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監察禦史張孝嵩奉使廓州還,陳磧西利害,請往察其形勢;上許之,聽以便宜從事。


    拔汗那者,古烏孫也,內附歲久。吐蕃與大食共立阿了達為王,發兵攻之,拔汗那王兵敗,奔安西求救。孝嵩謂都護呂休璟曰:“不救則無以號令西域。”遂帥旁側戎落兵萬餘人,出龜茲西數千裏,下數百城,長驅而進。是月,攻阿了達於連城。孝嵩自擐甲督士卒急攻,自巳至酉,屠其三城,俘斬千餘級,阿了達與數騎逃入山穀。孝嵩傳檄諸國,威振西域,大食、康居、大宛、罽賓等八國皆遣使請降。會有言其贓汙者,坐係涼州獄,貶靈州兵曹參軍。


    京兆尹崔日知貪暴不法,禦史大夫李傑將糾之,日知反構傑罪。十二月,侍禦史楊瑒廷奏曰:“若糾彈之司,使奸人得而恐愒,則禦史台可廢矣。”上遽命傑視事如故,貶日知為歙縣丞。


    或上言:“按察使徒煩擾公私,請精簡刺史、縣令,停按察使。”上命召尚書省官議之。姚崇以為:“今止擇十使,猶患未盡得人,況天下三百餘州,縣多數倍,安得刺史、縣令皆稱其職乎!”乃止。


    尚書左丞韋玢奏:“郎官多不舉職,請沙汰,改授他官。”玢尋出為刺史,宰相奏擬冀州,敕改小州。姚崇奏言:“台郎寬怠及不稱職,玢請沙汰,乃是奉公。台郎甫爾改官,玢卽貶黜於外,議者皆謂郎官謗傷;臣恐後來左右丞指以為戒,則省事何從而舉矣!伏望聖慈詳察,使當官者無所疑懼。”乃除冀州刺史。


    突騎施守忠旣死,默啜兵還,守忠部將蘇祿鳩集餘眾,為之酋長。蘇祿頗善綏撫,十姓部落稍稍歸之,有眾二十萬,遂據有西方,尋遣使入見。是歲,以蘇祿為左羽林大將軍、金方道經略大使。


    皇後妹夫尚衣奉禦長孫昕以細故與禦史大夫李傑不協。


    玄宗開元四年(丙辰,公元七一六年)


    春,正月,昕與其妹夫楊仙玉於裏巷伺傑而毆之。傑上表自訴曰:“發膚見毀,雖則痛身,冠冕被陵,誠為辱國。”上大怒,命於朝堂杖殺,以謝百僚,仍以敕書慰傑曰:“昕等朕之密戚,不能訓導,使陵犯衣冠,雖寘以極刑,未足謝罪。卿宜以剛腸疾惡,勿以凶人介意。”


    丁亥,宋王成器更名憲,申王成義更為名撝。


    乙酉,隴右節度使郭虔瓘奏,奴石良才等八人皆有戰功,請除遊擊將軍。敕下,盧懷慎等奏曰:“郭虔瓘恃其微效,輒侮彝章,為奴請五品,實亂綱紀,不可許。”上從之。


    丙午,以鄫王嗣真為安北大都護、安撫河東‖關內‖隴右諸蕃大使,以安北大都護張知運為之副。陝王嗣升為安西大都護、安撫河西四鎮諸蕃大使,以安西都護郭虔瓘為之副。二王皆不出合。諸王遙領節度自此始。


    二月,丙辰,上幸驪山溫湯。


    吐蕃圍鬆州。


    丁卯,上還宮。


    辛未,以尚書右丞倪若水為汴州刺史兼河南采訪使。


    上雖欲重都督、刺史,選京官才望者為之,然當時士大夫猶輕外任。揚州采訪使班景倩入為大理少卿,過大梁,若水餞之行,立望其行塵,久之乃返,謂官屬曰:“班生此行,何異登仙!”


    癸酉,鬆州都督孫仁獻襲擊吐蕃於城下,大破之。


    上嚐遣宦官詣江南取鵁鶄、鸂鶒等,欲置苑中,使者所至煩擾。道過汴州,倪若水上言:“今農桑方急,而羅捕禽鳥以供園池之翫,遠自江、嶺,水陸傳送,食以粱肉。道路觀者,豈不以陛下為賤人而貴鳥乎?陛下方當以鳳凰為凡鳥,麒麟為凡獸,況鵁鶄、鸂鶒,曷足貴也!”上手敕謝若水,賜帛四十段,縱散其鳥。


    山東蝗複大起,姚崇又命捕之。倪若水謂:“蝗乃天災,非人力所及,宜修德以禳之。劉聰時,常捕埋之,為害益甚。”拒禦史,不從其命。崇牒若水曰:“劉聰偽主,德不勝妖;今日聖朝,妖不勝德。古之良守,蝗不入境。若其修德可免,彼豈無德致然!”若水乃不敢違。夏,五月,甲辰,敕委使者詳察州縣捕蝗勤惰者,各以名聞。由是連歲蝗災,不至大饑。


    或言於上曰:“今歲選敘大濫,縣令非才。”及入謝,上悉召縣令於宣政殿庭,試以理人策。惟鄄城令韋濟詞理第一,擢為醴泉令。餘二百餘人不入第,且令之官;四十五人放歸學問。吏部侍郎盧從願左遷豫州剌史,李朝隱左遷滑州刺史。從願典選六年,與朝隱皆名稱職。初,高宗之世,馬載、裴行檢在吏部最有名,時人稱吏部前有馬、裴,後有盧、李。濟,嗣立之子也。


    有胡人上言海南多珠翠奇寶,可往營致,因言市舶之利;又欲往師子國求靈藥及善醫之嫗,寘之宮掖。上命監察禦史楊範臣與胡人偕往求之,範臣從容奏曰:“陛下前年焚珠玉、錦繡,示不複用。今所求者何以異於所焚者乎!彼市舶與商賈爭利,殆非王者之體。胡藥之性,中國多不能知;況於胡嫗,豈宜寘之宮掖!夫禦史,天子耳目之官,必有軍國大事,臣雖觸冒炎瘴,死不敢辭。此特胡人眩惑求媚,無益聖德,竊恐非陛下之意,願熟思之。”上遽自引咎,慰諭而罷之。


    六月,癸亥,上皇崩於百福殿。己巳,以上女萬安公主為女官,欲以追福。


    癸酉,拔曳固斬突厥可汗默啜首來獻。時默啜北擊拔曳固,大破之於獨樂水,恃勝輕歸,不複設備,遇拔曳固迸卒頡質略,自柳林突出,斬之。時大武軍子將郝靈荃奉使在突厥,頡質略以其首歸之,與偕詣闕,懸其首於廣街。拔曳固、回紇、同羅、霫、仆固五部皆來降,置於大武軍北。


    默啜之子小可汗立,骨咄祿之子闕特勒擊殺之,及默啜諸子、親信略盡;立其兄左賢王默棘連,是為毗伽可汗,國人謂之“小殺”。毗伽以國固讓闕特勒,闕特勒不受;乃以為左賢王,專典兵馬。


    秋,七月,壬辰,太常博士陳貞節、蘇獻以太廟七室已滿,請遷中宗神主於別廟,奉睿宗神主祔太廟;從之。又奏遷昭成皇後祔睿宗室,肅明皇後留祀於儀坤廟。八月,乙巳,立中宗廟於太廟之西。


    辛未,契丹李失活、奚李大酺帥所部來降。製以失活為鬆漠郡王、行左金吾大將軍兼鬆漠都督,因其八部落酋長,拜為刺史;又以將軍薛泰督軍鎮撫之。大酺為饒樂郡王、行右金吾大將軍兼饒樂都督。失活,盡忠之從父弟也。


    吐蕃複請和,上許之。


    突厥默啜旣死,奚、契丹、拔曳固等諸部皆內附,突騎施蘇祿複自立為可汗。突厥部落多離散,毗伽可汗患之,乃召默啜時牙官暾欲穀,以為謀主。暾欲穀年七十餘,多智略,國人信服之,突厥降戶處河曲者,聞毗伽立,多複叛歸之。


    幷州長史王晙上言:“此屬徒以其國喪亂,故相帥來降;若彼安寧,必複叛去。今置之河曲,此屬桀黠,實難製禦,往往不受軍州約束,興兵剽掠;聞其逃者已多與虜聲問往來,通傳委曲。乃是畜養此屬使為間諜,日月滋久,奸詐愈深,窺伺邊隙,將成大患。虜騎南牧,必為內應,來逼軍州,表裏受敵,雖有韓、彭,不能取勝矣。願以秋、冬之交,大集兵眾,諭以利害,給其資糧,徙之內地。二十年外,漸變舊俗,皆成勁兵;雖一時暫勞,然永久安靖。比者守邊將吏及出境使人,多為諛辭,皆非事實,或雲北虜破滅,或雲降戶妥帖,皆欲自衒其功,非能盡忠徇國。願察斯利口,忽忘遠慮。議者必曰:"國家向時已嚐寘降戶於河曲,皆獲安寧,今何所疑!"此則事同時異,不可不察。向者,頡利旣亡,降者無複異心,故得久安無變。今北虜尚存,此屬或畏其威,或懷其惠,或其親屬,豈樂南來!較之彼時,固不侔矣。以臣愚慮,徙之內地,上也;多屯士馬,大為之備,華、夷相參,人勞費廣,次也;正如今日,下也。願審茲三策,擇利而行,縱使因徙逃亡,得者皆為唐有;若留至河冰,恐必有變。”


    疏奏,未報;降戶{足夾}跌思泰、阿悉爛等果叛。冬,十月,甲辰,命朔方大總管薛訥發兵追討之。王晙引幷州兵西濟河,晝夜兼行,追擊叛者,破之,斬獲三千級。


    先是,單於副都護張知運悉收降戶兵仗,令渡河而南,降戶怨怒。禦史中丞薑晦為巡邊使,降戶訴無弓矢,不得射獵,晦悉還之;降戶得之,遂叛。張知運不設備,與之戰於青剛嶺,為虜所擒,欲送突厥;至綏州境,將軍郭知運以朔方兵邀擊之,大破其眾於黑山呼延穀,虜釋張知運而去。上以張知運喪師,斬之以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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