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烈攻李勉於汴州,驅**土木,築壘道,以攻城;忿其未就,幷人填之,謂之濕薪。勉城守累月,外救不至,將其眾萬餘人奔宋州。庚午,希烈陷大梁。滑州刺史李澄以城降希烈,希烈以澄為尚書令兼永平節度使。勉上表請罪,上謂其使者曰:“朕猶失守宗廟,勉宜自安。”待之如初。劉洽遣其將高翼將精兵五千保襄邑,希烈攻拔之,翼赴水死。希烈乘勝攻寧陵,江、淮大震。陳少遊遣參謀溫述送款於希烈曰:“濠、壽、舒、廬,已令弛備,韜戈卷甲,伏俟指麾。”又遣巡官趙詵結李納於鄆州。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關播罷為刑部尚書。


    以給事中孔巢父為淄青宣慰使,國子祭酒董晉為河北宣慰使。


    陸贄言於上曰:“今盜遍天下,輿駕播遷,陛下宜痛自引過以感人心。昔成湯以罪己勃興,楚昭以善言複國。陛下誠能不吝改過,以言謝天下,使書詔無所避忌,臣雖愚陋,可以仰副聖情,庶令反側之徒革心向化。”上然之,故奉天所下書詔,雖驕將悍卒聞之,無不感激揮涕。術者上言:“國家厄運,宜有變更以應時數。”羣臣請更加尊號一二字。上以問贄,贄上奏,以為不可,其略曰:“尊號之興,本非古製。行於安泰之日,已累謙衝,襲乎喪亂之時,尤傷事體。”又曰:“嬴秦德衰,兼皇與帝,始總稱之;流及後代,昏僻之君,乃有聖劉、天元之號。是知人主輕重,不在名稱。損之有謙光稽古之善,崇之獲矜能納諂之譏。”又曰:“必也俯稽術數,須有變更,與其增美稱而失人心,不若黜舊號以祗天戒。”上納其言,但改年號而已。上又以中書所撰赦文示贄,贄上言,以為:“動人以言,所感已淺,言又不切,人誰肯懷!今茲德音,悔過之意不得不深,引咎之辭不得不盡,洗刷疵垢,宣暢鬱堙,使人人各得所欲,則何有不從者乎!應須改革事條,謹具別狀同進。舍此之外,尚有所虞。竊以知過非難,改過為難;言善非難,行善為難。假使赦文至精,止於知過言善,猶願聖慮更思所難。”上然之。


    德宗興元元年(甲子、七八四年)


    春,正月,癸酉朔,赦天下,改元,製曰:“致理興化,必在推誠;忘己濟人,不吝改過。朕嗣服丕構,君臨萬邦,失守宗祧,越在草莽。不念率德,誠莫追於旣往;永言思咎,期有複於將來。明征其義,以示天下。小子懼德弗嗣,罔敢怠荒,然以長於深宮之中,暗於經國之務,積習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穡之艱難,不恤征戍之勞苦,澤靡下究,情未上通,事旣擁隔,人懷疑阻。猶昧省己,遂用興戎,征師四方,轉餉千裏,賦車籍馬,遠近騷然,行齎居送,眾庶勞止,或一日屢交鋒刃,或連年不解甲冑。祀奠乏主,室家靡依,死生流離,怨氣凝結,力役不息,田萊多荒。暴令峻於誅求,疲甿空於杼軸,轉死溝壑,離去鄉閭,邑裏丘墟,人煙斷絕。天譴於上而朕不寤,人怨於下而朕不知,馴致亂階,變興都邑,萬品失序,九廟震驚,上累於祖宗,下負於蒸庶,痛心靦貌,罪實在予,永言愧悼,若墜泉穀。自今中外所上書奏,不得更言"聖神文武"之號。李希烈、田悅、王武俊、李納等,鹹以勳舊,各守藩維,朕撫禦乖方,致其疑懼;皆由上失其道而下罹其災,朕實不君,人則何罪!宜並所管將吏等一切待之如初。朱滔雖緣朱泚連坐,路遠必不同謀,念其舊勳,務在弘貸,如能效順,亦與惟新。朱泚反易天常,盜竊名器,暴犯陵寢,所不忍言,獲罪祖宗,朕不敢赦。其脅從將吏百姓等,但官軍未到京城以前,去逆效順幷散歸本道、本軍者,並從赦例。諸軍、諸道應赴奉天及進收京城將士,並賜名奉天定難功臣。其所加墊陌錢、稅間架、竹、木、茶、漆、榷鐵之類,悉宜停罷。”赦下,四方人心大悅。及上還長安明年,李抱真入朝為上言:“山東宣布赦書,士卒皆感泣,臣見人情如此,知賊不足平也!”


    命兵部員外郎李充為恒冀宣慰使。


    朱泚更國號曰漢,自號漢元天皇,改元天皇。


    王武俊、田悅、李納見赦令,皆去王號,上表謝罪。惟李希烈自恃兵強財富,遂謀稱帝,遣人問儀於顏真卿,真卿曰:“老夫嚐為禮官,所記惟諸侯朝天子禮耳!”希烈遂卽皇帝位,國號大楚,改元武成。置百官,以其黨鄭賁為侍中,孫廣為中書令,李緩、李元平同平章事。以汴州為大梁府,分其境內為四節度。希烈遣其將辛景臻謂顏真卿曰:“不能屈節,當自焚!”積薪灌油於其庭。真卿趨赴火,景臻遽止之。希烈又遣其將楊峯齎赦賜陳少遊及壽州刺史張建封。建封執峯徇於軍,腰斬於市,少遊聞之駭懼。建封具以少遊與希烈交通之狀聞,上悅,以建封為濠、壽、廬三州都團練使。希烈乃以其將杜少誠為淮南節度使,使將步騎萬餘人先取壽州,後之江都,建封遣其將賀蘭元均、邵怡守霍丘秋柵。少誠竟不能過,遂南寇蘄、黃,欲斷江路,時上命包佶自督江、淮財賦,泝江詣行在;至蘄口,遇少誠入寇。曹王皋遣蘄州刺史伊慎將兵七千拒之,戰於永安戍,大破之,少誠脫身走,斬首萬級,包佶乃得前。後佶入朝,具奏陳少遊奪財賦事;少遊懼,厚斂所部以償之。李希烈以夏口上流要地,使其驍將董侍募死士七千人襲鄂州,刺史李兼偃旗臥鼓閉門以待之。侍撤屋材以焚門,兼帥士卒出戰,大破之。上以兼為鄂、嶽、沔都團練使。於是希烈東畏曹王皋,西畏李兼,不敢複有窺江、淮之誌矣。


    朱滔引兵入趙境,王武俊大具犒享;入魏境,田悅供承倍豐,使者迎候,相望於道。丁醜,滔至永濟,遣王郅見悅,約會館陶,偕行渡河。悅見郅曰:“悅固願從五兄南行,昨日將出軍,將士勒兵不聽悅出,曰:"國兵新破,戰守踰年,資儲竭矣。今將士不免凍餒,何以全軍遠征!大王日自撫循,猶不能安;若舍城邑而去,朝出,暮必有變!"悅之誌非敢有貳也,如將士何!已令孟佑備步騎五千,從五兄供芻牧之役。”因遣其司禮侍郎裴抗等往謝滔。滔聞之,大怒曰:“田悅逆賊,向在重圍,命如絲發,使我叛君棄兄,發兵晝夜赴之,幸而得存。許我貝州,我辭不取;尊我為天子,我辭不受。今乃負恩,誤我遠來,飾辭不出!”卽日,遣馬寔攻宗城、經城,楊榮國攻冠氏,皆拔之;又縱回紇掠館陶頓幄帟、器皿、車、牛以去。悅閉城自守。壬午,滔遣裴抗等還,分兵置吏守平恩、永濟。


    丙戌,以吏部侍郎盧翰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翰,義僖之七世孫也。


    朱滔引兵北圍貝州,引水環之,刺史刑曹俊嬰城拒守;縱範陽及回紇兵大掠諸縣,又拔武城,通德、棣二州,使給軍食;遣馬寔將步騎五千屯冠氏以逼魏州。


    以給事中杜黃裳為江淮宣慰副使。


    上於行宮廡下貯諸道貢獻之物,牓曰瓊林大盈庫。陸贄以為戰守之功,賞賚未行而遽私別庫,則士卒怨望,無複鬬誌,上疏諫,其略曰:“天子與天同德,以四海為家,何必橈廢公方,崇聚私貨!降至尊而代有司之守,辱萬乘以效匹夫之藏,虧法失人,**聚慝,以斯製事,豈不過哉!”又曰:“頃者六師初降,百物無儲,外扞凶徒,內防危堞,晝夜不息,殆將五旬,凍餒交侵,死傷相枕,畢命同力,竟夷大艱。良以陛下不厚其身,不私其欲,絕甘以同卒伍,輟食以啖功勞。無猛製而人不攜,懷所感也;無厚賞而人不怨,悉所無也。今者攻圍已解,衣食已豐,而謠讟方興,軍情稍阻,豈不以勇夫恒性,嗜利矜功,其患難旣與之同憂而好樂不與之同利,苟異恬默,能無怨谘!”又曰:“陛下誠能近想重圍之殷憂,追戒平居之專欲,凡在二庫貨賄,盡令出賜有功,每獲珍華,先給軍賞,如此,則亂必靖,賊必平,徐駕六龍,旋複都邑,天子之貴,豈當憂貧!是乃散其小儲而成其大儲,損其小寶而固其大寶也。”上卽命去其牓。


    蕭複嚐言於上曰:“宦官自艱難以來,多為監軍,恃恩縱橫。此屬但應掌宮掖之事,不宜委以兵權國政。”上不悅。又嚐言:“陛下踐阼之初,聖德光被,自楊炎、盧{木巳}黷亂朝政,以致今日。陛下誠能變更睿誌,臣敢不竭力。儻使臣依阿苟免,臣實不能!”又嚐與盧{木巳}同奏事,{木巳}順上旨,複正色曰:“盧{木巳}言不正!”上愕然,退,謂左右曰:“蕭複輕朕!”戊子,命複充山南東‖西、荊湖、淮南、江西、鄂嶽、浙江東‖西、福建、嶺南等道宣慰、安撫使,實疏之也。旣而劉從一及朝士往往奏留複,上謂陸贄曰:“朕思遷幸以來,江、淮遠方,或傳聞過實,欲遣重臣宣慰,謀於宰相及朝士,僉謂宜然。今乃反複如是,朕為之悵恨累日。意複悔行,使之論奏邪?卿知蕭複何如人?其不欲行,意趣安在?”贄上奏,以為:“複痛自修勵,慕為清貞,用雖不周,行則可保。至於輕詐如此,複必不為。借使複欲逗留,從一安肯附會!今所言矛楯,願陛下明加辯詰。若蕭複有所請求,則從一何容為隱!若從一自有回互,則蕭複不當受疑。陛下何憚而不辯明,乃直為此悵恨也!夫明則罔惑,辯則罔冤。惑莫甚於逆詐而不與明,冤莫痛於見疑而不與辯。是使情偽相糅,忠邪靡分。茲實居上禦下之要樞,惟陛下留意。”上亦竟不複辯也。


    辛卯,以王武俊為恒、冀、深、趙節度使,壬辰,加李抱真、張孝忠並同平章事。丙申,加田悅檢校左仆射。以山南東道行軍司馬樊澤為本道節度使,前深、趙觀察使康日知為同州刺史、奉誠軍節度使,曹州刺史李納為鄆州刺史、平盧節度使。


    戊戌,加劉洽汴、滑、宋、亳都統副使,知都統事,李勉悉以其眾授之。


    辛醜,六軍各置統軍,秩從三品,以寵勳臣。


    吐蕃尚結讚請出兵助唐收京城。庚子,遣秘書監崔漢衡使吐蕃,發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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