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秦從思明寇河陽,夜,帥其眾五百,拔柵突圍,降於光弼。時光弼自將屯中潬,城外置柵,柵外穿塹,深廣二丈。乙巳,賊將周摯舍南城,並力攻中潬。光弼命荔非元禮出勁卒於羊馬城以拒賊。光弼自於城東北隅建小朱旗以望賊。賊恃其眾,直進逼城,以車載攻具自隨,督眾填塹,三麵各八道以過兵,又開柵為門。光弼望賊逼城,使問元禮曰:“中丞視賊填塹開柵過兵,晏然不動,何也?”元禮曰:“司空欲守乎,戰乎?”光弼曰:“欲戰。”元禮曰:“欲戰,則賊為吾填塹,何為禁之?”光弼曰:“善,吾所不及,勉之!”元禮俟柵開,帥敢死士突出擊賊,卻走數百步。元禮度賊陳堅,未易摧陷,乃複引退,須其怠而擊之。光弼望元禮退,怒,遣左右召,欲斬之。元禮曰:“戰正急,召何為?”乃退入柵中。賊亦不敢逼。良久,鼓噪出柵門,奮擊,破之。


    周摯複收兵趣北城。光弼遽帥眾入北城,登城望賊曰:“賊兵雖多,囂而不整,不足畏也。不過日中,保為諸君破之。”乃命諸將出戰。及期,不決,召諸將問曰:“向來賊陳,何方最堅?”曰:“西北隅。”光弼命其將郝廷玉當之。廷玉請騎兵五百,與之三百。又問其次堅者。曰:“東南隅。”光弼命其將論惟貞當之。惟貞請鐵騎三百,與之二百。光弼令諸將曰:“爾曹望吾旗而戰,吾颭旗緩,任爾擇利而戰;吾急颭旗三至地,則萬眾齊入,死生以之,少退者斬!”又以短刀置鞾中,曰:戰,危事,吾國之三公,不可死賊手,萬一戰不利,諸君前死於敵,我自剄於此,不令諸君獨死也。”諸將出戰,頃之,廷玉奔還。光弼望之,驚曰:“廷玉退,吾事危矣。”命左右取廷玉首。廷玉曰:“馬中箭,非敢退也。”使者馳報。光弼令易馬,遣之。仆固懷恩及其子開府儀同三司瑒戰小卻,光弼又命取其首。懷恩父子顧見使者提刀馳來,更前決戰。光弼連颭其旗,諸將齊進致死,呼聲動天地,賊眾大潰,斬首千餘級,捕虜五百人,溺死者千餘人,周摯以數騎遁去,擒其大將徐璜玉、李秦授。其河南節度使安太清走保懷州。思明不知摯敗,尚攻南城,光弼驅俘囚臨河示之,乃遁。


    丁巳,以李日越為右金吾大將軍。


    邛、簡、嘉、眉、瀘、戎等州蠻反。


    十一月,甲子,以殿中監董秦為陝西、神策兩軍兵馬使,賜姓李,名忠臣。


    康楚元等眾至萬餘人,商州刺史充荊、襄等道租庸使韋倫發兵討之,駐於鄧之境,招諭降者,厚撫之;伺其稍怠,進軍擊之,生擒楚元,其眾遂潰;得其所掠租庸二百萬緡,荊、襄皆平。倫,見素之從弟也。


    發安西、北庭兵屯陝,以備史思明。


    第五琦作幹元錢、重輪錢,與開元錢三品並行,民爭盜鑄,貨輕物重,穀價騰踴,餓殍相望。上言者皆歸咎於琦,庚午,貶琦忠州長史。禦史大夫賀蘭進明貶溱州員外司馬,坐琦黨也。


    十二月,甲午,呂諲領度支使。


    乙巳,韋倫送康楚元詣闕,斬之。


    史思明遣其將李歸仁將鐵騎五千寇陝州,神策兵馬使衛伯玉以數百騎擊破之於礓子阪,得馬六百疋,歸仁走。以伯玉為鎮西、四鎮行營節度使。李忠臣與歸仁等戰於永寧、莎柵之間,屢破之。


    肅宗上元元年(庚子,公元七六〇年)


    春,正月,辛巳,以李光弼為太尉兼中書令,餘如故。


    丙戌,以於闐王勝之弟曜同四鎮節度副使,權知本國事。


    黨項等羌吞噬邊鄙,將逼京畿,乃分邠、寧等州節度為鄜坊、丹延節度,亦謂之渭北節度。以邠州刺史桑如珪領邠寧,鄜州刺史杜冕領鄜坊節度副使,分道招討。戊子,以郭子儀領兩道節度使,留京師,假其威名以鎮之。


    上祀九宮貴神。


    二月,李光弼攻懷州,史思明救之。癸卯,光弼逆戰於沁水之上,破之,斬首三千餘級。


    忠州長史第五琦旣行,或告琦受人金二百兩,遣禦史劉期光追按之。琦曰:“琦備位宰相,二百兩金不可手挈;若付受有憑,請準律科罪。”期光卽奏琦已服罪。庚戍,琦坐除名,長流夷州。


    三月,甲申,改蒲州為河中府。


    庚寅,李光弼破安太清於懷州城下,夏,四月,壬辰,破史思明於河陽西渚,斬首千五百餘級。


    襄州將張維瑾、曹玠殺節度使史翽,據州反。製以隴州刺史韋倫為山南東道節度使。時李輔國用事,節度使皆出其門。倫旣朝廷所除,又不謁輔國,尋改秦州防禦使。己未,以陝西節度使來瑱為山南東道節度使。瑱至襄州,張維瑾等皆降。


    閏月,丁卯,加河東節度使王思禮為司空。自武德以來,思禮始不為宰相而拜三公。


    甲戌,徙趙王係為越王。


    己卯,赦天下,改元。


    追諡太公望為武成王,選曆代名將為亞聖、十哲。其中祀、下祀並雜祀一切並停。


    是日,史思明入東京。


    五月,丙午,以太子太傅苗晉卿行侍中。晉卿練達吏事,而謹身固位,時人比之胡廣。


    宦者馬上言受賂,為人求官於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呂諲,諲為之補官。事覺,上言杖死。壬子,諲罷為太子賓客。


    癸醜,以京兆尹南華劉晏為戶部侍郎,充度支、鑄錢、鹽鐵等使。晏善治財利,故用之。


    六月,甲子,桂州經略使邢濟奏:破西原蠻二十萬眾,斬其帥黃幹曜等。


    乙醜,鳳翔節度使崔光遠奏破涇、隴羌、渾十餘萬眾。


    三品錢行浸久,屬歲荒,米鬥至七千錢,人相食。京兆尹鄭叔清捕私鑄錢者,數月間,榜死者八百餘人,不能禁。乃敕京畿,開元錢與幹元小錢皆當十,其重輪錢當三十,諸州更俟進止。是時史思明亦鑄順天、得一錢,一當開元錢百。賊中物價尤貴。


    甲申,興王佋薨。佋,張後長子也,幼曰定王侗。張後以故數欲危太子,太子常以恭遜取容。會佋薨,侗尚幼,太子位遂定。


    乙酉,鳳翔節度使崔光遠破黨項於普潤。


    平盧兵馬使田神功奏破史思明之兵於鄭州。


    上皇愛興慶宮,自蜀歸,卽居之。上時自夾城往起居,上皇亦間至大明宮。左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內侍監高力士久侍衛上皇;上又命玉真公主、如仙媛、內侍王承恩、魏悅及梨園弟子常娛侍左右。上皇多禦長慶樓,父老過者往往瞻拜,呼萬歲,上皇常於樓下置酒食賜之;又嚐召將軍郭英乂等上樓賜宴。有劍南奏事官過樓下拜舞,上皇命玉真公主、如仙媛為之作主人。


    李輔國素微賤,雖暴貴用事,上皇左右皆輕之。輔國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其寵,乃言於上曰:“上皇居興慶宮,日與外人交通,陳玄禮、高力士謀不利於陛下。今六軍將士盡靈武勳臣,皆反仄不安,臣曉諭不能解,不敢不以聞。”上泣曰:“聖皇慈仁,豈容有此!”對曰:“上皇固無此意,其如羣小何!陛下為天下主,當為社稷大計,消亂於未萌,豈得徇匹夫之孝!且興慶宮與閻閭相參,垣墉淺露,非至尊所宜居。大內深嚴,奉迎居之,與彼何殊,又得杜絕小人熒惑聖聽。如此,上皇享萬歲之安,陛下有三朝之樂,庸何傷乎!”上不聽。興慶宮先有馬三百匹,輔國矯敕取之。纔留十匹。上皇謂高力士曰:“吾兒為輔國所惑,不得終孝矣。”


    輔國又令六軍將士,號哭叩頭,請迎上皇居西內。上泣不應。輔國懼。會上不豫,秋,七月,丁未,輔國矯稱上語,迎上皇遊西內,至睿武門,輔國將射生五百騎,露刃遮道奏曰:“皇帝以興慶宮湫隘,迎上皇遷居大內。”上皇驚,幾墜。高力士曰:“李輔國何得無禮!”叱令下馬。輔國不得已而下。力士因宣上皇誥曰:“諸將士各好在!”將士皆納刃,再拜,呼萬歲。力士又叱輔國與己共執上皇馬鞚,侍衛如西內,居甘露殿。輔國帥眾而退。所留侍衛兵,纔尩老數十人。陳玄禮、高力士及舊宮人皆不得留左右。上皇曰:“興慶宮,吾之王地,吾數以讓皇帝,皇帝不受。今日之徙,亦吾誌也。”是日,輔國與六軍大將素服見上,請罪。上又迫於諸將,乃勞之曰:“南宮、西內,亦複何殊!卿等恐小人熒惑,防微杜漸,以安社稷,何所懼也!”刑部尚書顏真卿首率百寮上表,請問上皇起居。輔國惡之,奏貶蓬州長史。


    癸醜,敕天下重棱錢皆當三十,如畿內。


    丙辰,高力士流巫州,王承恩流播州,魏悅流溱州,陳玄禮勒致仕;置如仙媛於歸州,玉真公主出居玉真觀。上更選後宮百餘人,置西內,備灑掃。令萬安、鹹宜二公主視服膳;四方所獻珍異,先薦上皇。然上皇日以不懌,因不茹葷,辟穀,浸以成疾。上初猶往問安,旣而上亦有疾,但遣人起居。其後上稍悔悔寤,惡輔國,欲誅之,畏其握兵,竟猶豫不能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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