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重光協洽(辛未),盡昭陽作噩(癸酉),凡三年。


    孝獻皇帝初平二年(辛未、一九一年)


    春,正月,辛醜,赦天下。


    關東諸將議:以朝廷幼衝,迫於董卓,遠隔關塞,不知存否,幽州牧劉虞,宗室賢儁,欲共立為主。曹操曰:“吾等所以舉兵而遠近莫不響應者,以義動故也。今幼主微弱,製於奸臣,非有昌邑亡國之釁,而一旦改易,天下其孰安之!諸君北麵,我自西向。”韓馥、袁紹以書與袁術曰:“帝非孝靈子,欲依絳、灌誅廢少主、迎立代王故事,奉大司馬虞為帝。”術陰有不臣之心,不利國家有長君,乃外托公義以拒之。紹複與術書曰:“今西名有幼君,無血脈之屬,公卿以下皆媚事卓,安可複信!但當使兵往屯關要,皆自蹙死;東立聖君,太平可冀,如何有疑!又室家見戮,不念子胥,可複北麵乎?”術答曰:“聖主聰叡,有周成之質,賊卓因危亂之際,威服百寮,此乃漢家小厄之會,乃雲今上"無血脈之屬",豈不誣乎!又曰"室家見戮,可複北麵",此卓所為,豈國家哉!慺慺赤心,誌在滅卓,不識其他!”馥、紹竟遣故樂浪太守張岐等齎議上虞尊號。虞見岐等,厲色叱之曰:“今天下崩亂,主上蒙塵,吾被重恩,未能清雪國恥;諸君各據州郡,宜共戮力盡心王室,而反造逆謀以相垢汙邪!”固拒之。馥等又請虞領尚書事,承製封拜,複不聽,欲奔匈奴以自絕;紹等乃止。


    二月,丁醜,以董卓為太師,位在諸侯王上。


    孫堅移屯梁東,為卓將徐榮所敗,複收散卒進屯陽人。卓遣東郡太守胡軫督步騎五千擊之,以呂布為騎督。軫與布不相得,堅出擊,大破之,梟其都督華雄。


    或謂袁術曰:“堅若得雒,不可複製,此為除狼而得虎也。”術疑之,不運軍糧。堅夜馳見術,畫地計校曰:“所以出身不顧者,上為國家討賊,下慰將軍家門之私讎。堅與卓非有骨肉之怨也,而將軍受浸潤之言,還相嫌疑,何也?”術踧踖,卽調發軍糧。


    堅還屯,卓遣將軍李傕說堅,欲與和親,令堅疏子弟任刺史、郡守者,許表用之。堅曰:“卓逆天無道,今不夷汝三族,縣示四海,則吾死不瞑目,豈將與乃和親邪!”複進軍大穀,距雒九十裏。卓自出,與堅戰於諸陵間,卓敗走,卻屯澠池,聚兵於陝。堅進至雒陽,擊呂布,複破走。堅乃掃除宗廟,祠以太牢,得傳國璽於城南甄官井中;分兵出新安、澠池間以要卓。


    卓謂長史劉艾曰:“關東軍敗數矣,皆畏孤,無能為也。惟孫堅小戇,頗能用人,當語諸將,使知忌之。孤昔與周慎西征邊、韓於金城,孤語張溫,求引所將兵為慎作後駐,溫不聽。溫又使孤討先零叛羌,孤知其不克而不得止,遂行,留別部司馬劉靖將步騎四千屯安定以為聲勢。叛羌欲{雀戈}歸道,孤小擊輒開,畏安定有兵故也。虜謂安定當數萬人,不知但靖也。而孫堅隨周慎行,謂慎求先將萬兵造金城,使慎以二萬作後駐。邊、韓畏慎大兵,不敢輕與堅戰,而堅兵足以斷其運道。兒曹用其言,涼州或能定也。溫旣不能用孤,慎又不能用堅,卒用敗走。堅以佐軍司馬,所見略與人同,固自為可;但無故從諸袁兒,終亦死耳!”乃使東中郎將董越屯澠池,中郎將段煨屯華陰,中郎將牛輔屯安邑,其餘諸將布在諸縣,以禦山東。輔,卓之壻也。卓引還長安。孫堅修塞諸陵,引軍還魯陽。


    夏,四月,董卓至長安,公卿皆迎拜車下。卓抵手謂禦史中丞皇甫嵩曰:“義真,怖未乎?”嵩曰:“明公以德輔朝廷,大慶方至,何怖之有!若淫刑以逞,將天下皆懼,豈獨嵩乎!”卓黨欲尊卓比太公,稱尚父,卓以問蔡邕,邕曰:“明公威德,誠為巍巍,然比之太公,愚意以為未可。宜須關東平定,車駕還反舊京,然後議之。”卓乃止。


    卓使司隸校尉劉囂籍吏民有為子不孝、為臣不忠、為吏不清、為弟不順者,皆身誅,財物沒官。於是更相誣引,冤死者以千數。百姓囂囂,道路以目。


    六月,丙戌,地震。


    秋,七月,司空種拂免;以光祿大夫濟南淳於嘉為司空。太尉趙謙罷;以太常馬日磾為太尉。


    初,何進遣雲中張楊還幷州募兵,會進敗,楊留上黨,有眾數千人。袁紹在河內,楊往歸之,與南單於於扶羅屯漳水。韓馥以豪傑多歸心袁紹,忌之;陰貶節其軍糧,欲使其眾離散。會馥將曲義叛,馥與戰而敗,紹因與義相結。


    紹客逢紀謂紹曰:“將軍舉大事而仰人資結,不據一州,無以自全。”紹曰:“冀州兵強,吾士饑乏,設不能辦,無所容立。”紀曰:“韓馥庸才,可密要公孫瓚使取冀州,馥必駭懼,因遣辯士為陳禍福,馥迫於倉卒,必肯遜讓。”紹然之,卽以書與瓚。瓚遂引兵而至,外托討董卓而陰謀襲馥,馥與戰不利。會董卓入關,紹還軍延津,使外甥陳留高幹及馥所親潁川辛評、荀諶、郭圖等說馥曰:“公孫瓚將燕、代之卒乘勝來南,而諸郡應之,其鋒不可當。袁車騎引軍東向,其意未可量也。竊為將軍危之!”馥懼,曰:“然則為之柰何?”諶曰:“君自料寬仁容眾為天下所附,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臨危吐決,智勇過人,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世布恩德,天下家受其惠,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諶曰:“袁氏一時之傑,將軍資三不如之勢,久處其上,彼必不為將軍下也。夫冀州,天下之重資也,彼若與公孫瓚幷力取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將軍之舊,且為同盟,當今之計,若舉冀州以讓袁氏,彼必厚德將軍,瓚亦不能與之爭矣。是將軍有讓賢之名,而身安於泰山也。”馥性恇怯,因然其計。馥長史耿武、別駕閔純、治中李曆聞而諫曰:“冀州帶甲百萬,穀支十年。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絕其哺乳,立可餓殺,柰何欲以州與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讓,古人所貴,諸君獨何病焉!”先是,馥從事趙浮、程渙將強弩萬張屯孟津,聞之,率兵馳還。時紹在朝歌清水,浮等從後來,船數百艘,眾萬餘人,整兵鼓,夜過紹營,紹甚惡之。浮等到,謂馥曰:“袁本初軍無鬥糧,各已離散,雖有張楊、於扶羅新附,未肯為用,不足敵也。小從事等請以見兵拒之,旬日之間,必土崩瓦解;明將軍但當開合高枕,何憂何懼!”馥又不聽,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趙忠故舍,遣子送印綬以讓紹。紹將至,從事十人爭棄馥去,獨耿武、閔純杖刀拒之,不能禁,乃止;紹皆殺之。紹遂領冀州牧,承製以馥為奮威將軍,而無所將禦,亦無官屬。紹以廣平沮授為奮武將軍,使監護諸將,寵遇甚厚。魏郡審配、巨鹿田豐並以正直不得誌於韓馥,紹以豐為別駕,配為治中,及南陽許攸、逢紀、潁川荀諶皆為謀主。


    紹以河內朱漢為都官從事。漢先為韓馥所不禮,且欲徼迎紹意,擅發兵圍守馥第,拔刃登屋,馥走上樓,收得馥大兒,槌折兩腳;紹立收漢,殺之。馥猶憂怖,從紹索去,往依張邈。後紹遣使詣邈,有所計議,與邈耳語;馥在坐上,謂為見圖,無何,起至溷,以書刀自殺。


    鮑信謂曹操曰:“袁紹為盟主,因權專利,將自生亂,是複有一卓也。若抑之,則力不能製,祗以遘難。且可規大河之南以待其變。”操善之。會黑山、於毒、白繞、眭固等十餘萬眾略東郡,王肱不能禦。曹操引兵入東郡,擊白繞於濮陽,破之。袁紹因表操為東郡太守,治東武陽。


    南單於劫張楊以叛袁紹,屯於黎陽。董卓以楊為建義將軍、河內太守。


    太史望氣,言當有大臣戮死者;董卓使人誣衛尉張溫與袁術交通,冬,十月,壬戌,笞殺溫於市以應之。


    青州黃巾寇勃海,眾三十萬,欲與黑山合。公孫瓚率步騎二萬人逆擊於東光南,大破之,斬首三萬餘級。賊棄其輜重,奔走渡河;瓚因其半濟薄之,賊複大破,死者數萬,流血丹水,收得生口七萬餘人,車甲財物不可勝算,威名大震。


    劉虞子和為侍中,帝思東歸,使和偽逃董卓,潛出武關詣虞,令將兵來迎。和至南陽,袁術利虞為援,留和不遣,許兵至俱西,令和為書與虞。虞得書,遣數千騎詣和。公孫瓚知術有異誌,止之,虞不聽。瓚恐術聞而怨之,亦遣其從弟越將千騎詣術,而陰敎術執和,奪其兵,由是虞、瓚有隙。和逃術來北,複為袁紹所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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