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良攻慈州刺史上官政,不克,引兵攻行相州事薛胄,又不克,遂自滏口攻黎州,塞白馬津。餘公理自太行下河內,帝以右衛將軍史祥為行軍總管,軍於河陰。祥謂軍吏曰:“餘公理輕而無謀,恃眾而驕,不足破也。”公理屯河陽,祥具舟南岸,公理聚兵當之。祥簡精銳於下流潛濟,公理聞之,引兵拒之,戰於須水。公理未成列,祥擊之,公理大敗。祥東趣黎陽,綦良軍不戰而潰。祥,寧之子也。


    帝將發幽州兵,疑幽州總管竇抗有貳心,問可使取抗者於楊素,素薦前江州刺史勃海李子雄,授上大將軍,拜廣州刺史。又以左領軍將軍長孫晟為相州刺史,發山東兵,與李子雄共經略之。晟辭以男行布在諒所部,帝曰:“公體國之深,終不以兒害義,朕今相委,公其勿辭。”李子雄馳至幽州,止傳舍,召募得千餘人。抗來詣子雄,子雄伏甲擒之。抗,榮定之子也。


    子雄遂發幽州兵步騎三萬,自井陘西擊諒。時劉建圍戍將京兆張祥於井陘,子雄破建於抱犢山下,建遁去。李景被圍月餘,詔朔州刺史代人楊義臣救之。義臣帥馬步二萬,夜出西陘,喬鍾葵悉眾拒之。義臣自以兵少,悉取軍中牛驢,得數千頭,複令兵數百人,人持一鼓潛驅之,匿於澗穀間。晡後,義臣複與鍾葵戰,兵初合,命驅牛驢者疾進,一時鳴鼓,塵埃漲天,鍾葵軍不知,以為伏兵發,因而奔潰;義臣縱擊,大破之。晉、絳、呂三州皆為諒城守,楊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諒遣其將趙子開擁眾十餘萬,柵絕徑路,屯據高壁,布陳五十裏。素令諸將以兵臨之,自引奇兵潛入霍山,緣崖穀而進。素營於穀口,自坐營外,使軍司入營簡留三百人守營,軍士憚北兵之強,不欲出戰,多願守營,因爾致遲。素責所由,軍司具對,素卽召所留三百人出營,悉斬之;更令簡留,人皆無願留者。素乃引軍馳進,出北軍之北,直指其營,鳴鼓縱火;北軍不知所為,自相蹂踐,殺傷數萬。諒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羅屯介休,聞素至,棄城走。


    諒聞趙子開敗,大懼,自將眾且十萬,拒素於蒿澤。會大雨,諒欲引軍還,王頍諫曰:“楊素懸軍深入,士馬疲弊,王以銳卒自將擊之,其勢必克。今望敵而退,示人以怯,沮戰士之心,益西軍之氣,願王勿還。”諒不從,退守清源。


    王頍謂其子曰:“氣候殊不佳,兵必敗,汝可隨我。”楊素進擊諒,大破之,擒蕭摩訶。諒退保晉陽,素進兵圍之,諒窮蹙,請降,餘黨悉平。帝遣楊約齎手詔勞素。王頍將奔突厥,至山中,徑路斷絕,知必不免,謂其子曰:“吾之計數不減楊素,但坐言不見從,遂至於此,不能坐受擒獲,以成豎子名。吾死之後,汝慎勿過親故。”於是自殺,瘞之石窟中。其子數日不得食,遂過其故人,竟為所擒;並獲頍屍,梟於晉陽。


    羣臣奏漢王諒當死,帝不許,除名為民,絕其屬籍,竟以幽死。諒所部吏民坐諒死徙者二十餘萬家。初,高祖與獨孤後甚相愛重,誓無異生之子,嚐謂羣臣曰:“前世天子,溺於嬖幸,嫡庶分爭,遂有廢立,或至亡國;朕旁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有此憂邪!”帝又懲周室諸王微弱,故使諸子分據大鎮,專製方麵,權侔帝室。及其晚節,父子兄弟迭相猜忌,五子皆不以壽終。


    臣光曰:昔辛伯諗周桓公曰:“內寵並後,外寵貳政,嬖子配嫡,大都偶國,亂之本也。”人主誠能慎此四者,亂何自生哉!隋高祖徒知嫡庶之多爭,孤弱之易搖,曾不知勢鈞位逼,雖同產至親,不能無相傾奪。考諸辛伯之言,得其一而失其三乎!


    冬,十月,己卯,葬文皇帝於太陵,廟號高祖,與文獻皇後同墳異穴。


    詔除婦人及奴婢、部曲之課,男子二十二成丁。


    章仇太翼言於帝曰:“陛下木命,雍州為破木之衝,不可久居。又讖雲:"修治洛陽還晉家。"”帝深以為然。十一月,乙未,幸洛陽,留晉王昭守長安。楊素以功拜其子萬石、仁行、侄玄挺為儀同三司,賚物五萬段,綺羅千匹,諒妓妾二十人。


    丙申,發丁男數十萬掘塹,自龍門東接長平、汲郡,抵臨清關,渡河至浚儀、襄城,達於上洛,以置關防。


    壬子,陳叔寶卒;贈大將軍、長城縣公,諡曰煬。


    癸醜,下詔於伊洛建東京,仍曰:“宮室之製,本以便生,今所營構,務從儉約。”


    蜀王秀之得罪也,右衛大將軍元胄坐與交通除名,久不得調。時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嶺南,將軍丘和以蒲州失守除名,胄與和有舊,酒酣,謂和曰:“上官政,壯士也,今徙嶺表,得無大事乎!”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和奏之,胄竟坐死。於是征政為驍衛將軍,以和為代州刺史。


    煬皇帝大業元年(乙醜,公元六〇五年)


    春,正月,壬辰朔,赦天下,改元。


    立妃蕭氏為皇後。


    廢諸州總管府。


    丙辰,立晉王昭為皇太子。


    高祖之末,羣臣有言林邑多奇寶者。時天下無事,劉方新平交州,乃授方驩州道行軍總管,經略林邑。方遣欽州刺史寧長真等以步騎萬餘出越裳,方親帥大將軍張愻等以舟師出比景,是月,軍至海口。


    二月,戊辰,敕有司大陳金寶、器物、錦彩、車馬,引楊素及諸將討漢王諒有功者立於前,使奇章公牛弘宣詔,稱揚功伐,賜賚各有差。素等再拜舞蹈而出。己卯,以素為尚書令。


    詔天下公除,惟帝服淺色黃衫、鐵裝帶。


    三月,丁未,詔楊素與納言楊達、將作大匠宇文愷營建東京,每月役丁二百萬人,徙洛州郭內居民及諸州富商大賈數萬戶以實之。廢二崤道,開葼冊道。


    戊申,詔曰:“聽采輿頌,謀及庶民,故能審刑政之得失;今將巡曆淮、海,觀省風俗。”


    敕宇文愷與內史舍人封德彝等營顯仁宮,南接皁澗,北跨洛濱。發大江之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輸之洛陽;又求海內嘉木異草,珍禽奇獸,以實園苑。辛亥,命尚書右丞皇甫議發河南、淮北諸郡民,前後百餘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穀、洛水達於河;複自板渚引河曆滎澤入汴;又自大梁之東引汴水入泗,達於淮;又發淮南民十餘萬開邗溝,自山陽至楊子入江。渠廣四十步,渠旁皆築禦道,樹以柳;自長安至江都,置離宮四十餘所。庚申,遣黃門侍郎王弘等往江南造龍舟及雜船數萬艘。東京官吏督役嚴急,役丁死者什四五,所司以車載死丁,東至城皋,北至河陽,相望於道。又作天經宮於東京,四時祭高祖。


    林邑王梵誌遣兵守險,劉方擊走之。師渡闍黎江,林邑兵乘巨象,四麵而至。方戰不利,乃多掘小坑,草覆其上,以兵挑之,旣戰,偽北;林邑逐之,象多陷地顛躓,轉相驚駭,軍遂亂。方以弩射象,象卻走,蹂其陳,因以銳師繼之,林邑大敗,俘馘萬計。方引兵追之,屢戰皆捷,過馬援銅柱南,八日至其國都。夏,四月,梵誌棄城走入海。方入城,獲其廟主十八,皆鑄金為之;刻石紀功而還。士卒腫足,死者什四五。方亦得疾,卒於道。


    初,尚書右丞李綱數以異議忤楊素及蘇威,素薦綱於高祖,以為方行軍司馬。方承素意,屈辱之,幾死。軍還,久不得調,威複遣綱詣南海應接林邑,久而不召。綱自歸奏事,威劾奏綱擅離所職,下吏按問;會赦,免官,屏居於鄠。


    五月,築西苑,周二百裏;其內為海,周十餘裏;為蓬萊、方丈、瀛洲諸山,高出水百餘尺,台觀殿閣,羅絡山上,向背如神。北有龍鱗渠,縈紆注海內。緣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堂殿樓觀,窮極華麗。宮樹秋冬雕落,則翦彩為華葉,綴於枝條,色渝則易以新者,常如陽春。沼內亦翦彩為荷芰菱芡,乘輿遊幸,則去冰而布之。十六院競以殽羞精麗相高,求市恩寵。上好以月夜從宮女數千騎遊西苑,作清夜遊曲,於馬上奏之。


    帝待諸王恩薄,多所猜忌;滕王綸、衛王集內自憂懼,呼術者問吉凶及章醮求福。或告其怨望呪詛,有司奏請誅之;秋,七月,丙午,詔除名為民,徙邊郡。綸,瓚之子;集,爽之子也。


    八月,壬寅,上行幸江都,發顯仁宮,王弘遣龍舟奉迎。乙巳,上禦小朱航,自漕渠出洛口,禦龍舟。龍舟四重,高四十五尺,長二百丈。上重有正殿、內殿、東‖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房,皆飾以金玉,下重內侍處之。皇後乘翔螭舟,製度差小,而裝飾無異。別有浮景九艘,三重,皆水殿也。又有漾彩、朱鳥、蒼螭、白虎、玄武、飛羽、青鳧、陵波、五樓、道場、玄壇、板{舟翕}、黃篾等數千艘,後宮、諸王、公主、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乘之,及載內外百司供奉之物,共享挽船士八萬餘人,其挽漾彩以上者九千餘人,謂之殿腳,皆以錦彩為袍。又有平乘、青龍、艨艟、艚{舟爰}、八棹、艇舸等數千艘,並十二衛兵乘之,並載兵器帳幕,兵士自引,不給夫。舳艫相接二百餘裏,照耀川陸,騎兵翊兩岸而行,旌旗蔽野。所過州縣,五百裏內皆令獻食,多者一州至百轝,極水陸珍奇;後宮厭飫,將發之際,多棄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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