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州刺史盧賁坐民饑閉民糶,除名。帝後複欲授以一州,賁對詔失旨,又有怨言,帝大怒,遂不用。皇太子為言:“此輩並有佐命功,雖性行輕險,誠不可棄。”帝曰:“我抑屈之,全其命也。微劉昉、鄭譯、盧賁、柳裘、皇甫績等,則我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複子也,當周宣帝時,以無賴得幸。及帝大漸,顏之儀等請以趙王輔政,此輩行詐,顧命於我。我將為政,又欲亂之,故昉謀大逆,譯為巫蠱。如賁之例,皆不滿誌,任之則不遜,置之則怨望,自為難信,非我棄之。眾人見此,謂我薄於功臣,斯不然矣。”賁遂廢,卒於家。


    晉王廣帥百官抗表,固請封禪。帝令牛弘等創定儀注,旣成,帝視之,曰:“茲事體大,朕何德以堪之!但當東巡,因致祭泰山耳。”十二月,乙未,車駕東巡。


    上好禨祥小數,上儀同三司蕭吉上書曰:“甲寅,乙卯,天地之合也。今茲甲寅之年,以辛酉朔旦冬至,來年乙卯,以甲子夏至。冬至陽始,郊天之日,卽至尊本命;夏至陰始,祀地之辰,卽皇後本命。至尊德並幹之覆育,皇後仁同地之載養,所以二儀元氣並會本辰。”上大悅,賜物五百段。吉,懿之孫也。員外散騎侍郎王劭言上有龍顏戴幹之表,指示羣臣。上悅,拜著作郎。劭前後上表言上受命符瑞甚眾,又采民間歌謠,引圖書讖緯,捃摭佛經,回易文字,曲加誣飾,撰皇隋靈感誌三十卷奏之,上令宣示天下。劭集諸州朝集,使盥手焚香,而讀之,曲折其聲,有如歌詠,經涉旬朔,徧而後罷。上益喜,前後賞賜優洽。


    文帝開皇十五年(乙卯,公元五九五年)


    春,正月,壬戌,車駕頓齊州。庚午,為壇於泰山,柴燎祀天,以歲旱謝愆咎,禮如南郊;又親祀青帝壇。赦天下。


    二月,丙辰,收天下兵器,敢私造者坐之;關中、緣邊不在其例。


    三月,己未,至自東巡。


    仁壽宮成。丁亥,上幸仁壽宮。時天暑,役夫死者相次於道,楊素悉焚除之,上聞之,不悅。及至,見製度壯麗,大怒曰:“楊素殫民力為離宮,為吾結怨天下。”素聞之,惶恐,慮獲譴,以告封德彝,曰:“公勿憂,俟皇後至,必有恩詔。”明日,上果召素入對,獨孤後勞之曰:“公知吾夫婦老,無以自娛,盛飾此宮,豈非忠孝!”賜錢百萬,錦絹三千段。素負貴恃才,多所陵侮;唯賞重德彝,每引之與論宰相職務,終日忘倦,因撫其床曰:“封郎必當據吾此坐。”屢薦於帝,帝擢為內史舍人。


    夏,四月,己醜朔,赦天下。


    六月,戊子,詔鑿底柱。


    庚寅,相州刺史豆盧通貢綾文布,命焚之於朝堂。


    秋,七月,納言蘇威坐從祠泰山不敬,免,俄而複位。上謂羣臣曰:“世人言蘇威詐清,家累金玉,此妄言也。然其性狠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從己則悅,違之必怒,此其大病耳。”


    戊寅,上至自仁壽宮。


    冬,十月,戊子,以吏部尚書韋世康為荊州總管。世康,洸之弟也,和靜謙恕,在吏部十餘年,時稱廉平。常有止足之誌,謂子弟曰:“祿豈須多,防滿則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辭。”因懇乞骸骨。帝不許,使鎮荊州。時天下惟有四總管,幷、揚、益、荊,以晉、秦、蜀三王及世康為之,當世以為榮。


    十一月,辛酉,上幸溫湯。


    十二月,戊子,敕:“盜邊糧一升已上,皆斬,仍籍沒其家。”


    己醜,詔文武官以四考受代。


    汴州刺史令狐熙來朝,考績為天下之最,賜帛三百匹,頒告天下。熙,整之子也。


    文帝開皇十六年(丙辰,公元五九六年)


    春,正月,丁亥,以皇孫裕為平原王,筠為安成王,嶷為安平王,恪為襄城王,該為高陽王,韶為建安王,煚為潁川王,皆勇之子也。


    夏,六月,甲午,初製工商不得仕進。


    秋,八月,丙戌,詔:“決死罪者,三奏然後行刑。”


    冬,十月,己醜,上幸長春gong;十一月,壬子,還長安。


    黨項寇會州,詔發隴西兵討降之。


    帝以光化公主妻吐穀渾可汗世伏;世伏上表請稱公主為天後,上不許。


    文帝開皇十七年(丁巳,公元五九七年)


    春,二月,癸未,太平公史萬歲擊南寧羌,平之。初,梁睿之克王謙也,西南夷、獠莫不歸附,唯南寧州酋帥爨震恃遠不服。睿上疏,以為:“南寧州,漢世牂柯之地,戶口殷眾,金寶富饒。梁南寧州刺史徐文盛為湘東王征赴荊州,屬東夏尚阻,未遑遠略,土民爨瓚遂竊據一方,國家遙授刺史,其子震相承至今。而震臣禮多虧,貢賦不入,乞因平蜀之眾,略定南寧。”其後南寧夷爨翫來降,拜昆州刺史,旣而複叛。乃以左領軍將軍史萬歲為行軍總管,帥眾擊之,入自蜻蛉川,至於南中。夷人前後屯據要害,萬歲皆擊破之;過諸葛亮紀功碑,渡西洱河,入渠濫川,行千餘裏,破其三十餘部,虜獲男女二萬餘口。諸夷大懼,遣使請降,獻明珠徑寸,於是勒石頌美隋德。萬歲請將爨翫入朝,詔許之。爨翫陰有貳心,不欲詣闕,賂萬歲以金寶,萬歲於是舍翫而還。


    庚寅,上幸仁壽宮。


    桂州俚帥李光仕作亂,帝遣上柱國王世積與前桂州總管周法尚討之,法尚發嶺南兵,世積發嶺北兵,俱會尹州。世積所部遇瘴,不能進,頓於衡州,法尚獨討之。光仕戰敗,帥勁兵走保白石洞。法尚大獲家口,其黨有來降者,輒以妻子還之,居旬日,降者數千人。光仕眾潰而走,追斬之。


    帝又遣員外散騎侍郎何稠募兵討光仕,稠諭降其黨莫崇等,承製署首領為州縣官。稠,妥之兄子也。


    上以嶺南夷、越數反,以汴州刺史令狐熙為桂州總管十七州諸軍事,許以便宜從事,刺史以下官得承製補授。熙至部,大弘恩信,其溪洞渠帥更相謂曰:“前時總管皆以兵威相脅,今者乃以手敎相諭,我輩其可違乎!”於是相帥歸附。先是州縣生梗,長吏多不得之官,寄政於總管府,熙悉遣之,為建城邑,開設學校,華、夷感化焉。俚帥寧猛力,在陳世已據南海,隋因而撫之,拜安州刺史。猛力恃險驕倨,未嚐參謁,熙諭以恩信,猛力感之,詣府請謁,不敢為非。熙奏改安州為欽州。


    帝以所在屬官不敬憚其上,事難克舉,三月,丙辰,詔“諸司論屬官罪,有律輕情重者,聽於律外斟酌決杖。”於是上下相驅,迭行捶楚,以殘暴為幹能,以守法為懦弱。


    帝以盜賊繁多,命盜一錢以上皆棄市,或三人共盜一瓜,事發卽死。於是行旅皆晏起早宿,天下懍懍。有數人劫執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邪!但為枉人來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以來,體國立法,未有盜一錢而死者也。而不為我以聞,吾更來,而屬無類矣!”帝聞之,為停此法。


    帝嚐乘怒,欲以六月杖殺人,大理少卿河東趙綽固爭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長庶類,不可以此時誅殺。”帝報曰:“六月雖曰生長,此時必有雷霆;我則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殺之。


    大理掌固來曠上言大理官司太寬,帝以曠為忠直,遣每旦於五品行中參見。曠又告少卿趙綽濫免徒囚,帝使信臣推驗,初無阿曲,帝怒,命斬之。綽固爭,以為曠不合死,帝拂衣入合。綽矯言:“臣更不理曠,自有他事,未及奏聞。”帝命引入合,綽再拜請曰:“臣有死罪三,臣為大理少卿,不能製禦掌固,使曠觸掛天刑,一也。囚不合死,而臣不能死爭,二也。臣本無他事,而妄言求入,三也。”帝解顏。會獨孤後在坐,命賜綽二金杯酒,並杯賜之。曠因免死,徙廣州。


    蕭摩訶子世略在江南作亂,摩訶當從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為?以其名將之子,為人所逼耳。”因赦摩訶。綽固諫不可,上不能奪,欲綽去而赦之,因命綽退食。綽曰:“臣奏獄未決,不敢退。”上曰:“大理其為朕特赦摩訶也。”因命左右釋之。


    刑部侍郎辛亶嚐衣緋褌,俗雲利官;上以為厭蠱,將斬之。綽曰:“法不當死,臣不敢奉詔。”上怒甚,曰:“卿惜辛亶而不自惜也!”命引綽斬之。綽曰:“陛下寧殺臣,不可殺辛亶。”至朝堂,解衣當斬,上使人謂綽曰:“竟何如?”對曰:“執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而入,良久,乃釋之。明日謝綽,勞勉之,賜物三百段。


    時上禁行惡錢,有二人在市,以惡錢易好者,武候執以聞,上令悉斬之,綽進諫曰:“此人所坐當杖,殺之非法。”上曰:“不關卿事。”綽曰:“陛下不以臣愚暗,置在法司,欲妄殺人,豈得不關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動者當退。”對曰:“臣望感天心,何論動木。”上複曰:“啜羹者熱則置之,天子之威,欲相挫邪!”綽拜而益前,訶之,不肯退,上遂入。治書侍禦史柳彧複上奏切諫,上乃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資治通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宋】司馬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宋】司馬光並收藏資治通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