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寅,以尚書右仆射陸繕為左仆射。帝欲以孔奐代繕,詔已出,太子沮之而止;更以晉陵太守王克為右仆射。


    頃之,總與太子為長夜之飲,養良娣陳氏為女;太子亟微行,遊總家。上怒,免總官。


    周利州刺史紀王康,驕矜無度,繕修戎器,陰有異謀。司錄裴融諫止之,康殺融。丙辰,賜康死。


    丁巳,周主如雲陽。


    庚申,齊宜陽王趙彥深卒。彥深曆事累朝,常參機近,以溫謹著稱。旣卒,朝貴典機密者,唯侍中、開府儀同三司斛律孝卿一人而已,其餘皆嬖幸也。孝卿,羌舉之子,比於餘人,差不貪穢。


    秋,八月,乙卯,周主還長安。


    周太子伐吐穀渾,至伏俟城而還。


    宮尹鄭譯、王端等皆有寵於太子。太子在軍中多失德,譯等皆預焉。軍還,王軌等言之於周主。周主怒,杖太子及譯等,仍除譯等名,宮臣親幸者鹹被譴。太子複召譯,戲狎如初。譯因曰:“殿下何時可得據天下?”太子悅,益昵之。譯,儼之兄孫也。


    周主遇太子甚嚴,每朝見,進止與羣臣無異,雖隆寒盛暑,不得休息;以其耆酒,禁酒不得至東宮;有過,輒加捶撻。嚐謂之曰:“古來太子被廢者幾人?餘兒豈不堪立邪!”乃敕東宮官屬錄太子言語動作,每月奏聞。太子畏帝威嚴,矯情修飾,由是過惡不上聞。


    王軌嚐與小內史賀若弼言:“太子必不克負荷。”弼深以為然,勸軌陳之。軌後因侍坐,言於帝曰:“皇太子仁孝無聞,恐不了陛下家事。愚臣短暗,不足可信。陛下恒以賀若弼有文武奇才,亦常以此為憂。”帝以問弼,對曰:“皇太子養德春gong,未聞有過。”旣退,軌讓弼曰:“平生言論,無所不道,今者對揚,何得乃爾反複?”弼曰:“此公之過也。太子,國之儲副,豈易發言!事有蹉跌,便至滅族。本謂公密陳臧否,何得遂至昌言!”軌默然久之,乃曰:“吾專心國家,遂不存私計。向者對眾,良實非宜。”


    後軌因內宴上壽,捋帝須曰:“可愛好老公,但恨後嗣弱耳。”先是,帝問右宮伯宇文孝伯曰:“吾兒比來何如?”對曰:“太子比懼天威,更無過失。”罷酒,帝責孝伯曰:“公常語我雲:"太子無過。"今軌有此言,公為誑矣。”孝伯再拜曰:“父子之際,人所難言。臣知陛下不能割慈忍愛,遂爾結舌。”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


    王軌驟言於帝曰:“皇太子非社稷主。普六茹堅貌有反相。”帝不悅,曰:“必天命有在,將若之何!”楊堅聞之,甚懼,深自晦匿。


    帝深以軌等言為然,但漢王讚次長,又不才,餘子皆幼,故得不廢。


    丁卯,以司空吳明徹為南兗州刺史。


    齊主如晉陽。營邯鄲宮。


    九月,戊戌,以皇子叔彪為淮南王。


    周主謂羣臣曰:“朕去歲屬有疾疢,遂不得克平逋寇。前入齊境,備見其情,彼之行師,殆同兒戲。況其朝廷昏亂,政由羣小;百姓嗷然,朝不謀夕。天與不取,恐貽後悔。前出河外,直為拊背,未扼其喉。晉州本高歡所起之地,鎮攝要重,今往攻之,彼必來援;吾嚴軍以待,擊之必克。然後乘破竹之勢,鼓行而東,足以窮其巢穴,混同文軌。”諸將多不願行。帝曰:“機不可失。有沮吾軍者,當以軍法裁之!”


    冬,十月,己酉,周主自將伐齊,以越王盛、{木巳}公亮、隨公楊堅為右三軍,譙王儉、大將軍竇泰、廣化公丘崇為左三軍,齊王憲、陳王純為前軍。亮,導之子也。


    丙辰,齊主獵於祁連池;癸亥,還晉陽。先是,晉州行台左丞張延雋公直勤敏,儲偫有備,百姓安業,疆埸無虞。諸嬖幸惡而代之,由是公私煩擾。


    周主至晉州,軍於汾曲,遣齊王憲將兵二萬守雀鼠穀,陳王純步騎二萬守千裏徑,鄭公達奚震步騎一萬守統軍川,大將軍韓明步騎五千守齊子嶺,焉氏公尹升步騎五千守鼓鍾鎮,涼城公辛韶步騎五千守蒲津關,趙王招步騎一萬自華穀攻齊汾州諸城,柱國宇文盛步騎一萬守汾水關。


    遣內史王誼監諸軍攻平陽城。齊行台仆射海昌王尉相貴嬰城拒守。甲子,齊集兵晉祠。庚午,齊主自晉陽帥諸軍趣晉州。周主日自汾曲至城下督戰,城中窘急。庚午,行台左丞侯子欽出降於周。壬申,晉州刺史崔景嵩守北城,夜,遣使請降於周,王軌帥眾應之。未明,周將北海段文振,杖槊與數十人先登,與景嵩同至尉相貴所,拔佩刀劫之。城上鼓噪,齊兵大潰,遂克晉州,虜相貴及甲士八千人。


    齊主方與馮淑妃獵於天池,晉州告急者,自旦至午,驛馬三至。右丞相高阿那肱曰:“大家正為樂,邊鄙小小交兵,乃是常事,何急奏聞!”至暮,使更至,雲“平陽已陷”,乃奏之。齊主將還,淑妃請更殺一圍,齊主從之。


    周齊王憲攻拔洪洞、永安二城,更圖進取。齊人焚橋守險,軍不得進,乃屯永安。使永昌公椿屯雞棲原,伐柏為庵以立營。椿,廣之弟也。


    癸酉,齊主分軍萬人向千裏徑,又分軍出汾水關,自帥大軍上雞棲原。宇文盛遣人告急,齊王憲自救之。齊師退,盛追擊,破之。俄而椿告齊師稍逼,憲複還救之。與齊對陳,至夜不戰。會周主召憲還,憲引兵夜去。齊人見柏庵在,不之覺,明日,始知之。齊主使高阿那肱將前軍先進,仍節度諸軍。


    甲戌,周以上開府儀同大將軍安定梁士彥為晉州刺史,留精兵一萬鎮之。


    十一月,己卯,齊主至平陽。周主以齊兵新集,聲勢甚盛,且欲西還以避其鋒。開府儀同大將軍宇文忻諫曰:“以陛下之聖武,乘敵人之荒縱,何患不克!若使齊得令主,君臣協力,雖湯、武之勢,未易平也。今主暗臣愚,士無鬬誌,雖有百萬之眾,實為陛下奉耳。”軍正京兆王紘曰:“齊失紀綱,於茲累世。天獎周室,一戰而扼其喉。取亂侮亡,正在今日。釋之而去,臣所未諭。”周主雖善其言,竟引軍還。忻,貴之子也。


    周主留齊王憲為後拒,齊師追之,憲與宇文忻各將百騎與戰,斬其驍將賀蘭豹子等,齊師乃退。憲引軍渡汾,追及周主於玉壁。


    齊師遂圍平陽,晝夜攻之。城中危急,樓堞皆盡,所存之城,尋仞而已。或短兵相接,或交馬出入,外援不至,眾皆震懼。梁士彥忼慨自若,謂將士曰:“死在今日,吾為爾先。”於是勇烈齊奮,呼聲動地,無不一當百。齊師少卻,乃令妻妾、軍民、婦女,晝夜修城,三日而就。周主使齊王憲將兵六萬屯涑川,遙為平陽聲援。齊人作地道攻平陽,城陷十餘步,將士乘勢欲入。齊主敕且止,召馮淑妃觀之。淑妃妝點,不時至,周人以木拒塞之,城遂不下。舊俗相傳,晉州城西石上有聖人跡,淑妃欲往觀之。齊主恐弩矢及橋,乃抽攻城木造遠橋。齊主與淑妃度橋,橋壞,至夜乃還。


    癸巳,周主還長安。甲午,複下詔,以齊人圍晉州,更帥諸軍擊之。丙申,縱齊降人使還。丁酉,周主發長安;壬寅,濟河,與諸軍合。十二月,丁未,周主至高顯,遣齊王帥所部先向平陽。戊申,周主至平陽。庚戌,諸軍總集,凡八萬人,稍進,逼城置陳,東西二十餘裏。


    先是齊人恐周師猝至,於城南穿塹,自喬山屬於汾水;齊主大出兵,陳於塹北,周主命齊王憲馳往觀之。憲複命曰:“易與耳,請破之而後食。”周主悅,曰:“如汝言,吾無憂矣!”周主乘常禦馬,從數人巡陳,所至輒呼主帥姓名慰勉之。將士喜於見知,鹹思自奮。將戰,有司請換馬。周主曰:“朕獨乘良馬,欲何之!”周主欲薄齊師,礙塹而止。自旦至申,相持不決。


    齊主謂高阿那肱曰:“戰是邪?不戰是邪?”阿那肱曰:“吾兵雖多,堪戰者不過十萬,病傷及繞城樵爨者複三分居一。昔攻玉壁,援軍來卽退。今日將士,豈勝神武時邪!不如勿戰,卻守高梁橋。”安吐根曰:“一撮許賊,馬上刺取,擲著汾水中耳!”齊主意未決。諸內參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遠來,我何為守塹示弱!”齊主曰:“此言是也。”於是填塹南引。周主大喜,勒諸軍擊之。


    兵纔合,齊主與馮淑妃並騎觀戰。東偏少卻,淑妃怖曰:“軍敗矣!”錄尚書事城陽王穆提婆曰:“大家去!大家去!”齊主卽以淑妃奔高梁橋。開府儀同三司奚長諫曰:“半進半退,戰之常體。今兵眾全整,未有虧傷,陛下舍此安之!馬足一動,人情駭亂,不可複振。願速還安慰之!”武衛張常山自後至,亦曰:“軍尋收訖,甚完整。圍城兵亦不動。至尊宜回。不信臣言,乞將內參往視。”齊主將從之。穆提婆引齊主肘曰:“此言難信。”齊主遂以淑妃北走。齊師大潰,死者萬餘人,軍資器械,數百裏間,委棄山積。安德王延宗獨全軍而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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