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以前東荊州刺史元顯恭為晉州刺史,兼尚書左仆射、西道行台。


    魏東徐州刺史廣牧斛斯椿素依附爾朱榮,榮死,椿懼,聞汝南王悅在境上,乃帥部眾棄州歸悅。悅授椿侍中、大將軍、司空,封靈丘郡公,又為大行台前驅都督。


    汾州刺史爾朱兆聞榮死,自汾州帥騎據晉陽;世隆至長子,兆來會之,壬申,共推太原太守、行幷州事長廣王曄卽皇帝位,大赦,改元建明。曄,英之弟子也。以兆為大將軍,進爵為王;世隆為尚書令,賜爵樂平王,加太傅、司州牧;又以榮從弟度律為太尉,賜爵常山王;世隆兄天柱長史彥伯為侍中;徐州刺史仲遠為車騎大將軍,兼尚書左仆射、三徐州大行台。仲遠亦起兵向洛陽。


    爾朱天光之克平涼也,宿勤明達請降,旣而複叛,北走,天光遣賀拔嶽討之,明達奔東夏。嶽聞爾朱榮死,不複窮追,還涇州以待天光。天光與侯莫陳悅亦下隴,與嶽謀引兵向洛。魏敬宗使朱瑞慰諭天光,天光與嶽謀,欲令帝外奔而更立宗室,乃頻啟雲:“臣實無異心,唯欲仰奉天顏,以申宗門之罪。”又使其下僚屬啟雲:“天光密有異圖,願思勝算以防之。”


    範陽太守盧文偉誘平州刺史侯淵出獵,閉門拒之。淵屯於郡南,為榮舉哀,勒兵南向,進,至中山,行台仆射魏蘭根邀擊之,為淵所敗。


    敬宗以城陽王徽兼大司馬、錄尚書事,總統內外。徽意謂榮旣死,枝葉自應散落,及爾朱世隆等兵四起,黨眾日盛,徽憂怖,不知所出。性多嫉忌,不欲人居己前,每獨與帝謀議,羣臣有獻策者,徽輒勸帝不納,且曰:“小賊何慮不平!”又靳惜財貨,賞賜率皆薄少,或多而中減,或與而複追,故徒有糜費而恩不感物。


    十一月,癸酉朔,敬宗以車騎將軍鄭先護為大都督,與行台楊昱共討爾朱仲遠。


    乙亥,以司徒長孫稚為太尉,臨淮王彧為司徒。


    丙子,進雍州刺史廣宗公爾朱天光爵為王。長廣王亦以天光為隴西王。


    爾朱仲遠攻西兗州,丁醜,拔之,擒刺史王衍。衍,肅之兄子也。癸未,敬宗以右衛將軍賀拔勝為東征都督;壬辰,又以鄭先護兼尚書左仆射為行台,與勝共討仲遠。戊戌,詔罷魏蘭根行台,以定州刺史薛曇尚兼尚書,為北道行台。鄭先護疑賀拔勝,置之營外。庚子,勝與仲遠戰於滑台東,兵敗,降於仲遠。


    初,爾朱榮嚐從容問左右曰:“一日無我,誰可主軍?”皆稱爾朱兆。榮曰:“兆雖勇於戰鬬,然所將不過三千騎,多則亂矣。堪代我者,唯賀六渾耳。”因戒兆曰:“爾非其匹,終當為其穿鼻。”乃以高歡為晉州刺史。及兆引兵向洛,遣使召歡,歡遣長史孫騰詣兆,辭以“山蜀未平,今方攻討,不可委去,致有後憂。定蜀之日,當隔河為犄角之勢。”兆不悅,曰:“還白高晉州,吾得吉夢,夢與吾先人登高丘,丘旁之地,耕之已熟,獨餘馬藺,先人命吾拔之,隨手而盡。以此觀之,往無不克。”騰還報,歡曰:“兆狂愚如是,而敢為悖逆,吾勢不得久事爾朱矣。”


    十二月,壬寅朔,爾朱兆攻丹穀,都督崔伯鳳戰死,都督史仵龍開壁請降,源子恭退走。兆輕兵倍道兼行,從河橋西涉渡。先是,敬宗以大河深廣,謂兆未能猝濟,是日,水不沒馬腹。甲辰,暴風,黃塵漲天,兆騎叩宮門,宿衛乃覺,彎弓欲射,矢不得發,一時散走。華山王鷙,斤之玄孫也,素附爾朱氏。帝始聞兆南下,欲自帥諸軍討之,鷙說帝曰:“黃河萬仞,兆安得渡!”帝遂自安。及兆入宮,鷙複約止衛兵不使鬬。帝步出雲龍門外,遇城陽王徽乘馬走,帝屢呼之,不顧而去。兆騎執帝,鎖於永寧寺樓上,帝寒甚,就兆求頭巾,不與。兆營於尚書省,用天子金鼓,設刻漏於庭,撲殺皇子,汙辱嬪禦妃主,縱兵大掠,殺司空臨淮王彧、尚書左仆射範陽王誨、青州刺史李延寔等。


    城陽王徽走至山南,抵前洛陽令寇祖仁家。祖仁一門三刺史,皆徽所引拔,以有舊恩,故投之。徽齎金百斤,馬五十匹,祖仁利其財,外雖容納,而私謂子弟曰:“如聞爾朱兆購募城陽王,得之者封千戶侯,今日富貴至矣!”乃怖徽雲官捕將至,令其逃於他所,使人於路邀殺之,送首於兆;兆亦不加勳賞。兆夢徽謂己曰:“我有金二百斤、馬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旣覺,意所夢為實,卽掩捕祖仁,征其金、馬。祖仁謂人密告,望風款服,雲“實得金百斤、馬五十匹。”兆疑其隱匿,依夢征之,祖仁家舊有金三十斤、馬三十匹,盡以輸兆,兆猶不信,發怒,執祖仁,懸首高樹,大石墜足,捶之至死。


    爾朱世隆至洛陽,兆自以為己功,責世隆曰:“叔父在朝日久,耳目應廣,如何令天柱受禍!”按劍瞋目,聲色甚厲;世隆遜辭拜謝,然後得已,由是深恨之。爾朱仲遠亦自滑台至洛。


    戊申,魏長廣王大赦。


    爾朱榮之死也,敬宗詔河西賊帥紇豆陵步蕃使襲秀容。及兆入洛,步蕃南下,兵勢甚盛,故兆不暇久留,亟還晉陽以禦之,使爾朱世隆、度律、彥伯等留鎮洛陽。甲寅,兆遷敬宗於晉陽,兆自於河梁監閱財資。高歡聞敬宗向晉陽,帥騎東巡,欲邀之,不及,因與兆書,為陳禍福,不宜害天子,受惡名;兆怒,不納。爾朱天光輕騎入洛,見世隆等,卽還雍州。


    初,敬宗恐北軍不利,欲為南走之計,托雲征蠻,以高道穆為南道大行台,未及發而兆入洛。道穆托疾去,世隆殺之。主者請追李苗封贈,世隆曰:“當時眾議,更一二日卽欲縱兵大掠,焚燒郭邑,賴苗之故,京師獲全;天下之善一也,不宜複追。”


    爾朱榮之死也,世隆等征兵於大寧太守代人房謨。謨不應,前後斬其三使,遣弟毓詣洛陽。及兆得誌,其黨建州刺史是蘭安定執謨係州獄,郡中蜀人聞之,皆叛。安定給謨弱馬,令軍前慰勞,諸賊見謨,莫不遙拜。謨先所乘馬,安定別給將士。戰敗,蜀人得之,謂謨遇害,莫不悲泣,善養其馬,不聽人乘之。兒童婦女競投草粟,皆言此房公馬也。爾朱世隆聞之,舍其罪,以為其府長史。


    北道大行台楊津,以眾少,留鄴召募,欲自滏口入幷州,會爾朱兆入洛,津乃散眾,輕騎還朝。


    爾朱世隆與兄弟密謀,慮長廣王母衛氏幹預朝政,伺其出行,遣數十騎如劫盜者於京巷殺之,尋懸牓以千萬錢募賊。


    甲子,爾朱兆縊敬宗於晉陽三級佛寺,並殺陳留王寬。


    是月,紇豆陵步蕃大破爾朱兆於秀容,南逼晉陽。兆懼,使人召高歡幷力。僚屬皆勸歡勿應召,歡曰:“兆方急,保無他慮。”遂行。歡所親賀拔焉過兒請緩行以弊之,歡往往逗留,辭以河無橋,不得渡。步蕃兵日盛,兆屢敗,告急於歡,歡乃往從之。兆時避步蕃南出,步蕃至平樂郡,歡與兆進兵合擊,大破之,斬步蕃於石鼓山,其眾退走。兆德歡,相與誓為兄弟,將數十騎詣歡,通夜宴飲。


    初,葛榮部眾流入幷、肆者二十餘萬,為契胡淩暴,皆不聊生,大小二十六反,誅夷者半,猶謀亂不止。兆患之,問計於歡,歡曰:“六鎮反殘,不可盡殺,宜選王腹心使統之,有犯者罪其帥,則所罪者寡矣。”兆曰:“善!誰可使者?”賀拔允時在坐,請使歡領之。歡拳毆其口,折一齒,曰:“平生天柱時,奴輩伏處分如鷹犬。今日天下事取舍在王,而阿鞠泥敢僭易妄言,請殺之!”兆以歡為誠,遂以其眾委焉。歡以兆醉,恐醒而悔之,遂出,宣言:“受委統州鎮兵,可集汾東受號令。”乃建牙陽曲川,陳部分。軍士素惡兆而樂屬歡,莫不皆至。


    居無何,又使劉貴請兆,以“幷、肆頻歲霜旱,降戶掘田鼠而食之,麵無榖色,徒汙人境內,請令就食山東,待溫飽更受處分。”兆從其議。長史慕容紹宗諫曰:“不可。方今四方紛擾,人懷異望,高公雄才蓋世,複使握大兵於外,譬如借蛟龍以雲雨,將不可製矣。”兆曰:“有香火重誓,何慮邪!”紹宗曰:“親兄弟尚不可信,何論香火!”時兆左右已受歡金,因稱紹宗與歡有舊隙,兆怒,囚紹宗,趣歡發。歡自晉陽出滏口,道逢北鄉長公主自洛陽來,有馬三百匹,盡奪而易之。兆聞之,乃釋紹宗而問之,紹宗曰:“此猶是掌握中物也。”兆乃自追歡,至襄垣,會漳水暴漲,橋壞,歡隔水拜曰:“所以借公主馬,非有他故,備山東盜耳。王信公主之讒,自來賜追,今不辭渡水而死,恐此眾便叛。”兆自陳無此意,因輕馬渡水,與歡坐幕下,授歡刀,引頸使歡斫之,歡大哭曰:“自天柱之薨,賀六渾更何所仰!但願大家千萬歲,以申力用耳。今為旁人所構間,大家何忍複出此言!”兆投刀於地,複斬白馬,與歡為誓,因留宿夜飲。尉景伏壯士欲執兆,歡齧臂止之,曰:“今殺之,其黨必奔歸聚結;兵饑馬瘦,不可與敵,若英雄乘之而起,則為害滋甚,不如且置之。兆雖驍勇,凶悍無謀,不足圖也。”旦日,兆歸營,複召歡,歡將上馬詣之,孫騰牽歡衣,歡乃止。兆隔水肆罵,馳還晉陽。兆腹心念賢領降戶家屬別為營,歡偽與之善,觀其佩刀,因取殺之。士眾感悅,益願附從。


    齊州城民趙洛周聞爾朱兆入洛,逐刺史丹楊王蕭讚,以城歸兆。讚變形為沙門,逃入長白山,流轉,卒於陽平。梁人或盜其柩以歸,上猶以子禮葬於陵次。


    魏荊州刺史李琰之,韶之族弟也。南陽太守趙修延,以琰之敬宗外族,誣琰之欲奔梁,發兵襲州城,執琰之,自行州事。


    魏王悅改元更興,聞爾朱兆已入洛,自知不及事,遂南還。斛斯椿複棄悅奔魏。


    是歲,詔以陳慶之為都督南‖北司等四州諸軍事、南‖北司二州刺史。慶之引兵圍魏懸瓠,破魏潁州刺史婁起等於溱水,又破行台孫騰等於楚城。罷義陽鎮兵,停水陸漕運,江、湖諸州並得休息;開田六千頃,二年之後,倉廩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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