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渾瑊、戴休顏、韓遊瓌亦克鹹陽,敗賊三千餘眾,聞泚西走,分兵邀之。


    己亥,晟使京西兵馬使孟涉屯白華門,尚可孤屯望仙門,駱元光屯章敬寺,晟以牙前三千人屯安國寺,以鎮京城。斬泚黨李希倩、敬釭、彭偃等八人於市。


    王武俊旣破朱滔,還恒州,表讓幽州、盧龍節度使,上許之。


    六月,癸卯,李晟遣掌書記吳人於公異作露布上行在曰:“臣已肅清宮禁,祗謁寢園,鍾簴不移,廟貌如故。”上泣下曰:“天生李晟,以為社稷,非為朕也。”


    晟在渭橋,熒惑守歲,久之乃退,賓佐皆賀,曰:“熒惑退舍,皇家之福也!宜速進兵。”晟曰:“天子野次,臣下知死敵而已;天象高遠,誰得知之!”旣克長安,乃謂之曰:“向非相拒也,吾聞五星贏、縮無常,萬一複來守歲,吾軍不戰自潰矣!”皆謝曰:“非所及也!”


    朱泚將奔吐蕃,其眾隨道散亡,比至涇州,纔百餘騎。田希鑒閉門拒之,泚謂之曰:“汝之節,吾所授也。柰何臨危相負!”使焚其門;希鑒取節投火中曰:“還汝節!”泚眾皆哭。涇卒遂殺姚令言,詣希鑒降。泚獨與範陽親兵及宗族、賓客北趣驛馬關,寧州刺史夏侯英拒之。至彭原西城屯,其將梁庭芬射泚墜坑中,韓旻等斬之,詣涇州降。源休、李子平奔鳳翔,李楚琳斬之,皆傳首行在。


    上命陸贄草詔賜渾瑊,使訪求奉天所失裹頭內人。贄上奏,以為:“巨盜始平,疲瘵之民,瘡痍之卒,尚未循拊,而首訪婦人,非所以副惟新之望也。謀始盡善,克終已稀;始而不謀,終則何有!所賜瑊詔,未敢承旨。”上遂不降詔,竟遣中使求之。


    乙巳,詔吏部侍郎班宏充宣慰使,勞問將士,撫慰蒸黎。


    丙午,李晟斬文武官受朱泚寵任者崔宣、洪經綸等十餘人;又表守節不屈者劉乃、蔣沇等。


    己酉,以李晟為司徒、中書令,駱元光、尚可孤各遷官有差,以檢校禦史中丞田希鑒為涇原節度使。


    詔改梁州為興元府。


    甲寅,以渾瑊為侍中,韓遊瓌、戴休顏各遷官有差。


    朱泚之敗也,李忠臣奔樊川,擒獲,丙辰,斬之。


    上問陸贄:“今至鳳翔有迎駕諸軍,形勢甚盛,欲因此遣人代李楚琳,何如?”贄上奏,以為:“如此則事同脅執,以言乎除亂則不武,以言乎務理則不誠,用是時巡,後將安入!議者或謂之權,臣竊未諭其理。夫權之為義,取類權衡,今輦路所經,首行脅奪,易一帥而虧萬乘之義,得一方而結四海之疑,乃是重其所輕而輕其所重,謂之權也,不亦反乎!以反道為權,以任數為智,君上行之必失眾,臣下用之必陷身,曆代之所以多喪亂而長奸邪,由此誤也。不如奠枕京邑,征授一官,彼喜於恩宥,將奔走不暇,安敢輒有旅拒,複勞誅鉏哉!”


    戊午,車駕發漢中。


    李晟綜理長安以備百司,自請至鳳翔迎扈,上不許。內常侍尹元貞奉使同華,輒詣河中招諭李懷光。晟奏:“元貞矯製擅赦元惡,請理其罪!”


    秋,七月,丙子,車駕至鳳翔,斬喬琳、蔣鎮、張光晟等。李晟以光晟雖臣賊,而滅賊亦頗有力,欲全之;上不許。


    副元帥判官高郢數勸李懷光歸款,懷光遣其子璀詣行在謝罪,請束身歸朝。庚辰,詔遣給事中孔巢父齎先除懷光太子太保敕詣河中宣慰,朔方將士悉複官爵如故。


    壬午,車駕至長安,渾瑊、韓遊瓌、戴休顏以其眾扈從,李晟、駱元光、尚可孤以其眾奉迎,步騎十餘萬,旌旗數十裏。晟謁見上於三橋,先賀平賊,後謝收複之晚,伏路左請罪。上駐馬慰撫,為之掩涕,命左右扶上馬。至宮,每閑日,輒宴勳臣,賞賜豐渥。李晟為之首,渾瑊次之,諸將相又次之。


    曹王皋遣其將伊慎、王鍔圍安州,李希烈遣其甥劉戒虛將步騎八千救之;皋遣其別將李伯潛逆之於應山,斬首千餘級。生擒戒虛,徇於城下,安州遂降。以伊慎為安州刺史,又擊希烈將康叔夜於厲鄉,走之。


    丁亥,孔巢父至河中,李懷光素服待罪,巢父不之止。懷光左右多胡人,皆歎曰:“太尉無官矣!”巢父又宣言於眾曰:“軍中誰可代太尉領軍者?”於是懷光左右發怒諠噪;宣詔未畢,眾殺巢父及中使啖守盈,懷光亦不之止,複治兵為拒守之備。


    辛卯,赦天下。


    初,肅宗在靈武,上為奉節王,學文於李泌。代宗之世,泌居蓬萊書院,上為太子,亦與之遊。及上在興元,泌為杭州刺史,上急詔征之,與睦州刺史杜亞俱詣行在。乙未,以泌為左散騎常侍,亞為刑部侍郎;命泌日直西省以候對,朝野皆屬目附之。上問泌:“河中密邇京城,朔方兵素稱精銳,如達奚小俊等皆萬人敵,朕晝夕憂之,柰何?”對曰:“天下事甚有可憂者;若惟河中,不足憂也。夫料敵者,料將不料兵。今懷光,將也;小俊之徒乃兵耳,何足為意!懷光旣解奉天之圍,視朱泚垂亡之虜不能取,乃與之連和,使李晟得取以為功。今陛下已還宮闕,懷光不束身歸罪,乃虐殺使臣,鼠伏河中,如夢魘之人耳!但恐不日為帳下所梟,使諸將無以藉手也。”


    初,上發吐蕃以討朱泚。許成功以伊西、北庭之地與之;及泚誅,吐蕃來求地,上欲召兩鎮節度使郭昕、李元忠還朝,以其地與之。李泌曰:“安西、北庭,人性驍悍,控製西域五十七國及十姓突厥,又分吐蕃之勢,使不能並兵東侵,柰何拱手與之!且兩鎮之人,勢孤地遠,盡忠竭力,為國家固守近二十年,誠可哀憐。一旦棄之以與戎狄,彼其心必深怨中國,他日從吐蕃入寇,如報私讎矣。況日者吐蕃觀望不進,陰持兩端,大掠武功,受賂而去,何功之有!”眾議亦以為然,上遂不與。


    李希烈聞李希倩伏誅,忿怒,八月,壬寅,遣中使至蔡州殺顏真卿。中使曰:“有敕。”真卿再拜。中使曰:“今賜卿死。”真卿曰:“老臣無狀,罪當死,不知使者幾日發長安?”使者曰:“自大梁來,非長安也。”真卿曰:“然則賊耳,何謂敕邪!”遂縊殺之。


    李晟以涇州倚邊,屢害軍帥,常為亂根,奏請往理不用命者,力田積粟以攘吐蕃。癸卯,以晟兼鳳翔、隴右節度等使及四鎮、北庭、涇原行營副元帥,進爵西平王。時李楚琳入朝,晟請與俱至鳳翔斬之,以懲逆亂。上以新複京師,務安反仄,不許。


    先是,上命渾瑊、駱元光討李懷光軍於同州,懷光遣其將徐庭光以精卒六千軍於長春gong以拒之,瑊等數為所敗,不能進。時度支用度不給,議者多請赦懷光,上不許。李懷光遣其妹壻要廷珍守晉州,牙將毛朝揚守隰州,鄭抗守慈州,馬燧皆遣人說下之。上乃加渾瑊河中、絳州節度使,充河中、同華、陝虢行營副元帥,加馬燧奉誠軍、晉‖慈‖隰節度使,充管內諸軍行營副元帥,與鎮國節度使駱元光、鄜坊節度使唐朝臣合兵討懷光。


    初,王武俊急攻康日知於趙州,馬燧奏請詔武俊與李抱真同擊朱滔,以深、趙隸武俊,改日知為晉、慈、隰節度使,上從之。日知未至而三州降燧,故上使燧兼領之。燧表讓三州於日知,且言因降而授,恐後有功者,踵以為常,上嘉而許之。燧遣使迎日知,旣至,籍府庫而歸之。


    甲辰,以鳳翔節度使李楚琳為左金吾大將軍。


    丙午,加渾瑊朔方行營元帥。


    李晟至鳳翔,治殺張鎰之罪,斬裨將王斌等十餘人。


    朱滔為王武俊所攻,殆不能軍,上表待罪。


    癸未,馬燧將步騎三萬攻絳州。


    度支以李懷光所部將士數萬與懷光同反,不給冬衣,上曰:“朔方軍累代忠義,今為懷光所製耳,將士何罪!”冬,十月,詔:“朔方及諸軍在懷光所者,冬衣及賞錢皆當別貯,俟道路稍通,卽時給之。”


    李勉累表乞自貶,辛醜,罷勉都統、節度使,其檢校司徒、同平章事如故。


    丙辰,李懷光將閻晏寇同州,官軍敗於沙苑。詔征邠州之軍,韓遊瓌將甲士六千赴之。


    乙醜,馬燧拔絳州,分兵取聞喜、萬泉、虞鄉、永樂、猗氏。


    初,魚朝恩旣誅,代宗不複使宦官典兵。上卽位,悉以禁兵委白誌貞,誌貞得罪,上複以宦官竇文場代之,從幸山南,兩軍稍集。上還長安,頗忌宿將握兵多者,稍稍罷之。戊辰,以文場監神策軍左廂兵馬使,王希遷監右廂兵馬使,始令宦官分典禁旅。


    閏月,丙子,以涇原節度使田希鑒為衛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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