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數日,車駕至臨菑,自勞軍,羣臣大會。帝謂弇曰:“昔韓信破曆下以開基,今將軍攻祝阿以發跡,此皆齊之西界,功足相方。而韓信襲擊已降,將軍獨拔勍敵,其功又難於信也。又,田橫亨酈生,及田橫降,高帝詔衛尉不聽為仇;張步前亦殺伏隆,若步來歸命,吾當詔大司徒釋其怨,又事尤相類也。將軍前在南陽,建此大策,常以為落落難合,有誌者事竟成也!”帝進幸劇。


    耿弇複追張步,步奔平壽,蘇茂將萬餘人來救之。茂讓步曰:“以南陽兵精,延岑善戰,而耿弇走之,大王柰何就攻其營?旣呼茂,不能待邪!”步曰:“負負,無可言者!”帝遣使告步、茂,能相斬降者,封為列侯。步遂斬茂,詣耿弇軍門肉袒降;弇傳詣行在所,而勒兵入據其城,樹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以郡人詣旗下,眾尚十餘萬,輜重七千餘兩,皆罷遣歸鄉裏。張步三弟各自係所在獄,詔皆赦之,封步為安丘侯,與妻子居雒陽。


    於是琅邪未平,上徙陳俊為琅邪太守;始入境,盜賊皆散。


    耿弇複引兵至城陽,降五校餘黨,齊地悉平,振旅還京師。弇為將,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嚐挫折焉。


    初起太學。車駕還宮,幸太學,稽式古典,修明禮樂,煥然文物可觀矣!


    十一月,大司徒伏湛免,以侯霸為大司徒。霸聞太原閔仲叔之名而辟之,旣至,霸不及政事,徒勞苦而已。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懼。今見明公,喜懼皆去。以仲叔為不足問邪?不當辟也。辟而不問,是失人也!”遂辭出,投劾而去。


    初,五原人李興、隨昱、朔方人田颯、代郡人石鮪、閔堪各起兵自稱將軍。匈奴單於遣使與興等和親,欲令盧芳還漢地為帝。興等引兵至單於庭迎芳;十二月,與俱入塞,都九原縣;掠有五原、朔方、雲中、定襄、鴈門五郡,並置守、令,與胡兵侵苦北邊。


    馮異治關中,出入三歲,上林成都。人有上章言:“異威權至重,百姓歸心,號為鹹陽王。”帝以章示異;異惶懼,上書陳謝。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隗囂矜己飾智,每自比西伯,與諸將議欲稱王。鄭興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尚服事殷;武王八百諸侯不謀同會,猶還兵待時;高帝征伐累年,猶以沛公行師。今令德雖明,世無宗周之祚;威略雖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舉未可之事,昭速禍患,無乃不可乎!”囂乃止。後又廣置職位以自尊高,鄭興曰:“夫中郎將、太中大夫、使持節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當製也。無益於實,有損於名,非尊上之意也。”囂病之而止。


    時關中將帥數上書言蜀可擊之狀,帝以書示囂,因使擊蜀以效其信。囂上書,盛言三輔單弱,劉文伯在邊,未宜謀蜀。帝知囂欲持兩端,不願天下統一,於是稍黜其禮,正君臣之儀。帝以囂與馬援、來歙相善,數使歙、援奉使往來,勸令入朝,許以重爵。囂連遣使,深持謙辭,言無功德,須四方平定,退伏閭裏。帝複遣來歙說囂遣子入侍,囂聞劉永、彭寵皆已破滅,乃遣長子恂隨歙詣闕;帝以為胡騎校尉,封鐫羌侯。


    鄭興因恂求歸葬父母,囂不聽,而徒興舍,益其秩禮。興入見曰:“今為父母未葬,乞骸骨;若以增秩徙舍,中更停留,是以親為餌也,無禮甚矣,將軍焉用之!願留妻子獨歸葬,將軍又何猜焉!”囂乃令與妻子俱東。馬援亦將家屬隨恂歸雒陽,以所將賓客猥多,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許之。


    囂將王元以為天下成敗未可知,不願專心內事,說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響應,天下喁喁,謂之太平;一旦壞敗,將軍幾無所厝。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數,而欲牽儒生之說,棄千乘之基,羈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馬最強,元請以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穀關,此萬世一時也。若計不及此,且畜養士馬,據隘自守,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敝猶足以霸。要之,魚不可脫於淵,神龍失勢,與蚯蚓同!”囂心然元計,雖遣子入質,猶負其險阨,欲專製方麵。


    申屠剛諫曰:“愚聞人所歸者天所與,人所畔者天所去也。本朝誠天之所福,非人力也。今璽書數到,委國歸信,欲與將軍共同吉凶。布衣相與,尚有沒身不負然諾之信,況於萬乘者哉!今何畏何利,而久疑若是?卒有非常之變,上負忠孝、下愧當世。夫未至豫言,固常為虛;及其已至,又無所及;是以忠言至諫,希得為用,誠願反複愚老之言!”囂不納,於是遊士長者稍稍去之。


    王莽末,交趾諸郡閉境自守。岑彭素與交趾牧鄧讓厚善,與讓書,陳國家威德;又遣偏將軍屈充移檄江南,班行詔命。於是讓與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長沙相韓福、桂陽太守張隆、零陵太守田翕、蒼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錫光等相率遣使貢獻;悉封為列侯。錫光者,漢中人,在交趾,敎民夷以禮義;帝複以宛人任延為九真太守,延敎民耕種嫁娶;故嶺南華風始於二守焉。


    是歲,詔征處士太原周黨、會稽嚴光等至京師。黨入見,伏而不謁,自陳願守所誌。博士範升奏曰:“伏見太原周黨、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車;及陛見帝廷,黨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同時俱逝。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華名,庶幾三公之位。臣願與坐雲台之下,考試圖國之道。不如臣言,伏虛妄之罪;而敢私竊虛名,誇上求高,皆大不敬!”書奏,詔曰:“自古明王、聖主,必有不賓之士,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太原周黨不受朕祿,亦各有誌焉。其賜帛四十匹,罷之。”


    帝少與嚴光同遊學,及卽位,以物色訪之,得於齊國,累征乃至;拜諫議大夫,不肯受,去,耕釣於富春山中。以壽終於家。


    王良後曆沛郡太守、大司徒司直,在位恭儉,布被瓦器,妻子不入官舍。後以病歸,一歲複征;至滎陽,疾篤,不任進道,過其友人。友人不肯見,曰:“不有忠言奇謀而取大位,何其往來屑屑不憚煩也!”遂拒之。良慚,自後連征不應,卒於家。


    元帝之世,莎車王延嚐為侍子京師,慕樂中國。及王莽之亂,匈奴略有西域,唯延不肯附屬;常敕諸子:“當世奉漢家,不可負也!”延卒,子康立。康率旁國拒匈奴,擁衛故都護吏士、妻子千餘口;檄書河西,問中國動靜。竇融乃承製立康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國皆屬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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