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寇營州,詔通事謁者韋雲起護突厥兵討之,啟民可汗發騎二萬,受其處分。雲起分為二十營,四道俱引,營相去一裏,不得交雜,聞鼓聲而行,聞角聲而止,自非公使,勿得走馬,三令五申,擊鼓而發。有紇幹犯約,斬之,持首以徇。於是突厥將帥入謁,皆膝行股栗,莫敢仰視。契丹本事突厥,情無猜忌。雲起旣入其境,使突厥詐雲向柳城與高麗交易,敢漏泄事實者斬。契丹不為備,去其營五十裏,馳進襲之,盡獲其男女四萬口,殺其男子,以女子及畜產之半賜突厥,餘皆收之以歸。帝大喜,集百官曰:“雲起用突厥平契丹,才兼文武,朕今自舉之。”擢為治書侍禦史。


    初,西突厥阿波可汗為葉護可汗所虜,國人立鞅素特勒之子,是為泥利可汗。泥利卒,子達漫立,號處羅可汗。其母向氏,本中國人,更嫁泥利之弟婆實特勒。開皇末,婆實與向氏入朝,遇達頭之亂,遂留長安,舍於鴻臚寺。處羅多居烏孫故地,撫禦失道,國人多叛,複為鐵勒所困。鐵勒者,匈奴之遺種,族類最多,有仆骨、同羅、契苾、薛延陀等部,其酋長皆號俟斤。族姓雖殊,通謂之鐵勒,大抵與突厥同俗,以寇抄為生,無大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是歲,處羅引兵擊鐵勒諸部,厚稅其物,又猜忌薛延陀,恐其為變,集其酋長數百人,盡殺之。於是鐵勒皆叛,立俟利發俟斤契苾歌楞為莫何可汗,又立薛延陀俟斤字也咥為小可汗,與處羅戰,屢破之。莫何勇毅絕倫,甚得眾心,為鄰國所憚,伊吾、高昌、焉耆皆附之。


    煬帝大業二年(丙寅,公元六〇六年)


    春,正月,辛酉,東京成,進將作大匠宇文愷位開府儀同三司。


    丁卯,遣十使並省州縣。


    二月,丙戌,詔吏部尚書牛弘等議定輿服、儀衛製度。以開府儀同三司何稠為太府少卿,使之營造,送江都。稠智思精巧,博覽圖籍,參會古今,多所損益;袞冕畫日、月、星、辰,皮弁用漆紗為之。又作黃麾三萬六千人仗,及輅輦車輿,皇後鹵簿,百官儀服,務為華盛,以稱上意。課州縣送羽毛,民求捕之,網羅被水陸,禽獸有堪氅毦之用者,殆無遺類。烏程有高樹,踰百尺,旁無附枝,上有鶴巢,民欲取之,不可上,乃伐其根;鶴恐殺其子,自拔氅毛投於地,時人或稱以為瑞,曰:“天子造羽儀,鳥獸自獻羽毛。”所役工十萬餘人,用金銀錢帛巨億計。帝每出遊幸,羽儀填街溢路,亙二十餘裏。三月,庚午,上發江都,夏,四月,庚戌,自伊闕陳法駕,備千乘萬騎入東京。辛亥,禦端門,大赦,免天下今年租賦。製五品已上文官乘車,在朝弁服,佩玉;武官馬加珂,戴幘,服袴褶。文物之盛,近世莫及也。


    六月,壬子,以楊素為司徒,進封豫章王暕為齊王。


    秋,七月,庚申,製百官不得計考增級,必有德行、功能灼然顯著者進擢之。帝頗惜名位,羣臣當進職者,多令兼假而已;雖有闕員,留而不補。時牛弘為吏部尚書,不得專行其職,別敕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驍衛大將軍張瑾、內史侍郎虞世基、禦史大夫裴蘊、黃門侍郎裴矩參掌選事,時人謂之“選曹七貴”。雖七人同在坐,然與奪之筆,虞世基獨專之,受納賄賂,多者超越等倫,無者注色而已。蘊,邃之從曾孫也。


    元德太子昭自長安來朝,數月,將還,欲乞少留;帝不許。拜請無數,體素肥,因致勞疾,甲戌,薨。帝哭之,數聲而止,尋奏聲伎,無異平日。


    楚景武公楊素,雖有大功,特為帝所猜忌,外示殊禮,內情甚薄。太史言隋分野有大喪,乃徙素為楚公,意言楚與隋同分,欲以厭之。素寢疾,帝每令名醫診候,賜以上藥,然密問醫者,恒恐不死。素亦自知名位已極,不肯餌藥,亦不將慎,謂其弟約曰:“我豈須更活邪!”乙亥,素薨,贈太尉公、弘農等十郡太守,葬送甚盛。


    八月,辛卯,封皇孫倓為燕王,侗為越王,侑為代王,皆昭之子也。


    九月,乙醜,立秦孝王子浩為秦王。


    帝以高祖末年,法令峻刻,冬,十月,詔改修律令。


    置洛口倉於鞏東南原上,築倉城,周回二十餘裏,穿三千窖,窖容八千石以還,置監官並鎮兵千人。十二月,置回洛倉於洛陽北七裏,倉城周回十裏,穿三百窖。


    初,齊溫公之世,有魚龍、山車等戲,謂之散樂,周宣帝時,鄭譯奏征之。高祖受禪,命牛弘定樂,非正聲清商及九部四舞之色,悉放遣之。帝以啟民可汗將入朝,欲以富樂誇之。太常少卿裴蘊希旨,奏括天下周、齊、梁、陳樂家子弟皆為樂戶;其六品以下至庶人,有善音樂者,皆直太常。帝從之。於是四方散樂,大集東京,閱之於芳華苑積翠池側。有舍利獸先來跳躍,激水滿衢,黿鼉、龜鱉、水人、蟲魚,徧覆於地。又有鯨魚噴霧翳日,倏忽化成黃龍,長七八丈。又二人戴竿,上有舞者,欻然騰過,左右易處。又有神鼇負山,幻人吐火,千變萬化。伎人皆衣錦繡繒彩,舞者鳴環佩,綴花毦;課京兆、河南製其衣,兩京錦彩為之空竭。帝多製豔篇,令樂正白明達造新聲播之,音極哀怨。帝甚悅,謂明達曰:“齊氏偏隅,樂工曹妙達猶封王;我今天下大同,方且貴汝,宜自修謹!”


    煬帝大業三年(丁卯,公元六〇七年)


    春,正月,朔旦,大陳文物。時突厥啟民可汗入朝,見而慕之,請襲冠帶,帝不許。明日,又率其屬上表固請,帝大悅,謂牛弘等曰:“今衣冠大備,致單於解辮,卿等功也。”各賜帛甚厚。


    三月,辛亥,帝還長安。


    癸醜,帝使羽騎尉朱寬入海求訪異俗,至流求國而還。


    初,雲定興、閻毗坐媚事太子勇,與妻子皆沒官為奴婢。上卽位,多所營造,聞其有巧思,召之,使典其事,以毗為朝請郎。時宇文述用事,定興以明珠絡帳賂述,並以奇服新聲求媚於述;述大喜,兄事之。上將有事四夷,大造兵器,述薦定興可使監造,上從之。述謂定興曰:“兄所作器仗,並合上心,而不得官者,為長寧兄弟猶未死耳。”定興曰:“此無用物,何不勸上殺之。”述因奏:“房陵諸子年並成立,今欲興兵誅討,若使之從駕,則守掌為難;若留於一處,又恐不可。進退無用,請早處分。”帝然之,乃鴆殺長寧王儼,分徙其七弟於嶺表,仍遣間使於路盡殺之。襄城王恪之妃柳氏自殺以從恪。


    夏,四月,庚辰,下詔欲安輯河北,巡省趙、魏。


    牛弘等造新律成,凡十八篇,謂之大業律;甲申,始頒行之。民久厭嚴刻,喜於寬政。其後征役繁興,民不堪命,有司臨時迫脅以求濟事,不複用律令矣。旅騎尉劉炫預修律令,弘嚐從容問炫曰:“周禮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於前,減則不濟,其故何也?”炫曰:“古人委任責成,歲終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恒慮覆治,若鍛煉不密,則萬裏追證百年舊案。故諺雲:"老吏抱案死。"事繁政弊,職此之由也。”弘曰:“魏、齊之時,令史從容而已,今則不遑寧處,何故?”炫曰:“往者州唯置綱紀,郡置守、丞,縣置令而已。其餘具僚則長官自辟,受詔赴任,每州不過數十。今則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纖介之跡,皆屬考功。省官不如省事,官事不省而望從容,其可得乎!”弘善其言而不能用。


    壬辰,改州為郡;改度量權衡,並依古式。改上柱國以下官為大夫;置殿內省,與尚書、門下、內史、秘書為五省;增謁者、司隸台,與禦史為三台;分太府寺置少府監,與長秋、國子、將作、都水為五監;又增改左、右翊衛等為十六府;廢伯、子、男爵,唯留王、公、侯三等。


    丙寅,車駕北巡;己亥,頓赤岸澤。五月,丁巳,突厥啟民可汗遣其子拓特勒來朝。戊午,發河北十餘郡丁男鑿太行山,達於幷州,以通馳道。丙寅,啟民遣其兄子毗黎伽特勒來朝。辛未,啟民遣使請自入塞奉迎輿駕,上不許。


    初,高祖受禪,唯立四親廟,同殿異室而已。帝卽位,命有司議七廟之製。禮部侍郎攝太常少卿許善心等奏請為太祖、高祖各立一殿,準周文、武二祧,與始祖而三,餘並分室而祭,從迭毀之法。至是,有司請如前議,於東京建宗廟。帝謂秘書監柳{巧言}曰:“今始祖及二祧已具,後世子孫處朕何所?”六月,丁亥,詔為高祖建別廟,仍修月祭禮。旣而方事巡幸,竟不果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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