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丕使薑讓誚讓燕王垂,且說之曰:“過而能改,今猶未晚也。”垂曰:“孤受主上不世之恩,故欲安全長樂公,使盡眾赴京師,然後修複國家之業,與秦永為鄰好。何故闇於機運,不以鄴城見歸?若迷而不複,當窮極兵勢,恐單馬求生,亦不可得也。”讓厲色責之曰:“將軍不容於家國,投命聖朝,燕之尺土,將軍豈有分乎?主上與將軍風殊類別,一見傾心,親如宗戚,寵踰勳舊,自古君臣際遇,有如是之厚者乎?一旦因王師小敗,遽有異圖!長樂公,主上元子,受分陝之任,寧可束手輸將軍以百城之地乎?將軍欲裂冠毀冕,自可極其兵勢,奚更雲雲!但惜將軍以七十之年,懸首白旗,高世之忠,更為逆鬼耳!”垂默然。左右請殺之,垂曰:“彼各為其主耳,何罪!”禮而歸之,遺丕書及上秦王堅表,陳述利害,請送丕歸長安。堅及丕怒,複書切責之。


    鷹揚將軍劉牢之攻秦譙城,拔之。桓衝遣上庸太守郭寶攻秦魏興、上庸、新城三郡,拔之。將軍楊佺期進據成固,擊秦梁州刺史潘猛,走之。佺期,亮之子也。


    壬子,燕王垂攻鄴,拔其外郭,長樂公丕退守中城。關東六州郡縣多送任請降於燕。癸醜,垂以陳留王紹行冀州刺史,屯廣阿。


    豐城宣穆公桓衝聞謝玄等有功,自以失言,慚恨成疾;二月,辛巳,卒。朝議欲以謝玄為荊、江二州刺史。謝安自以父子名位太盛,又懼桓氏失職怨望,乃以梁郡太守桓石民為荊州刺史,河東太守桓石虔為豫州刺史,豫州刺史桓伊為江州刺史。


    燕王垂引丁零、烏桓之眾二十餘萬為飛梯地道以攻鄴,不拔;乃築長圍守之,分處老弱於肥鄉,築新興城以置輜重。


    秦征東府官屬疑參軍高泰,燕之舊臣,有貳心。泰懼,與同郡虞曹從事吳韶逃歸勃海。韶曰:“燕軍近在肥鄉,宜從之。”泰曰:“吾以避禍耳;去一君,事一君,吾所不為也!”申紹見而歎曰:“去就以道,可謂君子矣!”


    燕範陽王德擊秦枋頭,取之,置戍而還。


    東胡王晏據館陶,為鄴中聲援,鮮卑、烏桓及郡縣民據塢壁不從燕者尚眾;燕王垂遣太原王楷與鎮南將軍陳留王紹討之。楷謂紹曰:“鮮卑、烏桓及冀州之民,本皆燕臣。今大業始爾,人心未洽,所以小異。唯宜綏之以德,不可震之以威。吾當止一處,為軍聲之本,汝巡撫民夷,示以大義,彼必當聽從。”楷乃屯於辟陽。紹帥騎數百往說王晏,為陳禍福,晏隨紹詣楷降,於是鮮卑、烏桓及塢民降者數十萬口。楷留其老弱,置守宰以撫之,發其丁壯十餘萬,與王晏詣鄴。垂大悅曰:“汝兄弟才兼文武,足以繼先王矣!”


    三月,以衛將軍謝安為太保。


    秦北地長史慕容泓聞燕王垂攻鄴,亡奔關東,收集鮮卑,眾至數千。還屯華陰,敗秦將軍強永,其眾遂盛;自稱都督陝西諸軍事、大將軍、雍州牧、濟北王,推垂為丞相、都督陝東諸軍事、領大司馬、冀州牧、吳王。


    秦王堅謂權翼曰:“不用卿言,使鮮卑至此。關東之地,吾不複與之爭,將若泓何?”乃以廣平公熙為雍州刺史,鎮蒲阪。征雍州牧巨鹿公叡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衛大將軍、錄尚書事,配兵五萬;以左將軍竇衝為長史,龍驤將軍姚萇為司馬,以討泓。


    平陽太守慕容衝亦起兵於平陽,有眾二萬,進攻蒲阪;堅使竇衝討之。


    庫傉官偉帥營部數萬至鄴,燕王垂封偉為安定王。


    秦冀州刺史阜城侯定守信都,高城男紹在其國,高邑侯亮、重合侯謨守常山,固安侯鑒守中山。燕王垂遣前將軍、樂浪王溫督諸軍攻信都,不克;夏,四月,丙辰,遣撫軍大將軍麟益兵助之。定、鑒,秦王堅之從叔;紹、謨,從弟;亮,從子也。溫,燕王垂之弟子也。


    慕容泓聞秦兵且至,懼,帥眾將奔關東。秦巨鹿湣公叡粗猛輕敵,欲馳兵邀之。姚萇諫曰:“鮮卑皆有思歸之誌,故起而為亂,宜驅令出關,不可遏也。夫執鼷鼠之尾,猶能反噬於人。彼自知困窮,致死於我,萬一失利,悔將何及。但可鳴鼓隨之,彼將奔敗不暇矣。”叡弗從,戰於華澤,叡兵敗,為泓所殺。萇遣龍驤長史趙都、參軍薑協詣秦王堅謝罪;堅怒,殺之。萇懼,奔渭北馬牧。於是天水尹緯、尹詳、南安龐演等糾扇羌豪,帥其戶口歸萇者五萬餘家,推萇為盟主。萇自稱大將軍、大單於、萬年秦王,大赦,改元白雀,以尹詳、龐演為左、右長史,南安姚晃及尹緯為左、右司馬,天水狄伯支等為從事中郎,羌訓等為掾屬,王據等為參軍,王欽盧、姚方成等為將帥。


    秦竇衝擊慕容衝於河東,大破之;衝帥鮮卑騎八千奔慕容泓。泓眾至十餘萬,遣使謂秦王堅曰:“吳王已定關東,可速資備大駕,奉送家兄皇帝,泓當帥關中燕人翼衛乘輿,還返鄴都,與秦以虎牢為界,永為鄰好。”堅大怒,召慕容暐責之曰:“今泓書如此,卿欲去者,朕當相資。卿之宗族,可謂人麵獸心,不可以國士期也!”暐叩頭流血,涕泣陳謝。堅久之曰:“此自三豎所為,非卿之過。”複其位,待之如初。命暐以書招諭泓、衝及垂。暐密遣使謂泓曰:“吾籠中之人,必無還理;且燕室之罪人也,不足複顧。汝勉建大業,以吳王為相國,中山王為太宰、領大司馬,汝可為大將軍、領司徒,承製封拜,聽吾死問,汝便卽尊位。”泓於是進向長安,改元燕興。


    燕王垂以鄴城猶固,會僚佐議之。右司馬封衡請引漳水灌之;從之。垂行圍,因飲於華林園,秦人密出兵掩之,矢下如雨,垂幾不得出,冠軍大將軍隆將騎衝之,垂僅而得免。


    竟陵太守趙統攻襄陽,秦荊州刺史都貴奔魯陽。


    五月,秦洛州刺史張五虎據豐陽來降。


    梁州刺史楊亮帥眾五萬伐蜀,遣巴西太守費統等將水陸兵三萬為前鋒。亮屯巴郡,秦益州刺史王廣遣巴西太守康回等拒之。


    秦苻定、苻紹皆降於燕;燕慕容麟引兵西攻常山。


    後秦王萇進屯北地,秦華陰、北地、新平、安定羌胡降之者十餘萬。


    六月,癸醜朔,崇德太後褚氏崩。


    秦王堅自帥步騎二萬以擊後秦,軍於趙氏塢,使護軍將軍楊璧等分道攻之;後秦兵屢敗,斬後秦王萇之弟鎮軍將軍尹買。後秦軍中無井,秦人塞安公穀、堰同官水以固之。後秦人恟懼,有渴死者。會天大雨,後秦營中水三尺,繞營百步之外,寸餘而已,後秦軍複振。秦王堅歎曰:“天亦佑賊乎!”


    慕容泓謀臣高蓋等以泓德望不如慕容衝,且持法苛峻,乃殺泓,立衝為皇太弟,承製行事,置百官;以蓋為尚書令。後秦王萇遣子嵩為質於衝以請和。


    將軍劉春攻魯陽,都貴奔還長安。


    後秦王萇帥眾七萬擊秦,秦王堅遣楊璧等拒之,為萇所敗;獲楊璧及右將軍徐成、鎮軍將軍毛盛等將吏數十人,萇皆禮而遣之。


    燕慕容麟撥常山,秦苻亮、苻謨皆降。麟進圍中山,秋,七月,克之,執苻鑒。麟威聲大振,留屯中山。


    秦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衝帥二州之眾以擊燕。燕王垂遣平朔將軍平規擊永,永遣昌黎太守宋敞逆戰於範陽,敞兵敗,規進據薊南。


    秦平原公暉帥洛陽、陝城之眾七萬歸於長安。


    秦王堅聞慕容衝去長安浸近,乃引兵歸,遣撫軍大將軍方戍驪山,拜平原公暉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配兵五萬以拒衝。衝與暉戰於鄭西,大破之。堅又遣前將軍薑宇與少子河間公琳帥眾三萬拒衝於灞上;琳、宇皆敗死,衝遂據阿房城。


    秦康回兵數敗,退還成都。梓潼太守壘襲以涪城來降。荊州刺史桓石民據魯陽,遣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陽。


    己酉,葬康獻皇後於崇平陵。


    燕翟斌恃功驕縱,邀求無厭;又以鄴城久不下,潛有貳心。太子寶請除之,燕王垂曰:“河南之盟,不可負也。若其為難,罪由於斌。今事未有形而殺之,人必謂我忌憚其功能;吾方收攬豪傑以隆大業,不可示人以狹,失天下之望也。藉彼有謀,吾以智防之,無能為也。”範陽王德、陳留王紹、驃騎大將軍農皆曰:“翟斌兄弟恃功而驕,必為國患。”垂曰:“驕則速敗,焉能為患!彼有大功,當聽其自斃耳。”禮遇彌重。


    斌諷丁零及其黨請斌為尚書令。垂曰:“翟王之功,宜居上輔;但台旣未建,此官不可遽置耳。”斌怒,密與前秦長樂公丕通謀,使丁零決堤潰水;事覺,垂殺斌及其弟檀、敏,餘皆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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