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王熾盤聞之,欲襲樂都,羣臣鹹以為不可。太府主簿焦襲曰:“傉檀不顧近患而貪遠利,我今伐之,絕其西路,使不得還救,則虎**守窮城,可坐禽也。此天亡之時,必不可失。”熾盤從之,帥步騎二萬襲樂都。虎台憑城拒守,熾盤四麵攻之。


    南涼撫軍從事中郎尉肅言於虎台曰:“外城廣大難守,殿下不若聚國人守內城,肅等帥晉人拒戰於外,雖有不捷,猶足自存。”虎台曰:“熾盤小賊,旦夕當走,卿何過慮之深!”虎台疑晉人有異心,悉召豪望有謀勇者閉之於內。孟愷泣曰:“熾盤乘虛內侮,國家危於累卵。愷等進欲報恩,退顧妻子,人思效死,而殿下乃疑之如是邪!”虎台曰:“吾豈不知君之忠篤,懼餘人脫生慮表,以君等安之耳。”


    一夕,城潰,熾盤入樂都,遣平遠將軍捷虔帥騎五千追傉檀,以鎮南將軍謙屯為都督河右諸軍事、涼州刺史,鎮樂都;禿發赴單為西平太守,鎮西平;以趙恢為廣武太守,鎮廣武;曜武將軍王基為晉興太守,鎮浩亹;徙虎台及其文武百姓萬餘戶於枹罕。赴單,烏孤之子也。


    河間人褚匡言於燕王跋曰:“陛下龍飛遼、碣,舊邦族黨,傾首朝陽,以日為歲,請往迎之。”跋曰:“道路數千裏,複隔異國,如何可致?”匡曰:“章武臨海,舟楫可通,出於遼西臨渝,不為難也。”跋許之,以匡為遊擊將軍、中書侍郎,厚資遣之。匡與跋從兄買、從弟睹自長樂帥五千餘戶歸於和龍,契丹、庫莫奚皆降於燕。跋署其大人為歸善王。跋弟丕避亂在高句麗,跋召之,以為左仆射,封常山公。


    柔然可汗斛律將嫁女於燕,斛律兄子步鹿真謂斛律曰:“幼女遠嫁憂思,請以大臣樹黎等女為媵。”斛律不許。步鹿真出,謂樹黎等曰:“斛律欲以汝女為媵,遠適他國。”樹黎恐,與步鹿真謀使勇士夜伏於斛律穹廬之後,伺其出而執之,與女皆送於燕,立步鹿真為可汗而相之。


    初,社侖之徙高車也,高車人叱洛侯為之鄉導以並諸部,社侖德之,以為大人。步鹿真與社侖之子社拔共至叱洛侯家,淫其少妻,妻告步鹿真曰:“叱洛侯欲奉大檀為主。”大檀者,社侖季父仆渾之子也,領別部鎮西境,素得眾心。步鹿真歸而發兵圍叱洛侯,叱洛侯自殺。遂引兵襲大檀,大檀逆擊,破之,執步鹿真及社拔,殺之,自立為可汗,號牟汗紇升蓋可汗。


    斛律至和龍,燕王跋賜斛律爵上穀侯,館之遼東,待以客禮,納其女為昭儀。斛律上書請還其國,跋曰:“今棄國萬裏,又無內應,若以重兵相送,則饋運難繼。兵少則不足成功,如何可還?”斛律固請,曰:“不煩重兵,願給三百騎,送至敕勒,國人必欣然來迎。”跋乃遣單於前輔萬陵帥騎三百送之。陵憚遠役,至黑山,殺斛律而還。大檀亦遣使獻馬三千匹、羊萬口於燕。


    六月,泰山太守劉研等帥流民七千餘家、河西胡酋劉遮等帥部落萬餘家,皆降於魏。


    戊申,魏主嗣如豺山宮;丁亥,還平城。


    樂都之潰也,南涼安西將軍樊尼自西平奔告南涼王傉檀,傉檀謂其眾曰:“今妻子皆為熾盤所虜,退無所歸,卿等能與吾藉乙弗之資,取契汗以贖妻子乎?”乃引兵西;眾多逃還,傉檀遣鎮北將軍段苟追之,苟亦不還。於是將士皆散,唯樊尼與中軍將軍紇勃、後軍將軍洛肱、散騎侍郎陰利鹿不去。傉檀曰:“蒙遜、熾盤昔皆委質於吾,今而歸去,不亦鄙乎!四海之廣,無所容身,何其痛也!與其聚而同死,不若分而或全。樊尼,吾長兄之子,宗部所寄;吾眾在北者戶垂一萬,蒙遜方招懷士民,存亡繼絕,汝其從之;紇勃、洛肱亦與尼俱行。吾年老矣,所適不容,寧見妻子而死!”遂歸於熾盤,唯陰利鹿隨之。傉檀謂利鹿曰:“吾親屬皆散,卿何獨留?”利鹿曰:“臣老母在家,非不思歸;然委質為臣,忠孝之道,難以兩全。臣不才,不能為陛下泣血求救於鄰國,敢離左右乎!”傉檀歎曰:“知人固未易。大臣親戚皆棄我去,今日忠義終始不虧者,唯卿一人而已!”


    傉檀諸城皆降於熾盤,獨尉賢政屯浩亹,固守不下。熾盤遣人謂之曰:“樂都已潰,卿妻子皆在吾所,獨守一城,將何為也?”賢政曰:“受涼王厚恩,為國藩屏。雖知樂都已陷,妻子為禽,先歸獲賞,後順受誅;然不知主上存亡,未敢歸命;妻子小事,豈足動心!若貪一時之利,忘委付之重者,大王亦安用之!”熾盤乃遣虎台以手書諭之,賢政曰:“汝為儲副,不能盡節,麵縛於人,棄父忘君,墮萬世之業。賢政義士,豈效汝乎!”聞傉檀至左南,乃降。


    熾盤聞傉檀至,遣使郊迎,待以上賓之禮。秋,七月,熾盤以傉檀為驃騎大將軍,賜爵左南公,南涼文武,依才銓敘敘。歲餘,熾盤使人鴆傉檀;左右請解之,傉檀曰:“吾病豈宜療邪!”遂死,諡曰景王。虎台亦為熾盤所殺。傉檀子保周、賀,俱延子覆龍,利鹿孤孫副周,烏孤孫承缽,皆奔河西王蒙遜,久之,又奔魏。魏以保周為張掖王,覆龍為酒泉公,賀西平公,副周永平公,承缽昌鬆公。魏主嗣愛賀之才,謂曰:“卿之先與朕同源,賜姓源氏。”


    八月,戊子,魏主嗣遣馬邑侯陋孫使於秦。辛醜,遣謁者於什門使於燕,悅力延使於柔然。於什門至和龍,不肯入見,曰:“大魏皇帝有詔,須馮王出受,然後敢入。”燕王跋使人牽逼令入;什門見跋不拜,跋使人按其項,什門曰:“馮王拜受詔,吾自以賓主致敬,何苦見逼邪!”跋怒,留什門不遣,什門數眾辱之。左右請殺之,跋曰:“彼各為其主耳。”乃幽執什門,欲降之,什門終不降。久之,衣冠弊壞略盡,蟣虱流溢;跋遺之衣冠,什門皆不受。


    魏主嗣以博士王諒為平南參軍,使以平南將軍、相州刺史尉太真書與太尉裕相聞。太真,古真之弟也。


    九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冬,十月,河南王熾盤複稱秦王,置百官。


    燕主跋與夏連和,夏王勃勃遣禦史中丞烏洛孤如燕蒞盟。


    十一月,壬午,魏主嗣遣使者巡行諸州,校閱守宰資財,非家所齎,悉薄為贓。


    西秦王熾盤立妃禿發氏為後。


    十二月,丙戌朔,柔然可汗大檀侵魏;丙申,魏主嗣北擊之。大檀走,遣奚斤等追之,遇大雪,士卒凍死及墮指者什二三。


    河內人司馬順宰自稱晉王,魏人討之,不克。


    燕遼西安素弗卒,燕王跋比葬七臨之。


    是歲,司馬國璠兄弟聚眾數百潛渡淮,夜入廣陵城。青州刺史檀祗領廣陵相,國璠兵直上聽事,祗驚出,將禦之,被射傷而入,謂左右曰:“賊乘闇得入,欲掩我不備;但擊五鼓,彼懼曉,必走矣。”左右如其言,國璠兵果走。


    魏博士祭酒崔浩為魏主嗣講易及洪範,嗣因問浩天文、術數;浩占決多驗,由是有寵,凡軍國密謀皆預之。


    夏王勃勃立夫人梁氏為王後,子璝為太子;封子延為陽平公,昌為太原公,倫為酒泉公,定為平原公,滿為河南公,安為中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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