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初置六軍。


    夏,四月,丙寅,東魏使兼散騎常侍李繪來聘。繪,元忠之從子也。


    東魏丞相歡朝於鄴。司徒孫騰坐事免;乙酉,以彭城王韶錄尚書事,侍中廣陽王湛為太尉,尚書右仆射高隆之為司徒。初,太尉尉景與丞相歡同歸爾朱榮,其妻,歡之姊也,自恃勳戚,貪縱不法,為有司所劾,係獄;歡三詣闕泣請,乃得免死,丁亥,降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歡往造之,景臥不起,大叫曰:“殺我時趣邪!”歡撫而拜謝之。辛卯,以庫狄幹為太傅,以領軍將軍婁昭為大司馬,封祖裔為尚書右仆射。六月,甲辰,歡還晉陽。


    八月,庚戌,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侯景為兼尚書仆射、河南道大行台,隨機防討。


    魏以王盟為太保。


    東魏丞相歡擊魏,入自汾、絳,連營四十裏,丞相泰使王思政守玉壁以斷其道。歡以書招思政曰:“若降,當授以幷州。”思政複書曰:“可朱渾道元降,何以不得?”冬,十月,己亥,歡圍玉壁,凡九日,遇大雪,士卒饑凍,多死者,遂解圍去。魏遣太子欽鎮蒲阪。丞相泰出軍蒲阪,至皁莢,聞歡退渡汾,追之,不及。十一月,東魏以可朱渾道元為幷州刺史。


    十二月,魏主狩於華陰,大享將士,丞相泰帥諸將朝之。起萬壽殿於沙苑北。


    辛亥,東魏遣兼散騎常侍楊斐來聘。


    孫冏、盧子雄討李賁,以春瘴方起,請待至秋;廣州刺史新渝侯映不許,武林侯谘又趣之。冏等至合浦,死者什六七,眾潰而歸。映,憺之子也。武林侯谘奏冏及子雄與賊交通,逗留不進,敕於廣州賜死。子雄弟子略、子烈、主帥廣陵杜天合及弟僧明、新安周文育等帥子雄之眾攻廣州,欲殺映、谘,為子雄複冤。西江督護、高要太守吳興陳霸先帥精甲三千救之,大破子略等,殺天合,擒僧明、文育。霸先以僧明、文育驍勇過人,釋之,以為主帥。詔以霸先為直合將軍。


    魏丞相泰妻馮翊公主生子覺。


    東魏以光州刺史李元忠為侍中。元忠雖處要任,不以物務幹懷,唯飲酒自娛。丞相歡欲用為仆射,世子澄言其放達常醉,不可委以台閣。其子搔聞之,請節酒,元忠曰:“我言作仆射不勝飲酒樂,爾愛仆射,宜勿飲酒。”


    武帝大同九年(癸亥,公元五四三年)


    春,正月,壬戌,東魏大赦,改元武定。


    東魏禦史中尉高仲密取吏部郎崔暹之妹,旣而棄之,由是與暹有隙。仲密選用禦史,多其親戚鄉黨,高澄奏令改選;暹方為澄所寵任,仲密疑其構己,愈恨之。仲密後妻李氏豔而慧,澄見而悅之,李氏不從,衣服皆裂,以告仲密,仲密益怨。尋出為北豫州刺史,陰謀外叛。丞相歡疑之,遣鎮城奚壽興典軍事,仲密但知民務。仲密置酒延壽興,伏壯士,執之,二月,壬申,以虎牢叛,降魏。魏以仲密為侍中、司徒。


    歡以仲密之叛由崔暹,將殺之,高澄匿暹,為之固請,歡曰:“我匄其命,須與苦手。”澄乃出暹,而謂大行台都官郎陳元康曰:“卿使崔暹得杖,勿複相見。”元康為之言於歡曰:“大王方以天下付大將軍,大將軍有一崔暹不能免其杖,父子尚爾,況於他人!”歡乃釋之。


    高季式在永安戍,仲密遣信報之;季式走告歡,歡待之如舊。


    魏丞相泰帥諸軍以應仲密,以太子少傅李遠為前驅,至洛陽,遣開府儀同三司於謹攻柏穀,拔之;三月,壬申,圍河橋南城。


    東魏丞相歡將兵十萬至河北,泰退軍瀍上,縱火船於上流以燒河橋;斛律金使行台郎中張亮以小艇百餘載長鎖,伺火船將至,以釘釘之,引鎖向岸,橋遂獲全。


    歡渡河,據邙山為陳,不進者數日。泰留輜重於瀍曲,夜,登邙山以襲歡。候騎白歡曰:“賊距此四十餘裏,蓐食幹飯而來。”歡曰:“自當渴死!”乃正陣以待之。戊申,黎明,泰軍與歡軍遇。東魏彭樂以數千騎為右甄,衝魏軍之北垂,所向奔潰,遂馳入魏營。人告彭樂叛,歡甚怒。俄而西北塵起,樂使來告捷,虜魏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大都督臨洮王柬、蜀郡王榮宗、江夏王升、巨鹿王闡、譙郡王亮、詹事趙善及督將僚佐四十八人。諸將乘勝擊魏,大破之,斬首三萬餘級。


    歡使彭樂追泰,泰窘,謂樂曰:“汝非彭樂邪?癡男子!今日無我,明日豈有汝邪!何不急還營,收汝金寶!”樂從其言,獲泰金帶一囊以歸,言於歡曰:“黑獺漏刃,破膽矣!”歡雖喜其勝而怒其失泰,令伏諸地,親捽其頭,連頓之,並數以沙苑之敗,舉刃將下者三,噤齘良久。樂曰:“乞五千騎,複為王取之。”歡曰:“汝縱之何意,而言複取邪?”命取絹三千匹壓樂背,因以賜之。


    明日,複戰,泰為中軍,中山公趙貴為左軍,領軍若於惠等為右軍。中軍、右軍合擊東魏,大破之,悉俘其步卒。歡失馬,赫連陽順下馬以授歡。歡上馬走,從者步騎七人,追兵至,親信都督尉興慶曰:“王速去,興慶腰有百箭,足殺百人。”歡曰:“事濟,以爾為懷州刺史;若死,用爾子!”興慶曰:“兒小,願用兄!”歡許之。興慶拒戰,矢盡而死。


    東魏軍士有逃奔魏者,告以歡所在,泰募勇敢三千人,皆執短兵,配大都督賀拔勝以攻之。勝識歡於行間,執槊與十三騎逐之,馳數裏,槊刃垂及,因字之曰:“賀六渾,賀拔破胡必殺汝!”歡氣殆絕,河州刺史劉洪徽從傍射勝,中其二騎,武衛將軍段韶射勝馬,斃之,比副馬至,歡已逸去。勝歎曰:“今日不執弓矢,天也!”


    魏南郢州刺史耿令貴,大呼,獨入敵中,鋒刃亂下,人皆謂已死,俄奮刀而還。如是數四,當令貴前者死傷相繼,乃謂左右曰:“吾豈樂殺人!壯士除賊,不得不爾。若不能殺賊,又不為賊所傷,何異逐坐人也!”


    左軍趙貴等五將戰不利,東魏兵複振,泰與戰,又不利。會日暮,魏兵遂遁,東魏兵追之;獨孤信、於謹收散卒自後擊之,追兵驚擾,魏諸軍由是得全。若於惠夜引去,東魏兵追之;惠徐下馬,顧命廚人營食,食畢,謂左右曰:“長安死,此中死,有以異乎?”乃建旗鳴角,收散卒徐還;追騎疑有伏兵,不敢逼。泰遂入關,屯渭上。


    歡進至陝,泰遣開府儀同三司達奚武等拒之。行台郎中封子繪言於歡曰:“混壹東西,正在今日。昔魏太祖平漢中,不乘勝取巴、蜀,失在遲疑,後悔無及。願大王不以為疑。”歡深然之,集諸將議進止,鹹以為“野無青草,人馬疲瘦,不可遠追。”陳元康曰:“兩雄交爭,歲月已久。今幸而大捷,天授我也,時不可失,當乘勝追之。”歡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濟?”元康曰:“王前沙苑失利,彼尚無伏;今奔敗若此,何能遠謀!若舍而不追,必成後患。”歡不從,使劉豐生將數千騎追泰,遂東歸。


    泰召王思政於玉壁,將使鎮虎牢,未至而泰敗,乃使守恒農。思政入城,令開門解衣而臥,慰勉將士,示不足畏。後數日,劉豐生至城下,憚之,不敢進,引軍還。思政乃修城郭,起樓櫓,營農田,積芻粟,由是恒農始有守禦之備。


    丞相泰求自貶,魏主不許。是役也,魏諸將皆無功,唯耿令貴與太子武衛率王胡仁、都督王文達力戰功多。泰欲以雍、岐、北雍三州授之,以州有優劣,使探籌取之。仍賜胡仁名勇,令貴名豪,文達名傑,用彰其功。於是廣募關、隴豪右以增軍旅。


    高仲密之將叛也,陰遣人扇動冀州豪傑,使為內應,東魏遣高隆之馳驛慰撫,由是得安。高澄密書與隆之曰:“仲密枝黨與之俱西者,宜悉收其家屬,以懲將來。”隆之以為恩旨旣行,理無追改,若複收治,示民不信,脫致驚擾,所虧不細,乃啟丞相歡而罷之。


    以太子詹事謝舉為尚書仆射。


    夏,四月,林邑王攻李賁,賁將範修破林邑於九德。


    清水氐酋李鼠仁,乘魏之敗,據險作亂;隴右大都督獨孤信屢遣軍擊之,不克。丞相泰遣典簽天水趙昶往諭之,諸酋長聚議,或從或否;其不從者欲加刃於昶,昶神色自若,辭氣逾厲,鼠仁感悟,遂相帥降。氐酋梁道顯叛,泰複遣昶諭降之,徙其豪帥四千餘人並部落於華州,泰卽以昶為都督,使領之。


    泰使諜潛入虎牢,令守將魏光固守,侯景獲之,改其書雲:“宜速去。”縱諜入城,光宵遁。景獲高仲密妻子送鄴,北豫、洛二州複入於東魏。五月,壬辰,東魏以克複虎牢,降死罪已下囚,唯不赦高仲密家。丞相歡以高幹有義勳,高昂死王事,季式先自告,皆為之請,免其從坐。仲密妻李氏當死,高澄盛服見之,曰:“今日何如?”李氏默然,遂納之。乙未,以侯景為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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