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以戶口逃亡,盜賊繁多,二月,庚午,詔民悉城居,田隨近給。郡縣驛亭村塢皆築城。


    上穀賊帥王須拔自稱漫天王,國號燕;賊帥魏刀兒自稱曆山飛:眾各十餘萬,北連突闕,南寇燕、趙。


    初,高祖夢洪水沒都城,意惡之,故遷都大興。申明公李穆薨,孫筠襲爵。叔父渾忿其吝嗇,使兄子善衡賊殺之,而證其從父弟瞿曇,使之償死。渾謂其妻兄左衛率宇文述曰:“若得紹封,當歲奉國賦之半。”述為之言於太子,奏高祖,以渾為穆嗣。二歲之後,不複以國賦與述,述大恨之。帝卽位,渾累官至右驍衛大將軍,改封郕公,帝以其門族強盛,忌之。會有方士安伽陀言“李氏當為天子”,勸帝盡誅海內凡李姓者。渾從子將作監敏,小名洪兒,帝疑其名應讖,常麵告之,冀其引決。敏大懼,數與渾及善衡屏人私語;述譖之於帝,仍遣虎賁郎將河東裴會基表告渾反。帝收渾等家,遣尚書左丞元文都、禦史大夫裴蘊雜治之,按問數日,不得反狀,以實奏聞。帝更遣述窮治之,述誘敎敏妻宇文氏為表,誣告渾謀因度遼,與其家子弟為將領者共襲取禦營,立敏為天子。述持入,奏之,帝泣曰:“吾宗社幾傾,賴公獲全耳。”三月,丁酉,殺渾、敏、善衡及宗族三十二人,自三從以上皆徙邊徼。後數月,敏妻亦鴆死。


    有二孔雀自西苑飛集寶城朝堂前,親衛校尉高德儒等十餘人見之,奏以為鸞。時孔雀已飛去,無可得驗,於是百僚稱賀。詔以德儒誠心冥會,肇見嘉祥,擢拜朝散大夫,賜物百段,餘人皆賜束帛;仍於其地造儀鸞殿。


    己酉,帝行幸太原;夏,四月,幸汾陽宮避暑。宮城迫隘,百官士卒布散山穀間,結草為營而居之。


    以衛尉少卿李淵為山西、河東撫慰大使,承製黜陟選補郡縣文武官,仍發河東兵討捕羣盜。淵行至龍門,擊賊帥毋端兒,破之。


    秋,八月,乙醜,帝巡北塞。


    初,裴矩以突厥始畢可汗部眾漸盛,獻策分其勢,欲以宗女嫁弟叱吉設,拜為南麵可汗;叱吉不敢受,始畢聞而漸怨。突厥之臣史蜀胡悉多謀略,為始畢所寵任,矩詐與為互市,誘至馬邑下,殺之。遣使詔始畢曰:“史蜀胡悉叛可汗來降,我已相為斬之。”始畢知其狀,由是不朝。


    戊辰,始畢帥騎數十萬謀襲乘輿,義成公主先遣使者告變。壬申,車駕馳入鴈門,齊王暕以後軍保崞縣。癸酉,突厥圍鴈門,上下惶怖,撤民屋為守禦之具,城中兵民十五萬口,食僅可支二旬,鴈門四十一城,突厥克其三十九,唯鴈門、崞不下。突厥急攻鴈門,矢及禦前;上大懼,抱趙王杲而泣,目盡腫。


    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勸帝簡精銳數千騎潰圍而出,納言蘇威曰:“城守則我有餘力,輕騎乃彼之所長,陛下萬乘之主,豈宜輕動!”民部尚書樊子蓋曰:“陛下乘危徼幸,一朝狼狽,悔之何及!不若據堅城以挫其銳,坐征四方兵使入援。陛下親撫循士卒,諭以不複征遼,厚為勳格,必人人自奮,何憂不濟!”內史侍郎蕭瑀以為:“突厥之俗,可賀敦預知軍謀;且義成公主以帝女嫁外夷,必恃大國之援。若使一介告之,借使無益,庸有何損。又,將士之意,恐陛下旣免突厥之患,還事高麗,若發明詔,諭以赦高麗、專討突厥,則眾心皆安,人自為戰矣。”瑀,皇後之弟也。虞世基亦勸帝重為賞格,下詔停遼東之役。帝從之。


    帝親巡將士,謂之曰:“努力擊賊,苟能保全,凡在行陳,勿憂富貴,必不使有司弄刀筆破汝勳勞。”乃下令:“守城有功者,無官直除六品,賜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使者慰勞,相望於道,於是眾皆踴躍,晝夜拒戰,死傷甚眾。


    甲申,詔天下募兵,守令競來赴難。李淵之子世民,年十六,應募隸屯衛將軍雲定興,說定興多齎旗鼓為疑兵,曰:“始畢敢舉兵圍天子,必謂我倉猝不能赴援故也。宜晝則引旌旗數十裏不絕,夜則鉦鼓相應,虜必謂救兵大至,望風遁去。不然,彼眾我寡,若悉軍來戰,必不能支。”定興從之。


    帝遣間使求救於義成公主,公主遣使告始畢雲:“北邊有急。”東都及諸郡援兵亦至忻口;九月,甲辰,始畢解圍去。帝使人出偵,山穀皆空,無胡馬,乃遣二千騎追躡,至馬邑,得突厥老弱二千餘人而還。


    丁未,車駕還至太原。蘇威言於帝曰:“今盜賊不息,士馬疲弊,願陛下亟還西京,深根固本,為社稷計。”帝初然之。宇文述曰:“從官妻子多在東都,宜便道向洛陽,自潼關而入。”帝從之。


    冬,十月,壬戌,帝至東都,顧眄街衢,謂侍臣曰:“猶大有人在。”意謂向日平楊玄感,殺人尚少故也。蘇威追論勳格太重,宜加斟酌,樊子蓋固請,以為不宜失信,帝曰:“公欲收物情邪!”子蓋懼,不敢對。帝性吝官賞,初平楊玄感,應授勳者多,乃更置戎秩:建節尉為正六品,次奮武、宣惠、綏德、懷仁、秉義、奉誠、立信等尉,遞降一階。將士守鴈門者萬七千人,得勳者纔千五百人,皆準平玄感勳,一戰得第一勳者進一階,其先無戎秩者止得立信尉,三戰得第一勳者至秉義尉,其在行陳而無勳者四戰進一階,亦無賜。會仍議伐高麗,由是將士無不憤怨。


    初,蕭瑀以外戚有才行,嚐事帝於東宮,累遷至內史侍郎,委以機務。瑀性剛鯁,數言事忤旨,帝漸疏之。及鴈門圍解,帝謂羣臣曰:“突厥狂悖,勢何能為!少時未散,蕭瑀遽相恐動,情不可恕!”出為河池郡守,卽日遣之。候衛將軍楊子崇從帝在汾陽宮,知突厥必為寇,屢請早還京師,帝怒曰:“子崇怯懦,驚動眾心,不可居爪牙之官。”出為離石郡守。子崇,高祖之族弟也。


    楊玄感之亂,龍舟水殿皆為所焚,詔江都更造,凡數千艘,製度仍大於舊者。


    壬申,盧明月帥眾十萬寇陳、汝。


    東海李子通,有勇力,先依長白山賊帥左才相,羣盜皆殘忍,而子通獨寬仁,由是人多歸之,未半歲,有眾萬人。才相忌之,子通引去,渡淮,與杜伏威合。伏威選軍中壯士養為假子,凡三十餘人,濟陰王雄誕、臨濟闞棱為之冠。旣而李子通謀殺伏威,遣兵襲之。伏威被重創墜馬,雄誕負之逃葭葦中,收散兵複振。將軍來整擊伏威,破之;其將西門君儀之妻王氏,勇而多力,負伏威以逃,雄誕帥壯士十餘人衛之,與隋兵力戰,由是得免。來整又擊李子通,破之,子通帥其餘眾奔海陵,複收兵得二萬人,自稱將軍。


    城父朱粲始為縣佐史,從軍,遂亡命聚眾為盜,謂之“可達寒賊”,自稱迦樓羅王,眾至十餘萬,引兵轉掠荊、沔及山南郡縣,所過噍類無遺。


    十二月,庚寅,詔民部尚書樊子蓋發關中兵數萬擊絳賊敬盤陀等。子蓋不分臧否,自汾水之北,村塢盡焚之,賊有降者皆坑之;百姓怨憤,益相聚為盜。詔以李淵代之。有降者,淵引置左右,由是賊眾多降,前後數萬人,餘黨散入他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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