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以綽有誠直之心,每引入合中,或遇上與皇後同榻,卽呼綽坐,評論得失,前後賞賜萬計。與大理卿薛胄同時,俱名平恕;然胄斷獄以情而綽守法,俱為稱職。胄,端之子也。


    帝晚節用法益峻,禦史於元日不劾武官衣劍之不齊者,帝曰:“爾為禦史,縱舍自由。”命殺之;諫議大夫毛思祖諫,又殺之。將作寺丞以課麥{麥肙}遲晚,武庫令以署庭荒蕪,左右出使,或授牧宰馬鞭、鸚鵡,帝察知,並親臨斬之。


    帝旣喜怒不恒,不複依準科律。信任楊素,素複任情不平,與鴻臚少卿陳延有隙,嚐經蕃客館,庭中有馬屎,又眾仆於氈上樗蒲,以白帝。帝大怒,主客令及樗蒲者皆杖殺之,棰陳延幾死。


    帝遣親衛大都督長安屈突通往隴西檢覆羣牧,得隱匿馬二萬餘匹,帝大怒,將斬太仆卿慕容悉達及諸監官千五百人。通諫曰:“人命至重,陛下柰何以畜產之故殺千有餘人!臣敢以死請!”帝瞋目叱之,通又頓首曰:“臣一身分死,就陛下匄千餘人命。”帝感寤,曰:“朕之不明,以至於此!賴有卿忠言耳。”於是悉達等皆減死論,擢通為左武候將軍。


    上柱國劉昶與帝有舊,帝甚親之;其子居士,任俠不遵法度,數有罪,上以昶故,每原之。居士轉驕恣,取公卿子弟雄健者,輒將至家,以車輪括其頸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稱為壯士,釋而與交。黨與三百人,毆擊路人,多所侵奪,至於公卿妃主,莫敢與校。或告居士謀為不軌,帝怒,斬之,公卿子弟坐居士除名者甚眾。


    楊素、牛弘等複薦張胄玄曆術。上令楊素與術數人立議六十一事,皆舊法久難通者,令劉暉等與胄玄等辯析。暉杜口一無所答,胄玄通者五十四,上乃拜胄玄員外散騎侍郎兼太史令,賜物千段,令參定新術。至是,胄玄曆成。夏,四月,戊寅,詔頒新曆;前造曆者劉暉四人並除名。


    秋七月,桂州人李世賢反,上議討之。諸將數人請行,上不許,顧右武候大將軍虞慶則曰:“位居宰相,爵乃上公,國家有賊,遂無行意,何也?”慶則拜謝,恐懼,乃以慶則為桂州道行軍總管,討平之。


    秦王俊,幼仁恕,喜佛敎,嚐請為沙門,不許。及為幷州總管,漸好奢侈,違越製度,盛治宮室。俊好內,其妃崔氏,弘度之妹也,性妬,於瓜中進毒,由是得疾,征還京師。上以為奢縱,丁亥,免俊官,以王就第。崔妃以毒王,廢絕,賜死於家。左武衛將軍劉升諫曰:“秦王非有他過,但費官物,營廨舍而已,臣謂可容。”上曰:“法不可違。”楊素諫曰:“秦王之過,不應至此,願陛下詳之!”上曰:“我是五兒之父,非兆民之父?若如公意,何不別製天子兒律!以周公之為人,尚誅管、蔡,我誠不及周公遠矣,安能虧法乎!”卒不許。


    戊戌,突厥突利可汗來逆女,上舍之太常,敎習六禮,妻以宗女安義公主。上欲離間都藍,故特厚其禮,遣太常卿牛弘、納言蘇威、民部尚書斛律孝卿相繼為使。


    突利本居北方,旣尚主,長孫晟說其帥眾南徙,居度斤舊鎮,錫賚優厚。都藍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幹!”於是朝貢遂絕,亟來抄掠邊鄙。突利伺知動靜,輒遣奏聞,由是邊鄙每先有備。


    九月,甲申,上至自仁壽宮。


    何稠之自嶺南還也,寧猛力請隨稠入朝,稠見其疾篤,遣還欽州,與之約曰:“**月間,可詣京師相見。”使還,奏狀,上意不懌。冬,十月,猛力病卒。上謂稠曰:“汝前不將猛力來,今竟死矣!”稠曰:“猛力與臣約,假令身死,當遣子入侍。越人性直,其子必來。”猛力臨終,果戒其子長真曰:“我與大使約,不可失信,汝葬我畢,卽宜登路。”長真嗣為刺史,如言入朝。上大悅曰:“何稠著信蠻夷,乃至於此!”


    魯公虞慶則之討李世賢也,以婦弟趙什住為隨府長史。什住通於慶則愛妾,恐事泄,乃宣言慶則不欲此行,上聞之,禮賜甚薄。慶則還,至潭州臨桂嶺,觀眺山川形勢,曰:“此誠險固,加以足糧,若守得其人,攻不可拔。”使什住馳詣京師奏事,觀上顏色,什住因告慶則謀反,下有司按驗。十二月,壬子,慶則坐死,拜什住為柱國。


    高麗王湯聞陳亡,大懼,治兵積穀,為拒守之策。是歲,上賜湯璽書,責以“雖稱藩附,誠節未盡”。且曰:“彼之一方,雖地狹人少,今若黜王,不可虛置,終須更選官屬,就彼安撫。王若灑心易行,率由憲章,卽是朕之良臣,何勞別遣才彥!王謂遼水之廣,何如長江?高麗之人,多少陳國?朕若不存含育,責王前愆,命一將軍,何待多力!殷勤曉示,許王自新耳。”湯得書,惶恐,將奉表陳謝。會病卒,子元嗣立,上使使拜元為上開府儀同三司,襲爵遼東公。元奉表謝恩,因請封王,上許之。


    吐穀渾大亂,國人殺世伏,立其弟伏允為主,遣使陳廢立之事,並謝專命之罪,且請依俗尚主;上從之。自是朝貢歲至。


    文帝開皇十八年(戊午,公元五九八年)


    春,二月,甲辰,上幸仁壽宮。


    高麗王元帥靺鞨之眾萬餘寇遼西,營州總管韋衝擊走之。上聞而大怒,乙巳,以漢王諒、王世積並為行軍元帥,將水陸三十萬伐高麗,以尚書左仆射高熲為漢王長史,周羅{日侯}為水軍總管。


    延州刺史獨孤陀有婢曰徐阿尼,事貓鬼,能使之殺人,雲每殺人,則死家財物潛移於畜貓鬼家。會獨孤後及楊素妻鄭氏俱有疾,醫皆曰:“貓鬼疾也。”上以陀,後之異母弟,陀妻,楊素異母妹,由是意陀所為,令高熲等雜治之,具得其實。上怒,令以犢車載陀夫妻,將賜死,獨孤後三日不食,為之請命曰:“陀若蠹政害民者,妾不敢言;今坐為妾身,敢請其命。”陀弟司勳侍郎整詣闕求哀,於是免陀死,除名為民,以其妻楊氏為尼。先是,有人訟其母為貓鬼所殺者,上以為妖妄,怒而遣之。至是,詔誅被訟行貓鬼家。夏,四月,辛亥,詔:“畜貓鬼、蠱毒、厭媚野道之家,並投於四裔。”


    六月,丙寅,下詔黜高麗王元官爵。漢王諒軍出臨渝關,值水潦,饋運不繼,軍中乏食,複遇疾疫。周羅睺自東萊泛海趣平壤城,亦遭風,船多飄沒。秋,九月,己醜,師還,死者什**。高麗王元亦惶懼遣使謝罪,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上於是罷兵,待之如初。


    百濟王昌遣使奉表,請為軍導,帝下詔諭以“高麗服罪,朕已赦之,不可致伐。”厚其使而遣之。高麗頗知其事,以兵侵掠其境。


    辛卯,上至自仁壽宮。


    冬,十一月,癸未,上祀南郊。


    十二月,自京師至仁壽宮,置行宮十有二所。


    南寧夷爨翫複反。蜀王秀奏“史萬歲受賂縱賊,致生邊患。”上責萬歲,萬歲詆讕;上怒,命斬之。高熲及左衛大將軍元旻等固請曰:“萬歲雄略過人,將士樂為致力,雖古名將,未能過也。”上意少解,於是除名為民。


    文帝開皇十九年(己未,公元五九九年)


    春,正月,癸酉,赦天下。


    二月,甲寅,上幸仁壽宮。


    突厥突利可汗因長孫晟奏言都藍可汗作攻具,欲攻大同城。詔以漢王諒為元帥,尚書左仆射高熲出朔州道,右仆射楊素出靈州道,上柱國燕榮出幽州道以擊都藍,皆取漢王節度;然漢王竟不臨戎。


    都藍聞之,與達頭可汗結盟,合兵掩襲突利,大戰長城下,突利大敗。都藍盡殺其兄弟子侄,遂渡河入蔚州。突利部落散亡,夜,與長孫晟以五騎南走,比旦,行百餘裏,收得數百騎。突利與其下謀曰:“今兵敗入朝,一降人耳,大隋天子豈禮我乎!玷厥雖來,本無冤隙,若往投之,必相存濟。”晟知之,密遣使者入伏遠鎮,令速舉烽。突利見四烽俱發,以問晟,晟紿之曰:“城高地迥,必遙見賊來。我國家法,若賊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舉四烽。彼見賊多而又近耳。”突利大懼,謂其眾曰:“追兵已逼,且可投城。”旣入鎮,晟留其達官執室領其眾,自將突利馳驛入朝。夏,四月,丁酉,突利至長安。帝大喜,以晟為左勳衛驃騎將軍,持節護突厥。


    上令突利與都藍使者因頭特勒相辯詰,突利辭直,上乃厚待之。都藍弟鬱速六棄其妻子,與突利歸朝,上嘉之,使突利多遺之珍寶以慰其心。


    高熲使上柱國趙仲卿將兵三千為前鋒,至族蠡山,與突厥遇,交戰七日,大破之;追奔至乞伏泊,複破之,虜千餘口,雜畜萬計。突厥複大舉而至,仲卿為方陳,四麵拒戰,凡五日。會高熲大兵至,合擊之,突厥敗走,追度白道,踰秦山七百餘裏而還。楊素軍與達頭遇。先是諸將與突厥戰,慮其騎兵奔突,皆以戎車步騎相參,設鹿角為方陳,騎在其內。素曰:“此乃自固之道,未足以取勝也。”於是悉除舊法,令諸軍為騎陳。達頭聞之,大喜曰:“天賜我也!”下馬仰天而拜,帥騎兵十餘萬直前。上儀同三司周羅睺曰:“賊陳未整,請擊之。”帥精騎逆戰,素以大兵繼之,突厥大敗,達頭被重創而遁,殺傷不可勝計,其眾號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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