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閼逢涒灘(甲申)六月,盡柔兆閹茂(丙戌)八月,凡二年有奇。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武德七年(甲申,公元六二四年)


    六月,辛醜,上幸仁智宮避暑。


    辛亥,瀧州、扶州獠作亂,遣南尹州都督李亮度等擊平之。


    丙辰,吐穀渾寇扶州,刺史蔣善合擊走之。


    壬戌,慶州都督楊文幹反。


    初,齊王元吉勸太子建成除秦王世民,曰:“當為兄手刃之!”世民從上幸元吉第,元吉伏護軍宇文寶於寢內,欲刺世民;建成性頗仁厚,遽止之。元吉慍曰:“為兄計耳,於我何有!”


    建成擅募長安及四方驍勇二千餘人為東宮衛士,分屯左、右長林,號長林兵。又密使右虞侯率可達誌從燕王李藝發幽州突騎三百,置宮東諸坊,欲以補東宮長上。為人所告,上召建成責之,流可達誌於巂州。


    楊文幹嚐宿衛東宮,建成與之親厚,私使募壯士送長安。上將幸仁智宮,命建成居守,世民、元吉皆從。建成使元吉就圖世民,曰:“安危之計,決在今歲!”又使郎將爾朱煥、校尉橋公山以甲遺文幹。二人至豳州,上變,告太子使文幹舉兵,表裏相應;又有寧州人杜鳳舉亦詣宮言狀。上怒,托他事,手詔召建成,令詣行在。建成懼,不敢赴。太子舍人徐師謩勸之據城舉兵;詹事主簿趙弘智勸之貶損車服,屏從者,詣上謝罪,建成乃詣仁智宮。未至六十裏,悉留其官屬於毛鴻賓堡,以十餘騎往見上,叩頭謝罪,奮身自擲,幾至於絕。上怒不解,是夜,置之幕下,飼以麥飯,使殿中監陳福防守,遣司農卿宇文穎馳召文幹。穎至慶州,以情告之,文幹遂舉兵反。上遣左武衛將軍錢九隴與靈州都督楊師道擊之。


    甲子,上召秦王世民謀之,世民曰:“文幹豎子,敢為狂逆,計府僚已應擒戮;若不爾,正應遣一將討之耳。”上曰:“不然。文幹事連建成,恐應之者眾。汝宜自行,還,立汝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誅其子,當封建成為蜀王。蜀兵脆弱,他日苟能事汝,汝宜全之;不能事汝,汝取之易耳!”


    上以仁智宮在山中,恐盜兵猝發,夜,帥宿衛南出山外,行數十裏,東宮官屬繼至,皆令三十人為隊,分兵圍守之。明日,複還仁智宮。


    世民旣行,元吉與妃嬪更迭為建成請,封德彝複為之營解於外,上意遂變,複遣建成還京師居守。惟責以兄弟不睦,歸罪於太子中允王珪、左衛率韋挺、天策兵曹參軍杜淹,並流於巂州。挺,衝之子也。初,洛陽旣平,杜淹久不得調,欲求事建成。房玄齡以淹多狡數,恐其敎導建成,益為世民不利,乃言於世民,引入天策府。


    突厥寇代州之武周城,州兵擊破之。


    秋,七月,己巳,苑君璋以突厥寇朔州,總管秦武通擊卻之。


    楊文幹襲陷寧州,驅掠吏民出據百家堡。秦王世民軍至寧州,其黨皆潰。癸酉,文幹為其麾下所殺,傳首京師。獲宇文穎,誅之。


    丁醜,梁師都行台白伏願來降。


    戊寅,突厥寇原州;遣寧州刺史鹿大師救之,又遣楊師道趨大木根山。庚辰,突厥寇隴州;遣護軍尉遲敬德擊之。


    吐穀渾寇岷州。辛巳,吐穀渾、黨項寇鬆州。


    癸未,突厥寇陰盤。


    甲申,扶州刺史蔣善合擊吐穀渾於鬆州赤磨鎮,破之。


    己醜,突厥吐利設與苑君璋寇幷州。


    甲子,車駕還京師。


    或說上曰:“突厥所以屢寇關中者,以子女玉帛皆在長安故也。若焚長安而不都,則胡寇自息矣。”上以為然,遣中書侍郎宇文士及踰南山至樊、鄧,行可居之地,將徒都之。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裴寂皆讚成其策,蕭瑀等雖知其不可而不敢諫。秦王世民諫曰:“戎狄為患,自古有之。陛下以聖武龍興,光宅中夏,精兵百萬,所征無敵,柰何以胡寇擾邊,遽遷都以避之,貽四海之羞,為百世之笑乎!彼霍去病漢廷一將,猶誌滅匈奴;況臣忝備藩維,願假數年之期,請係頡利之頸,致之闕下。若其不效,遷都未晚。”上曰:“善。”建成曰:“昔樊噲欲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秦王之言得無似之!”世民曰:“形勢各異,用兵不同,樊噲小豎,何足道乎!不出十年,必定漠北,非虛言也!”上乃止。建成與妃嬪因共譖世民曰:“突厥雖屢為邊患,得賂卽退。秦王外托禦寇之名,內欲總兵權,成其篡奪之謀耳!”


    上校獵城南,太子、秦、齊王皆從,上命三子馳射角勝。建成有胡馬,肥壯而喜蹶,以授世民曰:“此馬甚駿,能超數丈澗。弟善騎,試乘之。”世民乘以逐鹿,馬蹶,世民躍立於數步之外,馬起,複乘之,如是者三,顧謂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見殺,死生有命,庸何傷乎!”建成聞之,因令妃嬪譖之於上曰:“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為天下主,豈有浪死!”上大怒,先召建成、元吉,然後召世民入,責之曰:“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急邪!”世民免冠頓首,請下法司案驗。上怒不解,會有司奏突厥入寇,上乃改容勞勉世民,命之冠帶,與謀突厥。閏月,己未,詔世民、元吉將兵出豳州以禦突厥,上餞之於蘭池。上每有寇盜,輒命世民討之,事平之後,猜嫌益甚。


    初,隋末京兆韋仁壽為蜀郡司法書佐,所論囚至市,猶西向為仁壽禮佛然後死。唐興,爨弘達帥西南夷內附,朝廷遣使撫之,類皆貪縱,遠民患之,有叛者。仁壽時為巂州都督長史,上聞其名,命檢校南寧州都督,寄治越巂,使之歲一至其地慰撫之。仁壽性寬厚,有識度,旣受命,將兵五百人至西洱河,周曆數千裏,蠻、夷豪帥皆望風歸附,來見仁壽。仁壽承製置七州、十五縣,各以其豪帥為刺史、縣令,法令清肅,蠻、夷悅服。將還,豪帥皆曰:“天子遣公都督南寧,何為遽去?”仁壽以城池未立為辭。蠻、夷卽相帥為仁壽築城,立廨舍,旬日而就。仁壽乃曰:“吾受詔但令巡撫,不敢擅留。”蠻、夷號泣送之,因各遣子弟入貢。壬戌,仁壽還朝,上大悅,命仁壽徙鎮南寧,以兵戍之。


    苑君璋引突厥寇朔州。


    八月,戊辰,突厥寇原州。


    己巳,吐穀渾寇鄯州。


    壬申,突厥寇忻州,丙子,寇幷州;京師戒嚴。戊寅,寇綏州,刺史劉大俱擊卻之。


    是時,頡利、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連營南上,秦王世民引兵拒之。會關中久雨,糧運阻絕,士卒疲於征役,器械頓弊,朝廷及軍中鹹以為憂。世民與虜遇於豳州,勒兵將戰。己卯,可汗帥萬餘騎奄至城西,陳於五隴阪,將士震恐。世民謂元吉曰:“今虜騎憑陵,不可示之以怯,當與之一戰,汝能與我俱乎?”元吉懼曰:“虜形勢如此,柰何輕出?萬一失利,悔可及乎!”世民曰:“汝不敢出,吾當獨往,汝留此觀之。”世民乃帥騎馳詣虜陳,告之曰:“國家與可汗和親,何為負約,深入我地!我秦王也,可汗能鬬,獨出與我鬬;若以眾來,我直以此百騎相當耳!”頡利不之測,笑而不應。世民又前,遣騎告突利曰:“爾往與我盟,有急相救;今乃引兵相攻,何無香火之情也!”突利亦不應。世民又前,將渡溝水,頡利見世民輕出,又聞香火之言,疑突利與世民有謀,乃遣止世民曰:“王不須渡,我無他意,更欲與王申固盟約耳。”乃引兵稍卻。是後霖雨益甚,世民謂諸將曰:“虜所恃者弓矢耳,今積雨彌時,筋膠俱解,弓不可用,彼如飛鳥之折翼;吾屋居火食,刀槊犀利,以逸製勞,此而不乘,將複何待!”乃潛師夜出,冒雨而進,突厥大驚。世民又遣說突利以利害,突利悅,聽命。頡利欲戰,突利不可,乃遣突利與其夾畢特勒阿史那思摩來見世民,請和親,世民許之。思摩,頡利之從叔也。突利因自托於世民,請結為兄弟;世民亦以恩意撫之,與盟而去。


    庚寅,岐州刺史柴紹破突厥於杜陽穀。


    壬申,突厥阿史那思摩入見,上引升禦榻,慰勞之。思摩貌類胡,不類突厥,故處羅疑其非阿史那種,曆處羅、頡利世,常為夾畢特勒,終不得典兵為設。旣入朝,賜爵和順王。


    丁酉,遣左仆射裴寂使於突厥。


    九月,癸卯,日南人薑子路反,交州都督王誌遠擊破之。


    癸卯,突厥寇綏州,都督劉大俱擊破之,獲特勒三人。


    冬,十月,己巳,突厥寇甘州。


    辛未,上校獵於鄠之南山;癸酉,幸終南。


    吐穀渾及羌人寇迭州,陷合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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