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眾十萬人反,與匈奴通使,攻故安,圍枹罕。匈奴入五原,殺太守。


    武帝元鼎六年(庚午、前一一一年)


    冬,發卒十萬人,遣將軍李息、郎中令徐自為征西羌,平之。


    樓船將軍楊仆入越地,先陷尋陿,破石門,挫越鋒,以數萬人待伏波將軍路博德至俱進,樓船居前,至番禺。南越王建德、相呂嘉城守。樓船居東南麵,伏波居西北麵。會暮,樓船攻敗越人,縱火燒城。伏波為營,遣使者招降者,賜印綬,複縱令相招。樓船力攻燒敵,驅而入伏波營中。黎旦,城中皆降。建德、嘉已夜亡入海,伏波遣人追之。校尉司馬蘇弘得建德,越郎都稽得嘉。戈船、下瀨將軍兵及馳義侯所發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矣。遂以其地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厓、儋耳九郡。師還,上益封伏波;封樓船為將梁侯,蘇弘為海常侯,都稽為臨蔡侯,及越降將蒼梧王趙光等四人皆為侯。


    公孫卿候神河南,言見仙人跡緱氏城上。春,天子親幸緱氏城視跡,問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寬假,神不來。言神事如迂誕,積以歲月,乃可致也。”上信之。於是郡、國各除道,繕治宮觀、名山、神祠以望幸焉。


    賽南越,祠泰一、後土,始用樂舞。


    馳義侯發南夷兵,欲以擊南越。且蘭君恐遠行旁國虜其老弱,乃與其眾反,殺使者及犍為太守。漢乃發巴、蜀罪人當擊南越者八校尉,遣中郎將郭昌、衛廣將而擊之,誅且蘭及邛君、莋侯,遂平南夷為牂柯郡。夜郎侯始倚南越,南越已滅,夜郎遂入朝,上以為夜郎王。冉駹皆振恐,請臣置吏,乃以邛都為越巂郡,莋都為沈黎郡,冉駹為汶山郡,廣漢西白馬為武都郡。


    初,東越王餘善上書,請以卒八千人從樓船擊呂嘉;兵至揭陽,以海風波為解,不行,持兩端,陰使南越。及漢破番禺,不至。楊仆上書願便引兵擊東越;上以士卒勞倦,不許,令諸校屯豫章、梅嶺以待命。餘善聞樓船請誅之,漢兵臨境,乃遂反,發兵距漢道,號將軍騶力等為吞漢將軍,入白沙、武林、梅嶺,殺漢三校尉。是時,漢使大農張成、故山州侯齒將屯,弗敢擊,卻就便處,皆坐畏懦誅。餘善自稱武帝。


    上欲複使楊仆將,為其伐前勞,以書敕責之曰:“將軍之功獨有先破石門、尋陿,非有斬將搴旗之實也,烏足以驕人哉!前破番禺,捕降者以為虜,掘死人以為獲,是一過也。使建德、呂嘉得以東越為援,是二過也。士卒暴露連歲,將軍不念其勤勞,而請乘傳行塞,因用歸家,懷銀、黃,垂三組,誇鄉裏,是三過也。失期內顧,以道惡為解,是四過也。問君蜀刀價而陽不知,挾偽幹君,是五過也。受詔不至蘭池,明日又不對;假令將軍之吏,問之不對,令之不從,其罪何如?推此心在外,江海之間可得信乎?今東越深入,將軍能率眾以掩過不?”仆惶恐對曰:“願盡死贖罪!”上乃遣橫海將軍韓說出句章,浮海從東方往;樓船將軍楊仆出武林,中尉王溫舒出梅嶺,以越侯為戈船、下瀨將軍,出若邪、白沙,以擊東越。


    博望侯旣以通西域尊貴,其吏士爭上書言外國奇怪利害求使。天子為其絕遠,非人所樂往,聽其言,予節,募吏民,毋問所從來,為具備人眾遣之,以廣其道。來還,不能毋侵盜幣物及使失指,天子為其習之,輒覆按致重罪,以激怒令贖,複求使,使端無窮,而輕犯法。其吏卒亦輒複盛推外國所有,言大者予節,言小者為副,故妄言無行之徒皆爭效之。其使皆貧人子,私縣官齎物,欲賤市以私其利。外國亦厭漢使,人人有言輕重,度漢兵遠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漢使。漢使乏絕,積怨至相攻擊。而樓蘭、車師,小國當空道,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奇兵又時遮擊之。使者爭言西域皆有城邑,兵弱易擊。於是天子遣浮沮將軍公孫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餘裏,至浮沮井而還;匈河將軍趙破奴將萬餘騎出令居數千裏,至匈河水而還;以斥逐匈奴,不使遮漢使,皆不見匈奴一人。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張掖、敦煌郡,徙民以實之。


    是歲,齊相卜式為禦史大夫。式旣在位,乃言:“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鹽鐵器,苦惡價貴,或強令民買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貴。”上由是不悅卜式。


    初,司馬相如病且死,有遺書,頌功德,言符瑞,勸上封泰山。上感其言,會得寶鼎,上乃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絕,莫知其儀,而諸方士又言:“封禪者合不死之名也。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卽無風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諸儒采尚書、周官、王製之文,草封禪儀,數年不成。上以問左內史兒寬,寬曰:“封泰山,禪梁父,昭姓考瑞,帝王之盛節也;然享薦之義,不著於經。臣以為封禪告成,合祛於天地神隻,唯聖主所由,製定其當,非羣臣之所能列。今將舉大事,優遊數年,使羣臣得人人自盡,終莫能成。唯天子建中和之極,兼總條貫,金聲而玉振之,以順成天慶,垂萬世之基。”上乃自製儀,頗采儒術以文之。上為封禪祠器,以示羣儒,或曰“不與古同”,於是盡罷諸儒不用。上又以古者先振兵釋旅,然後封禪。


    武帝元封元年(辛未、前一一〇年)


    冬,十月,下詔曰:“南越、東甌,鹹伏其辜;西蠻、北夷,頗未輯睦;朕將巡邊垂,躬秉武節,置十二部將軍,親帥師焉。”乃行,自雲陽北曆上郡、西河、五原,出長城,北登單於台,至朔方,臨北河;遣使者郭吉告單於曰:“南越王頭已縣於漢北闕。今單於能戰,天子自將待邊;不能,卽南麵而臣於漢,何徒遠走亡匿於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毋為也!”語卒而單於大怒,立斬主客見者,而留郭吉,遷之北海上。然匈奴亦讋,終不敢出。上乃還,祭黃帝塚橋山,釋兵須如。上曰:“吾聞黃帝不死,今有塚,何也?”公孫卿曰:“黃帝已仙上天,羣臣思慕,葬其衣冠。”上歎曰:“吾後升天,羣臣亦當葬吾衣冠於東陵乎?”乃還甘泉,類祠太一。


    上以卜式不習文章,貶秩為太子太傅,以兒寬代為禦史大夫。


    漢兵入東越境,東越素發兵距險,使徇北將軍守武林。樓船將軍卒錢塘轅終古斬徇北將軍。故越衍侯吳陽以其邑七百人反攻越軍於漢陽。越建成侯敖與繇王居股殺餘善,以其眾降。上封終古為禦兒侯,陽為卯石侯,居股為東成侯,敖為開陵侯;又封橫海將軍說為按道侯,橫海校尉福為繚嫈侯,東越降將多軍為無錫侯。上以閩地險阻,數反複,終為後世患,乃詔諸將悉其民徙於江、淮之間,遂虛其地。


    春,正月,上行幸緱氏,禮祭中嶽太室,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歲”者三。詔祠官加增太室祠,禁無伐其草木,以山下戶三百為之奉邑。


    上遂東巡海上,行禮祠八神。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乃益發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數千人求蓬萊神人。公孫卿持節常先行,候名山,至東萊,言:“夜見大人,長數丈,就之則不見,其跡甚大,類禽獸雲。”羣臣有言:“見一老父牽狗,言"吾欲見巨公",已忽不見。”上旣見大跡,未信,及羣臣又言老父,則大以為仙人也,宿留海上;與方士傳車及間使求神仙,人以千數。


    夏,四月,還,至奉高,禮祠地主於梁父。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搢紳,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泰一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秘。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都尉霍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丙辰,禪泰山下址東北肅然山,如祭後土禮,天子皆親拜見,衣尚黃,而盡用樂焉。江、淮間茅三脊為神藉,五色土益雜封。其封禪祠,夜若有光,晝有白雲出封中。天子從禪還,坐明堂,羣臣更上壽頌功德。詔曰:“朕以眇身承至尊,兢兢焉惟德菲薄,不明於禮樂,故用事八神。遭天地況施,著見景象,屑然如有聞,震於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於梁父,然後升襢肅然自新,嘉與士大夫更始,其以十月為元封元年。行所巡至,博、奉高、蛇丘、曆城、梁父,民田租逋賦,皆貸除之,無出今年算。賜天下民爵一級。”又以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


    天子旣已封泰山,無風雨,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將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幾遇之,複東至海上望焉。上欲自浮海求蓬萊,羣臣諫,莫能止。東方朔曰:“夫仙者,得之自然,不必躁求。若其有道,不憂不得;若其無道,雖至蓬萊見仙人,亦無益也。臣願陛下第還宮靜處以須之,仙人將自至。”上乃止。會奉車霍子侯暴病,一日死。子侯,去病子也,上甚悼之;乃遂去,並海上,北至碣石,巡自遼西,曆北邊,至九原,五月,乃至甘泉。凡周行萬八千裏雲。


    先是,桑弘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盡管天下鹽鐵。弘羊作平準之法,令遠方各以其物如異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準於京師,都受天下委輸。大農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卽賣之,賤則買之,欲使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而萬物不得騰踴。至是,天子巡狩郡縣,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匹,錢金以巨萬計,皆取足大農。弘羊又請令吏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罪。山東漕粟益歲六百萬石,一歲之中,太倉、甘泉倉滿,邊餘穀,諸物均輸,帛五百萬匹,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於是弘羊賜爵左庶長,黃金再百斤焉。


    是時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販物求利,烹弘羊,天乃雨。”


    秋,有星孛於東井,後十餘日,有星孛於三台。望氣王朔言:“候獨見填星出如瓜,食頃,複入。”有司皆曰:“陛下建漢家封禪,天其報德星雲。”


    齊懷王閎薨,無子,國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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