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遣晉王仁越將兵趨劍口,至河池郡;太守蕭瑀拒卻之。又遣其將常仲興濟河擊李軌,與軌將李贇戰於昌鬆,仲興舉軍敗沒。軌欲縱遣之,贇曰:“力戰獲俘,複縱以資敵,將焉用之!不如盡坑之。”軌曰:“天若祚我,當擒其主,此屬終為我有;若其無成,留此何益!”乃縱之。未幾,攻張掖、敦煌、西平、枹罕,皆克之,盡有河西五郡之地。


    煬帝詔左禦衛大將軍涿郡留守薛世雄將燕地精兵三萬討李密,命王世充等諸將皆受世雄節度,所過盜賊,隨便誅翦。世雄行至河間,軍於七裏井,竇建德士眾惶懼,悉拔諸城南遁,聲言還入豆子{齒亢}。世雄以為畏己,不複設備,建德謀還襲之。其處去世雄營百四十裏,建德帥敢死士二百八十人先行,令餘眾續發,建德與其士眾約曰:“夜至,則擊其營;已明,則降之。”未至一裏所,天欲明,建德惶惑議降;會天大霧,人咫尺不相辨,建德喜曰:“天讚我也!”遂突入其營擊之,世雄士卒大亂,皆騰柵走。世雄不能禁,與左右數十騎遁歸涿郡,慚恚發病卒。建德遂圍河間。


    八月,己卯,雨霽。庚辰,李淵命軍中曝鎧仗行裝。辛巳旦,東南由山足細道趣霍邑。淵恐宋老生不出,李建成、李世民曰:“老生勇而無謀,以輕騎挑之,理無不出;脫其固守,則誣以貳於我。彼恐為左右所奏,安敢不出!”淵曰:“汝測之善,老生不能逆戰賈胡,吾知其無能為也!”淵與數百騎先至霍邑城東數裏以待步兵,使建成、世民將數十騎至城下,舉鞭指麾,若將圍城之狀,且詬之。老生怒,引兵三萬自東門、南門分道而出,淵使殷開山趣召後軍。後軍至,淵欲使軍士先食而戰,世民曰:“時不可失。”淵乃與建成陳於城東,世民陳於城南。淵、建成戰小卻,世民與軍頭臨淄段誌玄自南原引兵馳下,衝老生陳,出其背,世民手殺數十人,兩刀皆缺,流血滿袖,灑之複戰。淵兵複振,因傳呼曰:“已獲老生矣!”老生兵大敗,淵兵先趣其門,門閉,老生下馬投塹,劉弘基就斬之,殭屍數裏。日已暮,淵卽命登城,時無攻具,將士肉薄而登,遂克之。


    淵賞霍邑之功,軍吏疑奴應募者不得與良人同,淵曰:“矢石之間,不辨貴賤;論勳之際,何有等差,宜並從本勳授。”壬午,淵引見霍邑吏民,勞賞如西河,選其丁壯使從軍;關中軍士欲歸者,並授五品散宮,遣歸。或諫以官太濫,淵曰:“隋氏吝惜勳賞,此所以失人心也,柰何效之!且收眾以官,不勝於用兵乎!”


    丙戌,淵入臨汾郡,慰撫如霍邑。庚寅,宿鼓山。絳郡通守陳叔達拒守;辛卯,進攻,克之。叔達,陳高宗之子,有才學,淵禮而用之。


    癸巳,淵至龍門,劉文靜、康鞘利以突厥兵五百人、馬二千匹來至。淵喜其來緩,謂文靜曰:“吾西行及河,突厥始至,兵少馬多,皆君將命之功也。”


    汾陽薛大鼎說淵:“請勿攻河東,自龍門直濟河,據永豐倉,傳檄遠近,關中可坐取也。”淵將從之。諸將請先攻河東,乃以大鼎為大將軍府察非掾。


    河東縣戶曹任瓌說淵曰:“關中豪傑皆企踵以待義兵。瓌在馮翊積年,知其豪傑,請往諭之,必從風而靡。義師自梁山濟河,指韓城,逼合陽。蕭造文吏,必望塵請服。孫華之徒,皆當遠迎,然後鼓行而進,直據永豐。雖未得長安,關中固已定矣。”淵說,以瓌為銀青光祿大夫。


    時關中羣盜,孫華最強。丙申,淵至汾陰,以書招之。己亥,淵進軍壺口,河濱之民獻舟者日以百數,乃置水軍。壬寅,孫華自合陽輕騎渡河見淵。淵握手與坐,慰獎之,以華為左光祿大夫、武鄉縣公,領馮翊太守,其徒有功者,委華以次授官,賞賜甚厚。使之先濟;繼遣左右統軍王長諧、劉弘基及左領軍長史陳演壽、金紫光祿大夫史大柰將步騎六千自梁山濟,營於河西以待大軍。以任瓌為招慰大使,瓌說韓城,下之。淵謂長諧曰:“屈突通精兵不少,相去五十餘裏,不敢來戰,足明其眾不為之用。然通畏罪,不敢不出。若自濟河擊卿等,則我進攻河東,必不能守;若全軍守城,則卿等絕其河梁:前扼其喉,後拊其背,彼不走必為擒矣。”


    驍果從煬帝在江都者多逃去,帝患之,以問裴矩,對曰:“人情非有匹偶,難以久處,請聽軍士於此納室。”帝從之。九月,悉召江都境內寡婦、處女集宮下,恣將士所取;或先與奸者聽自首,卽以配之。


    武陽郡丞元寶藏以郡降李密,甲寅,密以寶藏為上柱國、武陽公。寶藏使其客巨鹿魏征為啟謝密,且請改武陽為魏州;又請帥所部西取魏郡,南會諸將取黎陽倉。密喜,卽以寶藏為魏州總管,召魏征為元帥府文學參軍,掌記室。征少孤貧,好讀書,有大誌,落拓不事生業。始為道士,寶藏召典書記。密愛其文辭,故召之。


    初,貴鄉長弘農魏德深,為政清靜,不嚴而治。遼東之役,征稅百端,使者旁午,責成郡縣,民不堪命,唯貴鄉閭裏不擾,有無相通,不竭其力,所求皆給。元寶藏受詔捕賊,數調器械,動以軍法從事。其鄰城營造,皆聚於聽事,官吏遞相督責,晝夜喧囂,猶不能濟。德深聽隨便修營,官府寂然,恒若無事,唯戒吏以不須過勝餘縣,使百姓勞苦;然民各自竭心,常為諸縣之最,民愛之如父母。寶藏深害其能,遣將千兵赴東都。所領兵聞寶藏降密,思其親戚,輒出都門,東向慟哭而返;或勸之降密,皆泣曰:“我與魏明府同來,何忍棄去!”


    河南、山東大水,餓殍滿野,煬帝詔開黎陽倉賑之,吏不時給,死者日數萬人。徐世績言於李密曰:“天下大亂,本為饑饉。今更得黎陽倉,大事濟矣。”密遣世績帥麾下五千人自原武濟河,會元寶藏、郝孝德、李文相及洹水賊帥張升、清河賊帥趙君德共襲破黎陽倉,據之,開倉恣民就食,浹旬間,得勝兵二十餘萬。武安、永安、義陽、弋陽、齊郡相繼降密。竇建德、朱粲之徒亦遣使附密,密以粲為揚州總管、鄧公。泰山道士徐洪客獻書於密,以為:“大眾久聚,恐米盡人散,師老厭戰,難可成功。”勸密“乘進取之機,因士馬之銳,沿流東指,直向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密壯其言,以書招之,洪客竟不出,莫知所之。


    乙卯,張綸徇龍泉、文成等郡,皆下之,獲文成太守鄭元璹。元璹,譯之子也。


    屈突通遣虎牙郎將桑顯和將驍果數千人夜襲王長諧等營,長諧等戰不利,孫華、史大柰以遊騎自後擊顯和,大破之。顯和脫走入城,仍自絕河梁。丙辰,馮翊大守蕭造降於李淵。造,修之子也。


    戊午,淵帥諸軍圍河東,屈突通嬰城自守。


    將佐複推淵領太尉,增置官屬,淵從之。時河東未下,三輔豪傑至者日以千數。淵欲引兵西趣長安,猶豫未決。裴寂曰:“屈突通擁大眾,憑堅城,吾舍之而去,若進攻長安不克,退為河東所踵,腹背受敵,此危道也。不若先克河東,然後西上。長安恃通為援,通敗,長安必破矣。”李世民曰:“不然。兵貴神速,吾席累勝之威,撫歸順之眾,鼓行而西,長安之人望風震駭,智不及謀,勇不及斷,取之若振槁葉耳。若淹留自弊於堅城之下,彼得成謀修備以待我,坐費日月,眾心離沮,則大事去矣。且關中蜂起之將,未有所屬,不可不早招懷也。屈突通自守虜耳,不足為慮。”淵兩從之,留諸將圍河東,自引軍而西。


    朝邑法曹武功靳孝謨,以蒲津、中潬二城降,華陰令李孝常以永豐倉降,仍應接河西諸軍。孝常,圓通之子也。京兆諸縣亦多遣使請降。


    王世充、韋霽、王辯及河內通守孟善誼、河陽郡尉獨孤武都各帥所領會東都,唯王隆後期不至。己未,越王侗使虎賁郎將劉長恭等帥留守兵,龐玉等帥偃師兵,與世充等合十餘萬眾,擊李密於洛口,與密夾洛水相守。煬帝詔諸軍皆受世充節度。


    帝遣攝江都郡丞馮慈明向東都,為密所獲,密素聞其名,延坐勞問,禮意甚厚,因謂曰:“隋祚已盡,公能與孤共立大功乎?”慈明曰:“公家曆事先朝,榮祿兼備。不能善守門閥,乃與玄感舉兵,偶脫罔羅,得有今日,唯圖反噬,未諭高旨。莽、卓、敦、玄非不強盛,一朝夷滅,罪及祖宗。仆死而後已,不敢聞命!”密怒,囚之。慈明說防人席務本,使亡走。奉表江都,及致書東都論賊形勢,至雍丘,為密將李公逸所獲,密又義而釋之;出至營門,翟讓殺之。慈明,子琮之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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