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戊子,侍中王珪坐漏泄禁中語,左遷同州刺史。庚寅,以秘書監魏征為侍中。


    直太史雍人李淳風奏靈台候儀製度疏略,但有赤道,請更造渾天黃道儀,許之。癸巳,成而奏之。


    夏,五月,癸未,上幸九成宮。


    雅州道行軍總管張士貴擊反獠,破之。


    秋,八月,乙醜,左屯衛大將軍譙敬公周範卒。上行幸,常令範與房玄齡居守。範為人忠篤嚴正,疾甚,不肯出外,竟終於內省,與玄齡相抱而訣曰:“所恨不獲再奉聖顏!”


    辛未,以張士貴為龔州道行軍總管,使擊反獠。


    九月,山東、河南四十餘州水,遣使賑之。


    去歲所縱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無人督帥,皆如期自詣朝堂,無一人亡匿者;上皆赦之。


    冬,十月,庚申,上還京師。


    十一月,壬辰,以開府儀同三司長孫無忌為司空,無忌固辭,曰:“臣忝預外戚,恐天下謂陛下為私。”上不許,曰:“吾為官擇人,惟才是與。苟或不才,雖親不用,襄邑王神符是也;如其有才,雖讎不棄,魏征等是也。今日之舉,非私親也。”


    十二月,甲寅,上幸芙蓉園;丙辰,校獵少陵原。戊午,還宮,從上皇置酒故漢未央宮。上皇命突厥頡利可汗起舞,又命南蠻酋長馮智戴詠詩,旣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帝奉觴上壽曰:“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敎誨,非臣智力所及。昔漢高祖亦從太上皇置酒此宮,妄自矜大,臣所不取也。”上皇大悅。殿上皆呼萬歲。


    帝謂左庶子於誌寧、右庶子杜正倫曰:“朕年十八,猶在民間,民之疾苦情偽,無不知之。及居大位,區處世務,猶有差失。況太子生長深宮,百姓艱難,耳目所未涉,能無驕逸乎?卿等不可不極諫。”太子好嬉戲,頗虧禮法,誌寧與右庶子孔穎達數直諫,上聞而嘉之,各賜金一斤,帛五百匹。


    工部尚書段綸奏征巧工楊思齊,上令試之。綸使先造傀儡。上曰:“得巧工庶供國事,卿令先造戲具,豈百工相戒無作淫巧之意邪!”乃削綸階。


    嘉、陵州獠反,命邗江府統軍牛進達擊破之。


    上問魏征曰:“羣臣上書可采,及召對多失次,何也?”對曰:“臣觀百司奏事,常數日思之,及至上前,三分不能道一。況諫者拂意觸忌,非陛下借之辭色,豈敢盡其情哉!”上由是接羣臣辭色愈溫,嚐曰:“煬帝多猜忌,臨朝對羣臣多不語。朕則不然,與羣臣相親如一體耳。”


    太宗貞觀八年(甲午,公元六三四年)


    春,正月,癸未,突厥頡利可汗卒。命國人從其俗,焚屍葬之。


    辛醜,行軍總管張士貴討東、西王洞反獠,平之。


    上欲分遣大臣為諸道黜陟大使,未得其人;李靖薦魏征。上曰:“征箴規朕失,不可一日離左右。”乃命靖與太常卿蕭瑀等凡十三人分行天下,“察長吏賢不肖,問民間疾苦,禮高年,賑窮乏,起久淹,俾使者所至,如朕親覩。”


    三月,庚辰,上幸九成宮。


    夏,五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初,吐穀渾可汗伏允遣使入貢,未返,大掠鄯州而去。上遣使讓之,征伏允入朝,稱疾不至,仍為其子尊王求婚;上許之,令其親迎,尊王又不至,乃絕婚,伏允又遣兵寇蘭、廓二州。伏允年老,信其臣天柱王之謀,數犯邊;又執唐使者趙德楷,上遣使諭之,十返;又引其使者,臨軒親諭以禍福,伏允終無悛心。六月,遣左驍衛大將軍段誌玄為西海道行軍總管,左驍衛將軍樊興為赤水道行軍總管,將邊兵及契苾、黨項之眾以擊之。


    秋,七月,山東、河南、淮、海之間大水。


    上屢請上皇避暑九成宮,上皇以隋文帝終於彼,惡之。冬,十月,營大明宮,以為上皇清暑之所。未成而上皇寢疾,不果居。


    辛醜,段誌玄擊吐穀渾,破之,追奔八百餘裏,去青海三十餘裏,吐穀渾驅牧馬而遁。


    甲子,上還京師。


    右仆射李靖以疾遜位,許之。十一月,辛未,以靖為特進,封爵如故,祿賜、吏卒並依舊給,俟疾小瘳,每三兩日至門下、中書平章政事。


    甲申,吐蕃讚普棄宗弄讚遣使入貢,仍請婚。吐蕃在吐穀渾西南,近世浸強,蠶食他國,土宇廣大,勝兵數十萬,然未嚐通中國。其王稱讚普,俗不言姓,王族皆曰論,宦族皆曰尚。棄宗弄讚有勇略,四鄰畏之。上遣使者馮德遐往慰撫之。


    丁亥,吐穀渾寇涼州。己醜,下詔大舉討吐穀渾。上欲得李靖為將,為其老,重勞之。靖聞之,請行;上大悅。十二月,辛醜,以靖為西海道行軍大總管,節度諸軍。兵部尚書侯君集為積石道、刑部尚書任城王道宗為鄯善道、涼州都督李大亮為且末道、岷州都督李道彥為赤水道、利州刺史高甑生為鹽澤道行軍總管,並突厥、契苾之眾擊吐穀渾。


    帝聘隋通事舍人鄭仁基女為充華,詔已行,冊使將發,魏征聞其嚐許嫁士人陸爽,遽上表諫。帝聞之,大驚,手詔深自克責,命停冊使。房玄齡等奏稱:“許嫁陸氏,無顯狀,大禮旣行,不可中止。”爽亦表言初無婚姻之議。帝謂征曰:“羣臣或容希合;爽亦自陳,何也?”對曰:“彼以陛下為外雖舍之,或陰加罪譴,故不得不然。”帝笑曰:“外人意或當如是。朕之言未能使人必信如此邪?”


    中牟丞皇甫德參上言:“修洛陽宮,勞人;收地租,厚斂;俗好高髻,蓋宮中所化。”上怒,謂房玄齡等曰:“德參欲國家不役一人,不收鬥租,宮人皆無發,乃可其意邪!”欲治其謗訕之罪。魏征諫曰:“賈誼當漢文帝時上書,雲"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自古上書不激切,不能動人主之心,所謂狂夫之言,聖人擇焉,唯陛下裁察。”上曰:“朕罪斯人,則誰複敢言?”乃賜絹二十匹。他日,征奏言:“陛下近日不好直言,雖勉強含容,非曩時之豁如。”上乃更加優賜,拜監察禦史。


    中書舍人高季輔上言:“外官卑品,猶未得祿,饑寒切身,難保清白,今倉廩浸實,宜量加優給,然後可責以不貪,嚴設科禁。又,密王元曉等皆陛下之弟,比見帝子拜諸叔,叔皆答拜,紊亂昭穆,宜訓之以禮。”書奏,上善之。


    西突厥咄陸可汗卒,其弟同娥設立,是為沙缽羅咥利失可汗。


    太宗貞觀九年(乙未,公元六三五年)


    春,正月,黨項先內屬者皆叛歸吐穀渾。三月,庚辰,洮州羌叛入吐穀渾,殺刺史孔長秀。


    壬辰,赦天下。


    乙酉,鹽澤道行軍總管高甑生擊叛羌,破之。


    庚寅,詔民貲分三等,未盡其詳,宜分九等。


    上謂魏征曰:“齊後主、周天元皆重斂百姓,厚自奉養,力竭而亡。譬如饞人自噉其肉,肉盡而斃,何其愚也!然二主孰為優劣?”對曰:“齊後主懦弱,政出多門;周天元驕暴,威福在己;雖同為亡國,齊主尤劣也。”


    夏,閏四月,癸酉,任城王道宗敗吐穀渾於庫山。吐穀渾可汗伏允悉燒野草,輕兵走入磧。諸將以為“馬無草,疲瘦,未可深入。”侯君集曰:“不然。向者段誌玄軍還,纔及鄯州,虜已至其城下。蓋虜猶完實,眾為之用故也。今一敗之後,鼠逃鳥散,斥候亦絕,君臣攜離,父子相失,取之易於拾芥,此而不乘,後必悔之。”李靖從之。中分其軍為兩道:靖與薛萬均、李大亮由北道,君集與任城王道宗由南道。戊子,靖部將薛孤兒敗吐穀渾於曼頭山,斬其名王,大獲雜畜,以充軍食。癸巳,靖等敗吐穀渾於牛心堆,又敗諸赤水源。侯君集、任城王道宗引兵行無人之境二千餘裏,盛夏降霜,經破邏真穀,其地無水,人齕冰,馬噉雪。五月,追及伏允於烏海,與戰,大破之,獲其名王。薛萬均、薛萬徹又敗天柱王於赤海。


    太上皇自去秋得風疾,庚子,崩於垂拱殿。甲辰,羣臣請上準遺誥視軍國大事,上不許。乙巳,詔太子承幹於東宮平決庶政。


    赤水之戰,薛萬均、薛萬徹輕騎先進,為吐穀渾所圍,兄弟皆中槍,失馬步鬬,從騎死者什六七,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將數百騎救之,竭力奮擊,所向披靡,萬均、萬徹由是得免。李大亮敗吐穀渾於蜀渾山,獲其名王二十人。將軍執失思力敗吐穀渾於居茹川。李靖督諸軍經積石山河源,至且末,窮其西境。聞伏允在突倫川,將奔於闐,契苾何力欲追襲之,薛萬均懲其前敗,固言不可。何力曰:“虜非有城郭,隨水草遷徙,若不因其聚居襲取之,一朝雲散,豈得複傾其巢穴邪!”自選驍騎千餘,直趣突倫川,萬均乃引兵從之。磧中乏水,將士刺馬血飲之。襲破伏允牙帳,斬首數千級,獲雜畜二十餘萬,伏允脫身走,俘其妻子。侯君集等進逾星宿川,至柏海,還與李靖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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