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未,魏主發南陽,留太尉鹹陽王禧等攻之。己酉,魏主至新野,新野太守劉思忌拒守。冬,十月,丁巳,魏軍攻之不克,築長圍守之,遣人謂城中曰:“房伯玉已降,汝何為獨取糜碎!”思忌遣人對曰:“城中兵食猶多,未暇從汝小虜語也!”魏右軍府長史韓顯宗將別軍屯赭陽,成公期遣胡鬆引蠻兵攻其營,顯宗力戰,破之,斬其裨將高法援。顯宗至新野,魏主謂曰:“卿破賊斬將,殊益軍勢。朕方攻堅城,何為不作露布?”對曰:“頃聞鎮南將軍王肅獲賊二、三人,驢馬數匹,皆為露布;臣在東觀,私常哂之。近雖仰憑威靈,得摧醜虜,兵寡力弱,擒斬不多。脫複高曳長縑,虛張功烈,尤而效之,其罪彌大。臣所以不敢為之,解上而已。”魏主益賢之。


    上詔徐州刺史裴叔業引兵救雍州。叔業啟稱:“北人不樂遠行,唯樂鈔掠。若侵虜境,則司、雍之寇自然分矣。”上從之。叔業引兵攻虹城,獲男女四千餘人。


    甲戌,遣太子中庶子蕭衍、右軍司馬張稷救雍州。十一月,甲午,前軍將軍韓秀方等十五將降於魏。丁酉,魏敗齊兵於沔北,將軍王伏保等為魏所獲。


    丙辰,以楊靈珍為北秦州刺史、仇池公、武都王。


    新野人張{月者}帥萬餘家據柵拒魏。十二月,庚申,魏人攻拔之。雍州刺史曹虎與房伯玉不協,故緩救之,頓軍樊城。


    丁醜,詔遣度支尚書崔慧景救雍州,假慧景節,帥眾二萬、騎千匹向襄陽,雍州眾軍並受節度。


    庚午,魏主南臨沔水;戊寅,還新野。


    將軍王曇紛以萬餘人攻魏南青州黃郭戍,魏戍主崔僧淵破之,舉軍皆沒。將軍魯康祚、趙公政將兵萬人侵魏太倉口,魏豫州刺史王肅使長史清河傅永將甲士三千擊之。康祚等軍於淮南,永軍於淮北,相去十餘裏。永曰:“南人好夜斫營,必於渡淮之所置火以記淺。”乃夜分兵為二部,伏於營外;又以瓠貯火,密使人過淮南岸,於深處置之,戒曰:“見火起,則亦然之。”是夜,康祚等果引兵斫永營;伏兵夾擊之。康祚等走趣淮水,火旣競起,不知所從,溺死及斬首數千級,生擒公政,獲康祚之屍以歸。豫州刺史裴叔業侵魏楚王戍,肅複令永擊之。永將心腹一人馳詣楚王戍,令填外塹,夜伏戰士千人於城外。曉而叔業等至城東,部分將置長圍。永伏兵擊其後軍,破之。叔業留將佐守營,自將精兵數千救之。永登門樓,望叔業南行數裏,卽開門奮擊,大破之,獲叔業傘扇、鼓幕、甲仗萬餘。叔業進退失據,遂走。左右欲追之,永曰:“吾弱卒不滿三千,彼精甲猶盛,非力屈而敗,自墜吾計中耳。旣不測我之虛實,足使喪膽,俘此足矣,何更追之!”魏主遣謁者就拜永安遠將軍、汝南太守,封貝丘縣男。永有勇力,好學能文。魏主常歎曰:“上馬能擊賊,下馬作露版,唯傅修期耳!”


    曲江公遙欣好武事,上以諸子尚幼,內親則仗遙欣兄弟,外親則倚後弟西中郎長史彭城劉暄、內弟太子詹事江祏。故以始安王遙光為揚州刺史,居中用事;遙欣為都督荊‖雍等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鎮據西麵。而遙欣在江陵,多招材勇,厚自封殖,上甚惡之。遙欣侮南郡太守劉季連,季連密表遙欣有異跡;上乃以季連為益州刺史,使據遙欣上流以製之。季連,思考之子也。


    是歲,高昌王馬儒遣司馬王體玄入貢於魏,請兵迎接,求舉國內徙;魏主遣明威將軍韓安保迎之,割伊吾之地五百裏以居儒眾。儒遣左長史顧禮、右長史金城曲嘉將步騎一千五百迎安保,而安保不至;禮、嘉還高昌,安保亦還伊吾。安保遣其屬朝興安等使高昌,儒複遣顧禮將世子義舒迎安保,至白棘城,去高昌百六十裏。高昌舊人戀土,不願東遷,相與殺儒,立曲嘉為王,複臣於柔然。安保獨與顧禮、馬義舒還洛陽。


    明帝永泰元年(戊寅,公元四九八年)


    春,正月,癸未朔,大赦。


    加中軍大將軍徐孝嗣開府儀同三司,孝嗣固辭。


    魏軍李佐攻新野,丁亥,拔之,縛劉思忌,問之曰:“今欲降未?”思忌曰:“寧為南鬼,不為北臣!”乃殺之。於是沔北大震。戊子,湖陽戍主蔡道福、辛卯,赭陽戍主成公期、壬辰,舞陰戍主黃瑤起、南鄉太守席謙相繼南遁。瑤起為魏所獲,魏主以賜王肅,肅臠而食之。乙巳,命太尉陳顯達救雍州。


    上有疾,以近親寡弱,忌高、武子孫。時高、武子孫猶有十王,每朔望入朝,上還後宮,輒歎息曰:“我及司徒諸子皆不長,高、武子孫日益長大!”上欲盡除高、武之族,以微言問陳顯達,對曰:“此等豈足介慮!”以問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遙光以為當以次施行。遙光有足疾,上常令乘輿自望賢門入,每與上屏人久語畢,上索香火,嗚咽流涕,明日必有所誅。會上疾暴甚,絕而複蘇,遙光遂行其策。丁未,殺河東王鉉、臨賀王子嶽、西陽王子文、永陽王子峻、南康王子琳、衡陽王子瑉、湘東王子建、南郡王子夏、桂陽王昭粲、巴陵王昭秀,於是太祖、世祖及世宗諸子皆盡矣。鉉等已死,乃使公卿奏其罪狀,請誅之,下詔不許;再奏,然後許之。南康侍讀濟陽江泌哭子琳,淚盡,繼之以血;親視殯葬畢,乃去。


    庚戌,魏主如南陽。二月,癸醜,詔左衛將軍蕭惠休等救壽陽。甲子,魏人拔宛北城,房伯玉麵縛出降。伯玉從父弟思安為魏中統軍,數為伯玉泣請,魏主乃赦之。庚午,魏主如新野。辛巳,以彭城王勰為使持節、都督南征諸軍事、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三月,壬午朔,崔慧景、蕭衍大敗於鄧城。時慧景至襄陽,五郡已陷沒,慧景與衍及軍主劉山陽、傅法憲等帥五千餘人進行鄧城,魏數萬騎奄至,諸軍登城拒守。時將士蓐食輕行,皆有饑懼之色。衍欲出戰,慧景曰:“虜不夜圍人城,待日暮自當去。”旣而魏眾轉至。慧景於南門拔軍去,諸軍不相知,相繼皆遁。魏兵自北門入,劉山陽與部曲數百人斷後死戰,且戰且卻行。慧景過鬧溝,軍人相蹈藉,橋皆斷壞。魏兵夾路射之,殺傅法憲,士卒赴溝死者相枕,山陽取襖仗填溝乘之,得免。魏主將大兵追之,晡時至沔。山陽據城苦戰,至暮,魏兵乃退。諸軍恐懼,是夕,皆下船還襄陽。庚寅,魏主將十萬眾,羽儀華蓋,以圍樊城,曹虎閉門自守。魏主臨沔水,望襄陽岸,乃去,如湖陽;辛亥,如懸瓠。


    魏鎮南將軍王肅攻義陽,裴叔業將兵五萬圍渦陽以救義陽。魏南兗州刺史濟北孟表守渦陽,糧盡,食草木皮葉。叔業積所殺魏人高五丈以示城內;別遣軍主蕭璝等攻龍亢,魏廣陵王羽救之。叔業引兵擊羽,大破之,追獲其節。魏主使安遠將軍傅永、征虜將軍劉藻、假輔國將軍高聰等救渦陽,並受王肅節度。叔業進擊,大破之,聰奔懸瓠,永收散卒徐還。叔業再戰,凡斬首萬級,俘三千餘人,獲器械雜畜財物以千萬計。魏主命鎖三將詣懸瓠;劉藻、高聰免死,徙平州;傅永奪官爵;黜王肅為平南將軍。肅表請更遣軍救渦陽,魏主報曰:“觀卿意,必以藻等新敗,故難於更往。朕今少分兵則不足製敵,多分兵則禁旅有闕,卿審圖之。義陽當止則止,當下則下;若失渦陽,卿之過也。”肅乃解義陽之圍,與統軍楊大眼、奚康生等步騎十餘萬救渦陽。叔業見魏兵盛,夜,引軍退;明日,士眾奔潰,魏人追之,殺傷不可勝數。叔業還保渦口。


    初,魏中尉李彪,家世孤微,朝無親援;初遊代都,以清淵文穆公李衝好士,傾心附之。衝亦重其材學,禮遇甚厚,薦於魏主,且為之延譽於朝,公私汲引。及為中尉,彈劾不避貴戚,魏主賢之,以比汲黯。彪自以結知人主,不複藉衝,稍稍疏之,唯公坐斂袂而已,無複宗敬之意,衝浸銜之。


    及魏主南伐,彪與衝及任城王澄共掌留務。彪性剛豪,意議多所乖異,數與衝爭辯,形於聲色;自以身為法官,他人莫能糾劾,事多專恣。衝不勝忿,乃積其前後過惡,禁彪於尚書省,上表劾彪“違傲高亢,公行僭逸,坐輿禁省,私取官材,輒駕乘黃,無所憚懾。臣輒集尚書已下、令史已上於尚書都座,以彪所犯罪狀告彪,訊其虛實,彪皆伏罪。請以見事免彪所居職,付廷尉治罪。”衝又表稱:“臣與彪相識以來,垂二十載。見其才優學博,議論剛正,愚意誠謂拔萃公清之人。後稍察其人酷急,猶謂益多損少。自大駕南行以來,彪兼尚書,日夕共事,始知其專恣無忌,尊身忽物;聽其言如振古忠恕之賢,校其行實天下佞暴之賊。臣與任城卑躬曲己,若順弟之奉暴兄,其所欲者,事雖非理,無不屈從。依事求實,悉有成驗。如臣列得實,宜殛彪於北荒,以除亂政之奸;所引無證,宜投臣於四裔,以息青蠅之譖。”衝手自作表,家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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