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還襄國,大赦。趙主弘命虎建魏台,一如魏武王輔漢故事。


    慕容皝初嗣位,用法嚴峻,國人多不自安,主簿皇甫真切諫,不聽。


    皝庶兄建威將軍翰、母弟征虜將軍仁,有勇略,屢立戰功,得士心;季弟昭,有才藝;皆有寵於廆。皝忌之,翰歎曰:“吾受事於先公,不敢不盡力,幸賴先公之靈,所向有功,此乃天讚吾國,非人力也。而人謂吾之所辦,以為雄才難製,吾豈可坐而待禍邪!”乃與其子出奔段氏。段遼素聞其才,冀收其用,甚愛重之。


    仁自平郭來奔喪,謂昭曰:“吾等素驕,多無禮於嗣君,嗣君剛嚴,無罪猶可畏,況有罪乎!”昭曰:“吾輩皆體正嫡,於國有分。兄素得士心,我在內未為所疑,伺其間隙,除之不難。兄趣舉兵以來,我為內應,事成之日,與我遼東。男子舉事,不克則死,不能效建威偷生異域地。”仁曰:“善!”遂還平郭。閏月,仁舉兵而西。


    或以仁、昭之謀告皝,皝未之信,遣使按驗。仁兵已至黃水,知事露,殺使者,還據平郭。皝賜昭死。遣軍祭酒封奕慰撫遼東。以高詡為廣武將軍,將兵五千與庶弟建武將軍幼、稚、廣威將軍軍、寧遠將軍汗、司馬遼東佟壽共討仁。與仁戰於汶城北,皝兵大敗,幼、稚、軍皆為仁所獲;壽嚐為仁司馬,遂降於仁。前大農孫機等舉遼東城以應仁。封奕不得入,與汗俱還。東夷校尉封抽、護軍平原乙逸、遼東相太原韓矯皆棄城走,於是仁盡有遼東之地;段遼及鮮卑諸部皆與仁遙相應援。皝追思皇甫真之言,以真為平州別駕。


    十二月,郭權據上邽,遣使來降;京兆、新平、扶風、馮翊、北地皆應之。


    初,張駿欲假道於成以通表建康,成主雄不許。駿乃遣治中從事張淳稱藩於成以假道;雄偽許之,將使盜覆諸東峽。蜀人橋讚密以告淳。淳謂雄曰:“寡君使小臣行無跡之地,萬裏通誠於建康者,以陛下嘉尚忠義,能成人之美故也。若欲殺臣者,當斬之都市,宣示眾目曰:"涼州不忘舊德,通使琅邪,主聖臣明,發覺殺之。"如此,則義聲遠播,天下畏威。今使盜殺之江中,威刑不顯,何足以示天下乎!”雄大驚曰:“安有此邪!”


    司隸校尉景騫言於雄曰:“張淳壯士,請留之。”雄曰:“壯士安肯留!且試以卿意觀之。”騫謂淳曰:“卿體豐大,天熱,可且遣下吏,小住須涼。”淳曰:“寡君以皇輿播越,梓宮未返,生民塗炭,莫之振救,故遣淳通誠上都。所論事重,非下吏所能傳;使下吏可了,則淳亦不來矣。雖火山湯海,猶將赴之,豈寒暑之足憚哉!”雄謂淳曰:“貴主英名蓋世,土險兵強,何不亦稱帝自娛一方?”淳曰:“寡君祖考以來,世篤忠貞,以讎恥未雪,枕戈待旦,何自娛之有!”雄甚慚,曰:“我之祖考本亦晉臣,遭天下大亂,與六郡之民避難此州,為眾所推,遂有今日。琅邪若能中興大晉於中國者,亦當帥眾輔之。”厚為淳禮而遣之。淳卒致命於建康。


    長安之失守也,敦煌計吏耿訪自漢中入江東,屢上書請遣大使慰撫涼州。朝廷以訪守侍書禦史,拜張駿鎮西大將軍,選隴西賈陵等十二人配之。訪至梁州,道不通,以詔書付賈陵,詐為賈客以達之。是歲,陵始至涼州,駿遣部曲督王豐等報謝。


    成帝鹹和九年(甲午、三三四年)


    春,正月,趙改元延熙。


    詔以郭權為鎮西將軍、雍州刺史。


    仇池王楊難敵卒,子毅立,自稱龍驤將軍、左賢王、下辨公;以叔父堅頭之子盤為冠軍將軍、右賢王、河池公,遣使來稱藩。


    二月,丁卯,詔遣耿訪、王豐齎印綬授張駿大將軍、都督陝西‖雍‖秦‖涼州諸軍事。自是每歲使者不絕。


    慕容仁以司馬翟楷領東夷校尉,前平州別駕龐鑒領遼東相。


    段遼遣兵襲徒河,不克;複遣其弟蘭與慕客翰共攻柳城,柳城都尉石琮、城大慕輿埿幷力拒守,蘭等不克而退。遼怒,切責蘭等,必令拔之。休息二旬,複益兵來攻。士皆重袍蒙楯,作飛梯,四麵俱進,晝夜不息。琮、埿拒守彌固,殺傷千餘人,卒不能拔。慕容皝遣慕容汗及司馬封奕等共救之。皝戒汗曰:“賊氣銳,勿與爭鋒!”汗性驍果,以千餘騎為前鋒,直進。封奕止之,汗不從。與蘭遇於牛尾穀,汗兵大敗,死者太半;奕整陳力戰,故得不沒。


    蘭欲乘勝窮追,慕容翰恐遂滅其國,止之曰:“夫為將當務慎重,審己量敵,非萬全不可動。今雖挫其偏師,未能屈其大勢。皝多權詐,好為潛伏,若悉國中之眾自將以拒我,我縣軍深入,眾寡不敵,此危道也。且受命之日,正求此捷;若違命貪進,萬一取敗,功名俱喪,何以返麵!”蘭曰:“此已成擒,無有餘理,卿正慮遂滅卿國耳!今千年在東,若進而得誌,吾將迎之以為國嗣,終不負卿,使宗廟不祀也。”千年者,慕容仁小字也。翰曰:“吾投身相依,無複還理;國之存亡,於我何有!但欲為大國之計,且相為惜功名耳。”乃命所部欲獨還,蘭不得已而從之。


    三月,成主雄分寧州置交州,以霍彪為寧州刺史,爨深為交州刺史。


    趙丞相虎遣其將郭敖及章武王斌帥步騎四萬西擊郭權,軍於華陰;夏,四月,上邽豪族殺權以降。虎徙秦州三萬餘戶於青、幷二州。長安人陳良夫奔黑羌,與北羌王薄句大等侵擾北地、馮翊。章武王斌、樂安王韜合擊,破之,句大奔馬蘭山。郭敖乘勝逐北,為羌所敗,死者什七八。斌等收軍還三城。虎遣使誅郭敖。秦王宏有怨言,虎幽之。


    慕容仁自稱平州刺史、遼東公。


    長沙桓公陶侃,晚年深以滿盈自懼,不預朝權,屢欲告老歸國,佐吏等苦留之。六月,侃疾篤,上表遜位。遣左長史殷羨奉送所假節、麾、幢、曲蓋、侍中貂蟬、太尉章、荊、江、雍、梁、交、廣、益、寧八州刺史印傳、棨戟;軍資、器仗、牛馬、舟船,皆有定薄,封印倉庫,侃自加管鑰。以後事付右司馬王愆期,加督護統領文武。甲寅,輿車出,臨津就船,將歸長沙,顧謂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諸君!”乙卯,薨於樊溪。侃在軍四十一年,明毅善斷,識察纖密,人不能欺;自南陵迄於白帝,數千裏中,路不拾遺。及薨,尚書梅陶與親人曹識書曰:“陶公機神明鑒似魏武,忠順勤勞似孔明,陸抗諸人不能及也。”謝安每言:“陶公雖用法,而恒得法外意。”安,鯤之從子也。


    成主雄生瘍於頭。身素多金創,及病,舊痕皆膿潰,諸子皆惡而遠之;獨太子班晝夜侍側,不脫衣冠,親為吮膿。雄召大將軍建寧王壽受遺詔輔政。丁卯,雄卒,太子班卽位。以建寧王壽錄尚書事,政事皆委於壽及司徒何點、尚書王瓌,班居中行喪禮,一無所預。


    辛未,加平西將軍庾亮征西將軍、假節、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領江‖豫‖荊三州刺史,鎮武昌。亮辟殷浩為記室參軍。浩,羨之子也,與豫章太守褚裒、丹楊丞杜乂,皆以識度清遠,善談老、易,擅名江東,而浩尤為風流所宗。裒,{契,大改石}之孫;乂,錫之子也。桓彝嚐謂裒曰:“季野有皮裏春秋。”言其外無臧否而內有褒貶也。謝安曰:“裒雖不言,而四時之氣亦備矣。”


    秋,八月,王濟還遼東,詔遣侍禦史王齊祭遼東公廆,又遣謁者徐孟策拜慕容皝鎮軍大將軍、平州刺史、大單於、遼東公,持節、承製封拜,一如廆故事。船下馬石津,皆為慕容仁所留。


    九月,戊寅,衛將軍江陵穆公陸曄卒。


    成主雄之子車騎將軍越屯江陽,奔喪至成都。以太子班非雄所生,意不服,與其弟安東將軍期謀作亂。班弟玝勸班遣越還江陽,以期為梁州刺史,鎮葭萌。班以未葬,不忍遣,推心待之,無所疑間,遣玝出屯於涪。冬,十月,癸亥朔,越因班夜哭,弒之於殯宮,幷殺班兄領軍將軍都;矯太後任氏令,罪狀班而廢之。


    初,期母冉氏賤,任氏母養之。期多才藝,有令名;及班死,眾欲立越,越奉期而立之。甲子,期卽皇帝位。諡班曰戾太子。以越為相國,封建寧王;加大將軍壽大都督,徙封漢王;皆錄尚書事。以兄霸為中領軍、鎮南大將軍;弟保為鎮西大將軍、汶山太守;從兄始為征東大將軍,代越鎮江陽。丙寅,葬雄於安都陵,諡曰武皇帝,廟號太宗。


    始欲與壽共攻期,壽不敢發。始怒,反譖壽於期,請殺之。期欲藉壽以討李玝,故不許,遣壽將兵向涪。壽先遣使告玝以去就利害,開其去路,玝遂來奔。詔以王玝為巴郡太守。期以壽為梁州刺史,屯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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