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尚書令左雄薦冀州刺史周舉為尚書;旣而雄為司隸校尉,舉故冀州刺史馮直任將帥。直嚐坐臧受罪,舉以此劾奏雄。雄曰:“詔書使我選武猛,不使我選清高。”舉曰:“詔書使君選武猛,不使君選貪汙也!”雄曰:“進君,適所以自伐也。”舉曰:“昔趙宣子任韓厥為司馬,厥以軍法戮宣子仆,宣子謂諸大夫曰:"可賀我矣!吾選厥也任其事。"今君不以舉之不才誤升諸朝,不敢阿君以為君羞;不寤君之意與宣子殊也。”雄悅,謝曰:“吾嚐事馮直之父,又與直善;今宣光以此奏吾,是吾之過也!”天下益以此賢之。


    是時,宦官競賣恩勢,唯大長秋良賀清儉退厚。及詔舉武猛,賀獨無所薦。帝問其故,對曰:“臣生自草茅,長於宮掖,旣無知人之明,又未嚐交加士類。昔衛鞅因景監以見,有識知其不終。今得臣舉者,匪榮伊辱,是以不敢!”帝由是賞之。


    冬,十月,燒當羌那離等三千餘騎寇金城,校尉馬賢擊破之。


    十二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大將軍商以小黃門南陽曹節等用事於中,遣子冀、不疑與為交友;而宦官忌其寵,反欲陷之。中常侍張逵、蘧政、楊定等與左右連謀,共譖商及中常侍曹騰、孟賁,雲:“欲征諸王子,圖議廢立,請收商等案罪。”帝曰:“大將軍父子,我所親,騰、賁,我所愛,必無是,但汝曹共妒之耳。”逵等知言不用,懼迫,遂出,矯詔收縛騰、賁於省中。帝聞,震怒,敕宦者李歙急呼騰、賁釋之;收逵等下獄。


    孝順帝永和四年(己卯、一三九年)


    春,正月,庚辰,逵等伏誅;事連弘農太守張鳳、安平相楊皓,皆坐死;辭所連染,延及在位大臣。商懼多侵枉,乃上疏曰:“春秋之義,功在元帥,罪止首惡。大獄一起,無辜者眾,死囚久係,纖微成大,非所以順迎和氣,平政成化也。宜早訖竟,以止逮捕之煩。”帝納之,罪止坐者。


    二月,帝以商少子虎賁中郎將不疑為步兵校尉。商上書辭曰:“不疑童孺,猥處成人之位。昔晏平仲辭鄁殿以安其富,公儀休不受魚飧以定其位;臣雖不才,亦願固福祿於聖世!”上乃以不疑為侍中、奉車都尉。


    三月,乙亥,京師地震。


    燒當羌那離等複反;夏,四月,癸卯,護羌校尉馬賢討斬之,獲首虜千二百餘級。


    戊午,赦天下。


    五月,戊辰,封故濟北惠王壽子安為濟北王。


    秋,八月,太原旱。


    孝順帝永和五年(庚辰、一四〇年)


    春,二月,戊申,京師地震。


    南匈奴句龍王吾斯、車紐等反,寇西河;招誘右賢王合兵圍美稷,殺朔方、代郡長吏。夏,五月,度遼將軍馬續與中郎將梁並等發邊兵及羌、胡合二萬餘人掩擊,破之。吾斯等複更屯聚,攻沒城邑。天子遣使責讓單於;單於本不預謀,乃脫帽避帳,詣並謝罪。並以病征,五原太守陳龜代為中郎將。龜以單於不能製下,逼迫單於及其弟左賢王皆令自殺。龜又欲徙單於近親於內郡,而降者遂更狐疑。龜坐下獄,免。


    大將軍商上表曰:“匈奴寇畔,自知罪極;窮鳥困獸,皆知救死,況種類繁熾,不可單盡。今轉運日增,三軍疲苦,虛內給外,非中國之利。度遼將軍馬續,素有謀謨,且典邊日久,深曉兵要;每得續書,與臣策合。宜令續深溝高壘,以恩信招降,宣示購賞,明為期約,如此,則醜類可服,國家無事矣!”帝從之,乃詔續招降畔虜。


    商又移書續等曰:“中國安寧,忘戰日久。良騎夜合,交鋒接矢,決勝當時,戎狄之所長而中國之所短也;強弩乘城,堅營固守,以待其衰,中國之所長而戎狄之所短也。宜務先所長以觀其變,設購開賞,宣示反悔,勿貪小功以亂大謀。”於是右賢王部抑鞮等萬三千口皆詣續降。


    己醜晦,日有食之。


    初,那離等旣平,朝廷以來機為幷州刺史,劉秉為涼州刺史。機等天性虐刻,多所擾發;且凍、傅難種羌遂反,攻金城,與雜種羌、胡大寇三輔,殺害長吏。機等並坐征。於是拜馬賢為征西將軍,以騎都尉耿叔為副,將左右羽林五校士及諸州郡兵十萬人屯漢陽。


    九月,令扶風、漢陽築隴道塢三百所,置屯兵。


    辛未,太尉王龔以老病罷。


    且凍羌寇武都,燒隴關。


    壬午,以太常桓焉為太尉。


    匈奴句龍王吾斯等立車紐為單於,東引烏桓,西收羌、胡等數萬人攻破京兆虎牙營,殺上郡都尉及軍司馬,遂寇掠幷、涼、幽、冀四州。乃徙西河治離石,上郡治夏陽,朔方治五原。十二月,遣使匈奴中郎將張耽將幽州、烏桓諸郡營兵擊車紐等,戰於馬邑,斬首三千級,獲生口甚眾。車紐乞降,而吾斯猶率其部曲與烏桓寇鈔。


    初,上命馬賢討西羌,大將軍商以為賢老,不如太中大夫宋漢;帝不從。漢,由之子也。賢到軍,稽留不進。武都太守馬融上疏曰:“今雜種諸羌轉相鈔盜,宜及其未幷,亟遣深入,破其支黨;而馬賢等處處留滯。羌、胡百裏望塵,千裏聽聲,今逃匿避回,漏出其後,則必侵寇三輔,為民大害。臣願請賢所不可,用關東兵五千,裁假部隊之號,盡力率厲,埋根、行首以先吏士;三旬之中,必克破之。臣又聞吳起為將,暑不張蓋,寒不披裘;今賢野次垂幕,珍肴雜遝,兒子侍妾,事與古反。臣懼賢等專守一城,言攻於西而羌出於東,且其將士將不堪命,必有高克潰叛之變也。”安定人皇甫規亦見賢不恤軍事,審其必敗,上書言狀。朝廷皆不從。


    孝順帝永和六年(辛巳、一四一年)


    春,正月,丙子,征西將軍馬賢與且凍羌戰於射姑山,賢軍敗;賢及二子皆沒,東、西羌遂大合。閏月,鞏唐羌寇隴西,遂及三輔,燒園陵,殺掠吏民。


    二月,丁巳,有星孛於營室。


    三月,上巳,大將軍商大會賓客,燕於雒水;酒闌,繼以露之歌。從事中郎周舉聞之,歎曰:“此所謂哀樂失時,非其所也,殃將及乎!”


    武都太守趙衝追擊鞏唐羌,斬首四百餘級,降二千餘人。詔衝督河西四郡兵為節度。


    安定上計掾皇甫規上疏曰:“臣比年以來,數陳便宜:羌戎未動,策其將反;馬賢始出,知其必敗;誤中之言,在可考校。臣每惟賢等擁眾四年,未有成功,縣師之費,且百億計,出於平民,回入奸吏,故江湖之人,羣為盜賊,青、徐荒饑,繈負流散。夫羌戎潰叛,不由承平,皆因邊將失於綏禦,乘常守安則加侵暴,苟競小利則致大害,微勝則虛張首級,軍敗則隱匿不言。軍士勞怨,困於猾吏,進不得快戰以徼功,退不得溫飽以全命,餓死溝渠,暴骨中原;徒見王師之出,不聞振旅之聲。酋豪泣血,驚懼生變,是以安不能久,叛則經年,臣所以搏手扣心而增歎者也!願假臣兩營、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與趙衝共相首尾。土地山穀,臣所曉習;兵勢巧便,臣已更之;可不煩方寸之印,尺帛之賜,高可以滌患,下可以納降。若謂臣年少、官輕,不足用者,凡諸敗將,非官爵之不高,年齒之不邁。臣不勝至誠,沒死自陳!”帝不能用。


    庚子,司空郭虔免。丙午,以太仆趙戒為司空。


    夏,使匈奴中郎將張耽、度遼將軍馬續率鮮卑到穀城,擊烏桓於通天山,大破之。


    鞏唐羌寇北地。北地太守賈福與趙衝擊之,不利。


    秋,八月,乘氏忠侯梁商病篤,敕子冀等曰:“吾生無以輔益朝廷,死何可耗費帑藏!衣衾、飯含、玉匣、珠貝之屬,何益朽骨!百僚勞擾,紛華道路,祇增塵垢耳。宜皆辭之。”丙辰,薨;帝親臨喪。諸子欲從其誨,朝廷不聽,賜以東園秘器、銀鏤、黃腸、玉匣。及葬,賜輕車、介士,中宮親送。帝至宣陽亭,瞻望車騎。壬戌,以河南尹、乘氏侯梁冀為大將軍,冀弟侍中不疑為河南伊。


    臣光曰:成帝不能選任賢俊,委政舅家,可謂闇矣;猶知王立之不材,棄而不用。順帝援大柄,授之後族,梁冀頑嚚凶暴,著於平昔,而使之繼父之位,終於悖逆,蕩覆漢室;校於成帝,闇又甚焉!


    初,梁商病篤,帝親臨幸,問以遺言。對曰:“臣從事中郎周舉,清高忠正,可重任也。”由是拜舉諫議大夫。


    九月,諸羌寇武威。


    辛亥晦,日有食之。


    冬,十月,癸醜,以羌寇充斥,涼部震恐,複徙安定居扶風,北地居馮翊。十一月,庚子,以執金吾張喬行車騎將軍事,將兵萬五千人屯三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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