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烈侯衛青薨。起塚,象廬山。


    上旣攘卻胡、越,開地斥境,乃置交趾、朔方之州,及冀、幽、幷、兗、徐、青、揚、荊、豫、益、涼等州,凡十三部,皆置刺史焉。


    上以名臣文武欲盡,乃下詔曰:“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馬或奔踶而致千裏,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禦之而已。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才、異等可為將、相及使絕國者。”


    孝武皇帝元封六年(丙子、前一〇五年)


    冬,上行幸回中。


    春,作首山宮。


    三月,行幸河東,祠後土,赦汾陰殊死以下。


    漢旣通西南夷,開五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歲遣使十餘輩出此初郡,皆閉昆明,為所殺,奪幣物。於是天子赦京師亡命,令從軍,遣拔胡將軍郭昌將以擊之,斬首數十萬。後複遣使,竟不得通。


    秋,大旱,蝗。


    烏孫使者見漢廣大,歸報其國,其國乃益重漢。匈奴聞烏孫與漢通,怒,欲擊之;又其旁大宛、月氏之屬皆事漢;烏孫於是恐,使使願得尚漢公主,為昆弟。天子與羣臣議,許之。烏孫以千匹馬往聘漢女。漢以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往妻烏孫,贈送甚盛;烏孫王昆莫以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以為左夫人。公主自治宮室居,歲時一再與昆莫會,置酒飲食。昆莫年老,言語不通,公主悲愁思歸,天子聞而憐之,間歲遣使者以帷帳錦繡給遺焉。昆莫曰:“我老,”欲使其孫岑娶尚公主。公主不聽,上書言狀。天子報曰:“從其國俗,欲與烏孫共滅胡。”岑娶遂妻公主。昆莫死,岑娶代立,為昆彌。


    是時,漢使西踰蔥嶺,抵安息。安息發使,以大鳥卵及黎軒善眩人獻於漢,及諸小國驩潛、大益、車師、扜冞、蘇之屬皆隨漢使獻見天子,天子大悅。西國使更來更去,天子每巡狩海上,悉從外國客,大都、多人則過之,散財帛以賞賜,厚具以饒給之,以覽示漢富厚焉。大角抵,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行賞賜,酒池肉林,令外國客徧觀名倉庫府藏之積,見漢之廣大,傾駭之。大宛左右多蒲萄,可以為酒;多苜蓿,天馬嗜之;漢使采其實以來,天子種之於離宮別觀旁,極望。然西域以近匈奴,常畏匈奴使,待之過於漢使焉。


    是歲,匈奴烏維單於死,子烏師廬立,年少,號“兒單於”。自此之後,單於益西北徙,左方兵直雲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郡。


    孝武皇帝太初元年(丁醜、前一〇四年)


    冬,十月,上行幸泰山。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祠上帝於明堂。東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然益遣,冀遇之。


    乙酉,柏梁台災。


    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禪高裏,祠後土,臨勃海,將以望祀蓬萊之屬,冀至殊廷焉。春,上還,以柏梁災,故朝諸侯,受計於甘泉。甘泉作諸侯邸。


    越人勇之曰:“越俗,有火災複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於是作建章宮,度為千門萬戶。其東則鳳闕,高二十餘丈。其西則唐中,數十裏虎圈。其北治大池,漸台高二十餘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其南有玉堂、璧門、大鳥之屬。立神明台、井幹樓,度五十丈,輦道相屬焉。


    大中大夫公孫卿、壺遂、太史令司馬遷等言:“曆紀壞廢,宜改正朔。”上詔兒寬與博士賜等共議,以為宜用夏正。夏,五月,詔卿、遂、遷等共造漢太初曆,以正月為歲首,色上黃,數用五,定官名,協音律,定宗廟百官之儀,以為典常,垂之後世雲。


    匈奴兒單於好殺伐,國人不安;又有天災,畜多死。左大都尉使人間告漢曰:“我欲殺單於降漢,漢遠,卽兵來迎我,我卽發。”上乃遣因杅將軍公孫敖築塞外受降城以應之。


    秋,八月,上行幸安定。


    漢使入西域者言:“宛有善馬,在貳師城,匿不肯與漢使。”天子使壯士車令等持千金及金馬以請之。宛王與其羣臣謀曰:“漢去我遠,而鹽水中數敗,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絕邑,乏食者多,漢使數百人為輩來,而常乏食,死者過半,是安能致大軍乎!無柰我何。貳師馬,宛寶馬也。”遂不肯予漢使。漢使怒,妄言,椎金馬而去。宛貴人怒曰:“漢使至輕我!”遣漢使去,令其東邊鬱成王遮攻,殺漢使,取其財物。


    於是天子大怒。諸嚐使宛姚定漢等言:“宛兵弱,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強弩射之,可盡虜矣。”天子嚐使浞野侯以七百騎虜樓蘭王,以定漢等言為然;而欲侯寵姬李氏,乃拜李夫人兄廣利為貳師將軍,發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人,以往伐宛。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號貳師將軍。趙始成為軍正,故浩侯王恢使導軍,而李哆為校尉,製軍事。


    臣光曰:武帝欲侯寵姬李氏,而使廣利將兵伐宛,其意以為非有功不侯,不欲負高帝之約也。夫軍旅大事,國之安危、民之死生係焉。苟為不擇賢愚而授之,欲徼幸咫尺之功,藉以為名而私其所愛,不若無功而侯之為愈也。然則武帝有見於封國,無見於置將;謂之能守先帝之約,臣曰過矣。


    中尉王溫舒坐為奸利,罪當族,自殺;時兩弟及兩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光祿勳徐自為曰:“悲夫!古有三族,而王溫舒罪至同時而五族乎!”


    關東蝗大起,飛西至敦煌。


    孝武皇帝太初二年(戊寅、前一〇三年)


    春,正月,戊申,牧丘恬侯石慶薨。


    閏月,丁醜,以太仆公孫賀為丞相,封葛繹侯。時朝廷多事,督責大臣,自公孫弘後,丞相比坐事死。石慶雖以謹得終,然數被譴。賀引拜為丞相,不受印綬,屯首涕泣不肯起。上乃起去,賀不得已拜,出曰:“我從是殆矣!”


    三月,上行幸河東,祠後土。


    夏,五月,籍吏民馬補車騎馬。


    秋,蝗。


    貳師將軍之西也,旣過鹽水,當道小國各城守,不肯給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數日則去。比至鬱成,士至者不過數千,皆饑罷。攻鬱成,鬱成大破之,所殺傷甚眾。貳師將軍與李哆、趙始成等計:“至鬱成尚不能舉,況至其王都乎!”引兵而還。至敦煌,士不過什一二。使使上書言:“道遠乏食,且士卒不患戰而患饑,人少,不足以拔宛,願且罷兵,益發而複往。”天子聞之,大怒,使使遮玉門曰:“軍有敢入者輒斬之!”貳師恐,因留敦煌。


    上猶以受降城去匈奴遠,遣浚稽將軍趙破奴將二萬餘騎出朔方西北二千餘裏,期至浚稽山而還。浞野侯旣至期,左大都尉欲發而覺,單於誅之,發左方兵擊浞野侯。浞野侯行捕首虜,得數千人,還,未至受降城四百裏,匈奴兵八萬騎圍之。浞野侯夜自出求水,匈奴間捕生得浞野侯,因急擊其軍,軍吏畏亡將而誅,莫相勸歸者,軍遂沒於匈奴。兒單於大喜,因遣奇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寇入邊而去。


    冬,十二月,兒寬卒。


    孝武皇帝太初三年(己卯、前一〇二年)


    春,正月,膠東太守延廣為禦史大夫。


    上東巡海上,考神仙之屬皆無驗,令祠官禮東泰山。夏,四月,還,修封泰山,禪石閭。


    匈奴兒單於死,子年少,匈奴立其季父右賢王呴犂湖為單於。


    上遣光祿勳徐自為出五原塞數百裏,遠者千餘裏,築城、障、列亭,西北至廬朐,而使遊擊將軍韓說、長平侯衛伉屯其旁;使強弩都尉路博德築居延澤上。秋,匈奴大入定襄、雲中,殺略數千人,敗數二千石而去,行破壞光祿所築城、列亭、障;又使右賢王入酒泉、張掖,略數千人。會軍正任文擊救,盡複失所得而去。


    是歲,睢陽侯張昌坐為太常乏祠,國除。


    初,高祖封功臣為列侯百四十有三人。時兵革之餘,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戶口可得而數,裁什二三。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其封爵之誓曰:“使黃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存,爰及苗裔。”申以丹書之信,重以白馬之盟。及高後時,盡差第列侯位次,藏諸宗廟,副在有司。逮文、景,四五世間,流民旣歸,戶口亦息,列侯大者至三四萬戶,小國自倍,富厚如之。子孫驕逸,多抵法禁,隕身失國,至是見侯裁四人,罔亦少密焉。


    漢旣亡浞野之兵,公卿議者皆願罷宛軍,專力攻胡。天子業出兵誅宛,宛小國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漸輕漢,而宛善馬絕不來,烏孫、輪台易苦漢使,為外國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赦囚徒,發惡少年及邊騎,歲餘而出敦煌者六萬人,負私從者不與,牛十萬,馬三萬匹,驢、橐駝以萬數,齎糧、兵弩甚設。天下騷動,轉相奉伐宛五十餘校尉。宛城中無井,汲城外流水,於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穴其城。益發戍甲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置居延、休屠屯兵以衛酒泉,而發天下吏有罪者、亡命者及贅壻、賈人、故有市籍、父母大父母有市籍者凡七科,適為兵;及載糒給貳師,轉車人徒相連屬;而拜習馬者二人為執、驅馬校尉,備破宛擇取其善馬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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