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屠維單閼(己卯),盡重光大荒落(辛巳),凡三年。


    中宗元皇帝太興二年(己卯、三一九年)


    春,二月,劉遐、徐龕擊周撫於寒山,破斬之。初,掖人蘇峻帥鄉裏數千家結壘以自保,遠近多附之。曹嶷惡其強,將攻之,峻帥眾浮海來奔。帝以峻為鷹揚將軍,助劉遐討周撫有功;詔以遐為臨淮太守,峻為淮陵內史。


    石勒遣左長史王修獻捷於漢,漢主曜遣兼司徒郭汜授勒太宰、領大將軍,進爵趙王,加殊禮,出警入蹕,如曹公輔漢故事;拜王修及其副劉茂皆為將軍,封列侯。修舍人曹平樂從修至粟邑,因留仕漢,言於曜曰:“大司馬遣修等來,外表至誠,內覘大駕強弱,俟其複命,將襲乘輿。”時漢兵實疲弊,曜信之。乃追汜還,斬修於市。三月,勒還至襄國。劉茂逃歸,言修死狀。勒大怒曰:“孤事劉氏,於人臣之職有加矣。彼之基業,皆孤所為,今旣得誌,還欲相圖。趙王、趙帝,孤自為之,何待於彼邪!”乃誅曹平樂三族。


    帝令羣臣議郊祀,尚書令刁協等以為宜須還洛乃修之。司徒荀組等曰:“漢獻帝都許,卽行郊祀。何必洛邑!”帝從之,立郊丘於建康城之巳地。辛卯,帝親祀南郊。以未有北郊,幷地祇合祭之。詔:“琅邪恭王宜稱皇考。”賀循曰:“禮,子不敢以己爵加於父。”乃止。


    初,蓬陂塢主陳川自稱陳留太守。祖逖之攻樊雅也,川遣其將李頭助之。頭力戰有功,逖厚遇之。頭每歎曰:“得此人為主,吾死無恨。”川聞而殺之。頭黨馮寵帥其眾降逖,川益怒,大掠豫州諸郡,逖遣兵擊破之。夏,四月,川以浚儀叛,降石勒。


    周撫之敗走也,徐龕部將於藥追斬之,及朝廷論功,而劉遐先之。龕怒,以泰山叛,降石勒,自稱兗州刺史。


    漢主曜還,都長安,立妃羊氏為皇後,子熙為皇太子,封子襲為長樂王,闡為太原王,衝為淮南王,敞為齊王,高為魯王,徽為楚王;諸宗室皆進封郡王。羊氏,卽故惠帝後也。曜嚐問之曰:“吾何如司馬家兒?”羊氏曰:“陛下,開基之聖主;彼,亡國之暗夫;何可並言!彼貴為帝王,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曾不能庇。妾於爾時,實不欲生,意謂世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已來,始知天下自有丈夫耳。”曜甚寵之,頗幹預國事。


    南陽王保自稱晉王,改元建康,置百官,以張寔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陳安自稱秦州刺史,降於漢,又降於成。上邽大饑,士眾困迫,張春奉保之南安祁山。寔遣韓璞帥步騎五千救之;陳安退保綿諸,保歸上邽。未幾,保複為安所逼,寔遣其將宋毅救之,安乃退。


    江東大饑,詔百官各上封事。益州刺史應詹上疏曰:“元康以來,賤經尚道,以玄虛宏放為夷達,以儒術清儉為鄙俗。宜崇獎儒官,以新俗化。”


    祖逖攻陳川於蓬關,石勒遣石虎將兵五萬救之,戰於浚儀,逖兵敗,退屯梁國。勒又遣桃豹將兵至蓬關,逖退屯淮南。虎徙川部眾五千戶於襄國,留豹守川故城。


    石勒遣石虎擊鮮卑日六延於朔方,大破之,斬首二萬級,俘虜三萬餘人。孔萇攻幽州諸郡,悉取之。段匹磾士眾饑散,欲移保上穀,代王鬱律勒兵將擊之,匹磾棄妻子奔樂陵,依邵續。


    曹嶷遣使賂石勒,請以河為境,勒許之。


    梁州刺史周訪擊杜曾,大破之。馬雋等執曾以降,訪斬之,幷獲荊州刺史第五猗,送於武昌。訪以猗本中朝所署,加有時望,白王敦不宜殺,敦不聽而斬之。初,敦患杜曾難製,謂訪曰:“若擒曾,當相論為荊州。”及曾死而敦不用。王廙在荊州,多殺陶侃將佐;以皇甫方回為侃所敬,責其不詣己,收斬之。士民怨怒,上下不安。帝聞之,征廙為散騎常侍,以周訪代為荊州刺史。王敦忌訪威名,意難之。從事中郎郭舒說敦曰:“鄙州雖荒弊,乃用武之國,不可以假人,宜自領之,訪為梁州足矣。”敦從之。六月,丙子,詔加訪安南將軍,餘如故。訪大怒,敦手書譬解,幷遺玉環、玉椀以申厚意。訪抵之於地,曰:“吾豈賈豎,可以寶悅邪!”訪在襄陽,務農訓兵,陰有圖敦之誌,守宰有缺輒補,然後言上;敦患之而不能製。


    魏該為胡寇所逼,自宜陽帥眾南遷新野,助周訪討杜曾有功,拜順陽太守。


    趙固死,郭誦留屯陽翟,石生屢攻之,不能克。


    漢主曜立宗廟、社稷、南北郊於長安,詔曰:“吾之先,興於北方。光文立漢宗廟以從民望。今宜改國號,以單於為祖。亟議以聞!”羣臣奏:“光文始封盧奴伯,陛下又王中山;中山,趙分也,請改國號為趙。”從之。以冒頓配天,光文配上帝。


    徐龕寇掠濟、岱,破東莞。帝問將帥可以討龕者於王導,導以為太子左衛率太山羊鑒,龕之州裏冠族,必能製之。鑒深辭,才非將帥,郗鑒亦表鑒非才,不可使;導不從。秋,八月,以羊鑒為征虜將軍、征討都督,督徐州刺史蔡豹、臨淮太守劉遐、鮮卑段文鴦等討之。


    冬,石勒左、右長史張敬、張賓,左、右司馬張屈六、程遐等勸勒稱尊號,勒不許。十一月,將佐等複請勒稱大將軍、大單於、領冀州牧、趙王,依漢昭烈在蜀、魏武在鄴故事,以河內等二十四郡為趙國,太守皆為內史,準禹貢,複冀州之境,以大單於鎮撫百蠻,罷幷、朔、司三州,通置部司以監之;勒許之。戊寅,卽趙王位,大赦;依春秋時列國稱元年。


    初,勒以世亂,律令煩多,命法曹令史貫誌,采集其要,作辛亥製五千文;施行十餘年,乃用律令。以理曹參軍上黨續鹹為律學祭酒;鹹用法詳平,國人稱之。以中壘將軍支雄、遊擊將軍王陽領門臣祭酒,專主胡人辭訟,重禁胡人,不得陵侮衣冠華族,號胡為國人。遣使循行州郡,勸課農桑。朝會始用天子禮樂、衣冠、儀物,從容可觀矣。加張賓大執法,專總朝政;以石虎為單於元輔、都督禁衛諸軍事,尋加驃騎將軍、侍中、開府,賜爵中山公;自餘羣臣,授位進爵各有差。


    張賓任遇優顯,羣臣莫及;而廉虛敬慎,開懷下士,屏絕阿私,以身帥物,入則盡規,出則歸美。勒甚重之,每朝,常為之正容貌,簡辭令,呼曰右侯而不敢名。


    十二月,乙亥,大赦。


    平州刺史崔毖,自以中州人望,鎮遼東,而士民多歸慕容廆,心不平。數遣使招之,皆不至,意廆拘留之,乃陰說高句麗、段氏、宇文氏,使共攻之,約滅廆,分其地。毖所親勃海高瞻力諫,毖不從。


    三國合兵伐廆。諸將請擊之,廆曰:“彼為崔毖所誘,欲邀一切之利。軍勢初合,其鋒甚銳,不可與戰,當固守以挫之。彼烏合而來,旣無統壹,莫相歸服,久必攜貳,一則疑吾與毖詐而覆之,二則三國自相猜忌。待其人情離貳,然後擊之,破之必矣。”


    三國進攻棘城,廆閉門自守,遣使獨以牛酒犒宇文氏;二國疑宇文氏與廆有謀,各引兵歸。宇文大人悉獨官曰:“二國雖歸,吾當獨取之。”


    宇文氏士卒數十萬,連營四十裏。廆使召其子翰於徒河。翰遣使白廆曰:“悉獨官舉國為寇,彼眾我寡,易以計破,難以力勝。今城中之眾,足以禦寇,翰請為奇兵於外,伺其間而擊之,內外俱奮,使彼震駭不知所備,破之必矣。今幷兵為一,彼得專意攻城,無複它虞,非策之得者也;且示眾以怯,恐士氣不戰先沮矣。”廆猶疑之。遼東韓壽言於廆曰:“悉獨官有憑陵之誌,將驕卒惰,軍不堅密,若奇兵卒起,掎其無備,必破之策也。”廆乃聽翰留徒河。


    悉獨官聞之曰:“翰素名驍果,今不入城,或能為患,當先取之,城不足憂。”乃分遣數千騎襲翰。翰知之,詐為段氏使者,逆於道曰:“慕容翰久為吾患,聞當擊之,吾已嚴兵相待,宜速進也。”使者旣去,翰卽出城,設伏以待之。宇文氏之騎見使者,大喜馳行,不複設備,進入伏中。翰奮擊,盡獲之,乘勝徑進,遣間使語廆出兵大戰。廆使其子皝與長史裴嶷將精銳為前鋒,自將大兵繼之。悉獨官初不設備,聞廆至,驚,悉眾出戰。前鋒始交,翰將千騎從旁直入其營,縱火焚之。眾皆惶擾,不知所為。遂大敗,悉獨官僅以身免。廆盡俘其眾,獲皇帝玉璽三紐。


    崔毖聞之,懼,使其兄子燾詣棘城偽賀。會三國使者亦至,請和,曰:“非我本意,崔平州敎我耳。”廆以示燾,臨之以兵,燾懼,首服。廆乃遣燾歸謂毖曰:“降者上策,走者下策也。”引兵隨之。毖與數十騎棄家奔高句麗,其眾悉降於廆。廆以其子仁為征虜將軍,鎮遼東,官府、市裏,按堵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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