到底是遭罪了。


    家裏人還不知道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他們還以為劉阮隻是單純地被壞人打了一頓。


    “有事明天再說吧,先回房休息。”陸少陽從車上下來,看了一眼圍著愣在當場的安安和陸海銘。


    江夏和陳淑芬幫劉阮洗漱,她身上有泥沙也有汗水,當然是清洗幹淨才好睡覺。醫生叮囑過上了藥的地方不能沾水,江夏和陳淑芬就一點一點地幫劉阮擦幹淨。


    堂屋裏,陸家的四個男人坐在沙發上。


    “阮姐姐怎麽了?”安安仰頭看著爸爸。


    “她被壞人綁架了,然後她憑自己的本事自救,從壞人手中逃了出來。”陸少陽安撫地拍了拍身邊陸海銘的肩膀,這會兒孩子的肩膀還緊繃著。


    陸友德歎了一口氣,早知道他們應該每天去接送孩子上下學。


    “我知道了,爸爸早點休息。爺爺、安安早點休息。”陸海銘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他來到書架麵前,開始尋找消腫、治療傷口的藥方。


    在冷靜地背後,陸海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他是除了爸爸之外,家裏的第二個男人。他要強大起來,才能保護姐姐、保護夏夏、保護安安。


    陸友德帶安安洗漱睡覺去了,留陸少陽一個人獨自坐在客廳裏。


    他埋著頭,旁邊的手提電話響了起來。


    “首長,安全中心的人已經把蘇曉月的屍體領走了。她大半個月前裝病從醫院逃走,這些天安全中心的人一直在找她……”


    掛了電話之後,陸少陽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這個女人真的是太可怕了,無論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生活中。


    這天晚上,睡得最不好的人不是劉阮,而是江夏。她隻要一睡著,就會做噩夢,夢見劉阮從三十樓上摔下去,夢見蘇曉月說做鬼都不會放過自己。


    接連一個星期,江夏每天晚上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後來噩夢不再纏身,江夏則開始失眠。她一個月的時間,瘦了整整十斤。原本就偏瘦的她,看起來更加弱不禁風。


    陸少陽想了很多辦法,可是江夏還是白天精神不濟,晚上毫無睡意。


    反觀劉阮,在做了三天的心理輔導之後,她便對心理醫生說:“我覺得我不用來上課了,我現在比任何時候的感覺都要好。測試也做了,你們所擔心的心理陰影,不過是我變得更好的動力。如果連這個都不能麵對,我還怎麽考軍校,上戰場?”


    這天,陳淑芬帶著江夏來潭拓寺上香。


    住持見到江夏,把她留了下來,讓她在寺廟裏住上一段時間。


    “你的身體異常你自己已經發現了吧?”住持看起來跟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江夏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的心理還沒有脆弱到連這種程度的刺激都經受不住。連劉阮都隻花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就從綁架的陰影裏走了出來。嚴格來說,她並沒有太大的心理傷害,刺激肯定是有的。


    “是惡靈在作祟。要不是你手上帶著我給你的手串,恐怕這會兒已經是半瘋的狀態。”


    江夏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因此聽到住持的話並不奇怪。


    “需要我做什麽?”


    住持笑著指了指案桌上的空白經書,“那裏有《楞嚴經》,你抄寫一本試試。除了超度惡靈外,對你自己也是有好處的。”


    就這樣,江夏在潭拓寺住了下來。抄經書、吃素、跟著僧人們一起上早課。、


    從到寺廟的第一天開始,江夏就沒有再做過噩夢,也沒有失眠。她的心變得非常平靜,原本積壓在心底的垃圾,也都清除掉了。


    半個月之後,劉阮來潭拓寺接江夏回家。


    “夏夏,我現在心中滿滿的都是動力。原來我不能理解的東西,現在都看明白了。”劉阮挽著江夏的手,她們這會兒正在潭拓寺的後山漫步。


    離她們不遠的地方,魯方國和小周跟在身後。


    江夏拍了拍劉阮的手背,“阿阮比我想象中還要勇敢,以後一定是一個優秀的女兵。”


    “那當然了,我以後要進爸爸的特種部隊!”劉阮挺直了胸膛,那天晚上,她就是被特種兵叔叔們給救下了。


    收拾好行李,江夏去跟住持告別。


    “謝謝您!給您添麻煩了。”


    住持把江夏抄好的經書遞給她,“把這個帶走吧,它屬於你。”


    接過泛黃的書頁,江夏輕輕地撫過封麵,“住持,不管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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