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州刺史鍾紹京心怨望,數上疏妄陳休咎;乙巳,貶溱州刺史。


    丁未,房州刺史襄王重茂薨,輟朝三日,追諡曰殤皇帝。


    戊申,禁百官家毋得與僧、尼、道士往還。壬子,禁人間鑄佛、寫經。


    宋王成器等請獻興慶坊宅為離宮;甲寅,製許之,始作興慶宮,仍各賜成器等宅,環於宮側。又於宮西南置樓,題其西曰“花萼相輝之樓”,南曰“勤政務本之樓”。上或登樓,聞王奏樂,則召升樓同宴,或幸其所居盡歡,賞賚優渥。


    乙卯,以岐王範兼絳州刺史,薛王業兼同州刺史。仍敕宋王以下每季二人入朝,周而複始。


    民間訛言上采擇女子以充掖庭。上聞之,八月,乙醜,令有司具車牛於崇明門,自選後宮無用者載還其家;敕曰:“燕寢之內,尚令罷遣;閭閻之間,足可知悉。”


    乙亥,吐蕃將坌達延、乞力徐帥眾十萬寇臨洮,軍蘭州,至於渭源,掠取牧馬。命薛訥白衣攝左羽林將軍,為隴右防禦使。以右驍衛將軍常樂郭知運為副使,與太仆少卿王晙帥兵擊之。辛巳,大募勇士,詣河、隴就訥敎習。


    初,鄯州都督楊矩以九曲之地與吐蕃,其地肥饒,吐蕃就之畜牧,因以入寇,矩悔懼自殺。


    乙酉,太子賓客薛謙光獻武後所製豫州鼎銘,其末雲:“上玄降鑒,方建隆基。”以為上受命之符。姚崇表賀,且請宣示史官,頒告中外。


    臣光曰:日食不驗,太史之過也;而君臣相賀,是誣天也。采偶然之文以為符命,小臣之諂也;而宰相因而實之,是侮其君也。上誣於天,下侮其君,以明皇之明,姚崇之賢,猶不免於是,豈不惜哉!


    九月,戊申,上幸驪山溫湯。


    敕以歲稔傷農,令諸州修常平倉法;江、嶺、淮、浙、劍南地下濕,不堪貯積,不在此例。


    突厥可汗默啜衰老,昏虐愈甚;壬子,葛邏祿等部落詣涼州降。


    冬,十月,吐蕃複寇渭源。丙辰,上下詔欲親征,發兵十餘萬人,馬四萬匹。


    戊午,上還宮。


    甲子,薛訥與吐蕃戰於武街,大破之。時太仆少卿隴右羣牧使王晙帥所部二千人與訥會擊吐蕃。坌達延將吐蕃十萬屯大來穀,晙選勇士七百,衣胡服,夜襲之,多置鼓角於其後五裏,前軍遇敵大呼,後人鳴鼓角以應之。虜以為大軍至,驚懼,自相殺傷,死者萬計。訥時在武街,去大來穀二十裏,虜軍塞其中間;晙複夜出襲之,虜大潰,始得與訥軍合。追奔至洮水,複戰於長城堡,又敗之,前後殺獲數萬人。豐安軍使王海賓戰死。


    戊辰,姚崇、盧懷慎等奏:“頃者吐蕃以河為境,神龍中尚公主,遂踰河築城,置獨山、九曲兩軍,去磧石三百裏,又於河上造橋。今吐蕃旣叛,宜毀橋拔城。”從之。


    以王海賓之子忠嗣為朝散大夫、尚輦奉禦,養之宮中。


    己巳,突厥可汗默啜又遣使求婚,上許以來歲迎公主。


    突厥十姓胡祿屋等諸部詣北庭請降,命都護郭虔瓘撫存之。


    乙酉,命左驍衛郎將尉遲瓌使於吐蕃,宣慰金城公主。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矛至洮水請和,用敵國禮;上不許。自是連歲犯邊。


    十一月,辛卯,葬殤皇帝。


    丙申,遣左散騎常侍解琬詣北庭宣慰突厥降者,隨便宜區處。


    十二月,壬戌,沙陀金山入朝。


    甲子,置隴右節度大使,領鄯、奉、河、渭、蘭、臨、武、洮、岷、郭、迭、宕十二州,以隴右防禦副使郭知運為之。


    乙醜,立皇子嗣真為鄫王,嗣初為鄂王,嗣玄為鄄王。辛巳,立郢王嗣謙為皇太子。嗣真,上之長子,母曰劉華妃。嗣謙,次子也,母曰趙麗妃;麗妃以倡進,有寵於上,故立之。


    是歲,置幽州節度、經略、鎮守大使,領幽、易、平、檀、媯、燕六州。


    突騎施可汗守忠之弟遮弩恨所分部落少於其兄,遂叛入突厥,請為鄉導,以伐守忠。默啜遣兵二萬擊守忠,虜之而還。謂遮弩曰:“汝叛其兄,何有於我!”遂並殺之。


    玄宗開元三年(乙卯,公元七一五年)


    春,正月,癸卯,以盧懷慎檢校吏部尚書兼黃門監。懷慎清謹儉素,不營資產,雖貴為卿相,所得俸賜,隨散親舊。妻子不免饑寒,所居不蔽風雨。


    姚崇嚐有子喪,謁告十餘日,政事委積,懷慎不能決,惶恐,入謝於上。上曰:“朕以天下事委姚崇,以卿坐鎮雅俗耳。”崇旣出,須臾,裁決俱盡,頗有得色,顧謂紫微舍人齊澣曰:“餘為相,可比何人?”澣未對,崇曰:“何如管、晏?”澣曰:“管、晏之法雖不能施於後,猶能沒身。公所為法,隨複更之,似不及也。”崇曰:“然則竟如何?”澣曰:“公可謂救時之相耳。”崇喜,投筆曰:“救時之相,豈易得乎!”


    懷慎與崇同為相,自以才不及崇,每事推之,時人謂之“伴食宰相。”


    臣光曰:昔鮑叔之於管仲,子皮之於子產,皆位居其上,能知其賢而下之,授以國政;孔子美之。曹參自謂不及蕭何,一遵其法,無所變更;漢業以成。夫不肖用事,為其僚者,愛身保祿而從之,不顧國家之安危,是誠罪人也。賢智用事,為其僚者,愚惑以亂其治,專固以分其權,媢嫉以毀其功,愎戾以竊其名,是亦罪人也。崇,唐之賢相,懷慎與之同心戮力,以濟明皇太平之政,夫何罪哉!秦誓曰:“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懷慎之謂矣。


    禦史大夫宋璟坐監朝堂杖人杖輕,貶睦州刺史。


    突厥十勝降者前後萬餘帳。高麗莫離支文簡,十姓之壻也,二月,與{足夾}跌都督思泰等亦自突厥帥眾來降;製皆以河南地處之。


    三月,胡祿屋酋長支匐忌等入朝。上以十姓降者浸多,夏,四月,庚申,以右羽林大將軍薛訥為涼州鎮軍大總管,赤水等軍並受節度,居涼州;左衛大將軍郭虔瓘為朔州鎮軍大總管,和戎等軍並受節度,居幷州,勒兵以備默啜。


    默啜發兵擊葛邏祿、胡祿屋、鼠尼施等,屢破之;敕北庭都護湯嘉惠、左散騎常侍解琬等發兵救之。五月,壬辰,敕嘉惠等與葛邏祿、胡祿屋、鼠尼施及定邊道十總管阿史那獻互相應援。


    山東大蝗,民或於田旁焚香膜拜設祭而不敢殺,姚崇奏遣禦史督州縣捕而瘞之。議者以為蝗眾多,除不可盡;上亦疑之。崇曰:“今蝗滿山東,河南、北之人,流亡殆盡,豈可坐視食苗,曾不救乎!借使除之不盡,猶勝養以成災。”上乃從之。盧懷慎以為殺蝗太多,恐傷和氣。崇曰:“昔楚莊吞蛭而愈疾,孫叔殺蛇而致福,柰何不忍於蝗而忍人之饑死乎?若使殺蝗有禍,崇請當之!”


    秋,七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上謂宰相曰:“朕每讀書有所疑滯,無從質問;可選儒學之士,日使入內侍讀。”盧懷慎薦太常卿馬懷素。九月,戊寅,以懷素為左散騎常侍,使與右散騎常侍褚無量更日侍讀。每至合門,令乘肩輿以進;或在別館道遠,聽於宮中乘馬。親送迎之,待以師傅之禮。以無量羸老,特為之造腰輿,在內殿令內侍舁之。


    九姓思結都督磨散等來降;己未,悉除官遣還。


    西南蠻寇邊,遣右驍衛將軍李玄道發戎、瀘、夔、巴、梁、鳳等州兵三萬人幷舊屯兵討之。


    壬戌,以涼州大總管薛訥為朔方道行軍大總管,太仆卿呂延祚、靈州刺史杜賓客副之,以討突厥。


    甲子,上幸鳳泉湯;十一月,己卯,還京師。


    劉幽求自杭州剌史徙郴州剌史,憤恚,甲申,卒於道。


    丁酉,以左羽林大將軍郭虔瓘兼安西大都護、四鎮經略大使。虔瓘請自募關中兵萬人詣安西討擊,皆給遞馱及熟食;敕許之。將作大匠韋湊上疏,以為:“今西域服從,雖或時有小盜竊,舊鎮兵足以製之。關中常宜充實,以強幹弱枝。自頃西北二虜寇邊,凡在丁壯,征行略盡,豈宜更募驍勇,遠資荒服!又,一萬征人行六千餘裏,鹹給遞馱熟食,道次州縣,將何以供!秦、隴之西,戶口漸少,涼州已往,沙磧悠然,遣彼居人,如何取濟?縱令必克,其獲幾何?儻稽天誅,無乃甚損!請計所用、所得,校其多少,則知利害。昔唐堯之代,兼愛夷、夏,中外乂安;漢武窮兵遠征,雖多克獲,而中國疲耗。今論帝王之盛德者,皆歸唐堯,不歸漢武;況邀功不成者,複何足比議乎!”時姚崇亦以虔瓘之策為不然。旣而虔瓘卒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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