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盜賊起,彌年不定;以大將軍從事中郎李固為荊州刺史。固到,遣吏勞問境內,赦寇盜前釁,與之更始。於是賊帥夏密等率其魁黨六百餘人自縛歸首,固皆原之,遣還,自相招集,開示威法;半歲間,餘類悉降,州內清平。奏南陽太守高賜等臧穢;賜等重賂大將軍梁冀,冀為之千裏移檄,而固持之愈急,冀遂徙固為泰山太守。時泰山盜賊屯聚曆年,郡兵常千人追討,不能製;固到,悉罷遣歸農,但選留任戰者百餘人,以恩信招誘之。未滿歲,賊皆弭散。


    孝順帝漢安元年(壬午、一四二年)


    春,正月,癸巳,赦天下,改元。


    秋,八月,南匈奴句龍吾斯與薁鞬、台耆等複反,寇掠幷部。


    丁卯,遺侍中河內杜喬、周舉、守光祿大夫周栩、馮羨、魏郡欒巴、張綱、郭遵、劉班分行州郡,表賢良,顯忠勤;其貪汙有罪者,刺史、二千石驛馬上之,墨綬以下便輒收舉。喬等受命之部,張綱獨埋其車輪於雒陽都亭,曰:“豺狼當路,安問狐狸!”遂劾奏:“大將軍冀、河南尹不疑,以外戚蒙恩,居阿衡之任,而專肆貪叨,縱恣無極,謹條其無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齒者也。”書禦,京師震竦。時皇後寵方盛,諸梁姻戚滿朝,帝雖知綱言直,不能用也。杜喬至兗州,表奏泰山太守李固政為天下第一,上征固為將作大匠。八使所劾奏,多梁冀及宦者親黨;互為請救,事皆寢遏。侍禦史河南種暠疾之,複行案舉。廷尉吳雄、將作大匠李固亦上言:“八使所糾,宜急誅罰。”帝乃更下八使奏章,令考正其罪。


    梁冀恨張綱,思有以中傷之。時廣陵賊張嬰寇亂揚、徐間積十餘年,二千石不能製,冀乃以綱為廣陵太守。前太守率多求兵馬,綱獨請單車之職。旣到,徑詣嬰壘門;嬰大驚,遽走閉壘。綱於門罷遣吏兵,獨留所親者十餘人,以書喻嬰,請與相見。嬰見綱至誠,乃出拜謁。綱延置上坐,譬之曰:“前後二千石多肆貪暴,故致公等懷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為之者又非義也。今主上仁聖,欲以恩德服叛,故遣太守來,思以爵祿相榮,不願以刑罰相加,今誠轉禍為福之時也。若聞義不服,天子赫然震怒,荊、揚、兗、豫大兵雲合,身首橫分,血嗣俱絕。二者利害,公其深計之!”嬰聞,泣下曰:“荒裔愚民,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複相聚偷生,若魚遊釜中,知其不可久,且以喘息須臾間耳!今聞明府之言,乃嬰等更生之辰也!”乃辭還營。明日,將所部萬餘人與妻子麵縛歸降。綱單車入嬰壘,大會,置酒為樂,散遣部眾,任從所之;親為卜居宅、相田疇;子孫欲為吏者,皆引召之。人情悅服,南州晏然。朝廷論功當封,梁冀遏之。在郡一歲,卒;張嬰等五百餘人為之製服行喪,送到犍為,負土成墳。詔拜其子續為郎中,賜錢百萬。


    是時,二千石長吏有能政者,有雒陽令任峻、冀州刺史京兆蘇章、膠東相陳留吳佑。雒陽令自王渙之後,皆不稱職;峻能選用文武吏,各盡其用,發奸不旋踵,民間不畏吏,其威禁猛於渙,而文理政敎不如也。章為冀州刺史;有故人為清河太守,章行部,欲案其奸臧,乃請太守為設酒肴,陳平生之好甚歡。太守喜曰:“人皆有一天,我獨有二天!”章曰:“今夕蘇孺文與故人飲者,私恩也;明日冀州刺史案事者,公法也。”遂舉正其罪;州境肅然。後以摧折權豪忤旨,坐免。時天下日敝,民多愁苦,論者日夜稱章,朝廷遂不能複用也。佑為膠東相,政崇仁簡,民不忍欺。嗇夫孫性,私賦民錢,市衣以進其父,父得而怒曰:“有君如是,何忍欺之!”促歸伏罪。性慚懼詣合,持衣自首。佑屏左右問其故,性具談父言。佑曰:“掾以親故受汙穢之名,所謂"觀過斯知仁矣。"”使歸謝其父,還以衣遺之。


    冬,十月,辛未,太尉桓焉、司徒劉壽免。


    罕羌邑落五千餘戶詣趙衝降,唯燒何種據參{戀,去心}未下。甲戌,罷張喬軍屯。


    十一月,壬午,以司隸校尉下邳趙峻為太尉,大司農胡廣為司徒。


    孝順帝漢安二年(癸未、一四三年)


    夏,四月,庚戌,護羌校尉趙衝與漢陽太守張貢擊燒當羌於參{戀,去心},破之。


    六月,丙寅,立南匈奴守義王兜樓儲為呼蘭若屍逐就單於。時兜樓儲在京師,上親臨軒授璽綬,引上殿,賜車馬、器服、金帛甚厚。詔太常、大鴻臚與諸國侍子於廣陽城門外祖會,饗賜、作樂、角抵、百戲。


    冬,閏十月,趙衝擊燒當羌於阿陽,破之。


    十一月,使匈奴中郎將扶風馬寔遣人刺殺句龍吾斯。


    涼州自九月以來,地百八十震,山穀坼裂,壞敗城寺,民壓死者甚眾。


    尚書令黃瓊以前左雄所上孝廉之選,專用儒學、文吏,於取士之義猶有所遺,乃奏增孝悌及能從政為四科;帝從之。


    孝順帝建康元年(甲申、一四四年)


    春,護羌從事馬玄為諸羌所誘,將羌眾亡出塞,領護羌校尉衛琚追擊玄等,斬首八百餘級。趙衝複追叛羌到建威鸇陰河;軍渡竟,所將降胡六百餘人叛走;衝將數百人追之,遇羌伏兵,與戰而歿。衝雖死,而前後多所斬獲,羌由是衰耗。詔封衝子為義陽亭侯。


    夏,四月,使匈奴中郎將馬寔擊南匈奴左部,破之。於是胡、羌、烏桓悉詣寔降。


    辛巳,立皇子炳為太子,改元,赦天下。太子居承光宮,帝使侍禦史種暠監太子家。中常侍高梵從中單駕出迎太子,時太傅杜喬等疑不欲從而未決,暠乃手劍當車曰:“太子,國之儲副,人命所係。今常侍來,無詔信,何以知非奸邪?今日有死而已!”梵辭屈,不敢對,馳還奏之。詔報,太子乃得去。喬退而歎息,愧暠臨事不惑;帝亦嘉其持重,稱善者良久。


    揚、徐盜賊羣起,盤互連歲。秋,八月,九江範容、周生等寇掠城邑,屯據曆陽,為江、淮巨患;遣禦史中丞馮緄督州兵討之。


    庚午,帝崩於玉堂前殿。太子卽皇帝位,年二歲。尊皇後曰皇太後。太後臨朝。丁醜,以太尉趙峻為太傅,大司農李固為太尉,參錄尚書事。


    九月,丙午,葬孝順皇帝於憲陵,廟曰敬宗。


    是日,京師及太原、鴈門地震。


    庚戌,詔舉賢良方正之士,策問之。皇甫規對曰:“伏惟孝順皇帝初勤王政,紀綱四方,幾以獲安;後遭奸偽,威分近習,受賂賣爵,賓客交錯,天下擾擾,從亂如歸,官民並竭,上下窮虛。陛xiati兼乾坤,聰哲純茂,攝政之初,拔用忠貞,其餘維綱,多所改正,遠近翕然望見太平,而災異不息,寇賊縱橫,殆以奸臣權重之所致也。其常侍尤無狀者,宜亟黜遣,披掃凶黨,收入財賄,以塞痛怨,以答天誡。大將軍冀、河南尹不疑,亦宜增修謙節,輔以儒術,省去遊娛不急之務,割減廬第無益之飾。夫君者,舟也;民者,水也;羣臣,乘舟者也;將軍兄弟,操檝者也。若能平誌畢力,以度元元,所謂福也;如其怠弛,將淪波濤,可不慎乎!夫德不稱祿,猶鑿墉之趾以益其高,豈量力審功,安固之道哉!凡諸宿猾、酒徒、戲客,皆宜貶斥,以懲不軌;令冀等深思得賢之福,失人之累。”梁冀忿之,以規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歸,州郡承冀旨,幾陷死者再三,遂沈廢於家,積十餘年。


    揚州刺史尹耀、九江太守鄧顯討範容等於曆陽,敗歿。


    冬,十月,日南蠻夷複反,攻燒縣邑。交趾刺史九江夏方招誘降之。


    十一月,九江盜賊徐鳳、馬勉等攻燒城邑;鳳稱無上將軍,勉稱皇帝,築營於當塗山中,建年號,置百官。


    十二月,九江賊黃虎等攻合肥。


    是歲,羣盜發憲陵。


    孝衝皇帝永嘉元年(乙酉、一四五年)


    春,正月,戊戌,帝崩於玉堂前殿。梁太後以揚、徐盜賊方盛,欲須所征諸王侯到乃發喪。太尉李固曰:“帝雖幼少,猶天下之父。今日崩亡,人神感動,豈有人子**掩匿乎!昔秦皇沙丘之謀及近日北鄉之事,皆秘不發喪,此天下大忌,不可之甚者也!”太後從之,卽暮發喪。


    征清河王蒜及渤海孝王鴻之子纘皆至京師。蒜父曰清河恭王延平;延平及鴻皆樂安夷王寵之子,千乘貞王伉之孫也。清河王為人嚴重,動止有法度,公卿皆歸心焉。李固謂大將軍冀曰:“今當立帝,宜擇長年,高明有德,任親政事者,願將軍審詳大計,察周、霍之立文、宣,戒鄧、閻之利幼弱!”冀不從,與太後定策禁中。丙辰,冀持節以王青蓋車迎纘入南宮。丁巳,封為建平侯。其日,卽皇帝位,年八歲。蒜罷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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