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詔西北邊貴糴以實倉儲,邊備浸充。


    冬,十一月,壬子朔,日有食之。


    吐蕃、雲南日益相猜,每雲南兵至境上,吐蕃輒亦發兵,聲言相應,實為之備。辛酉,韋皋複遺雲南王書,欲與共襲吐蕃,驅之雲嶺之外,悉平吐蕃城堡,獨與雲南築大城於境上,置戍相保,永同一家。


    左庶子薑公輔久不遷官,詣陸贄求遷,贄密語之曰:“聞竇相屢奏擬,上不允,有怒公之言。”公輔懼,請為道士。上問其故,公輔不敢泄贄語,以聞參言為對。上怒參歸怨於君;己巳,貶公輔為吉州別駕,又遣中使責參。


    庚午,山南西道節度使嚴震奏敗吐蕃於芳州及黑水堡。


    初,李納以棣州蛤{蟲朶}有鹽利,城而據之;又戍德州之南三汊城,以通田緒之路。及李師古襲位,王武俊以其年少,輕之,是月,引兵屯德、棣,將取蛤{蟲朶}及三汊城;師古遣趙鎬將兵拒之。上遣中使諭止之,武俊乃還。


    初,劉怦薨,劉濟在莫州,其母弟澭在父側,以父命召濟而以軍府授之。濟以澭為瀛州刺史,許他日代己。旣而濟用其子為副大使,澭怨之,擅通表朝廷,遣兵千人防秋。濟怒,發兵擊澭,破之。


    左神策大將軍柏良器,募才勇之士以易販鬻者,監軍竇文場惡之。會良器妻族飲醉,寓宿宮舍。十二月,丙戌,良器坐左遷右領軍。自是宦官始專軍政。


    德宗貞元九年(癸酉、七九三年)


    春,正月,癸卯,初稅茶。凡州、縣產茶及茶山外要路,皆估其直,什稅一,從鹽鐵使張滂之請也。滂奏:“去歲水災減稅,用度不足,請稅茶以足之。自明年以往,稅茶之錢,令所在別貯,俟有水旱,以代民田稅。”自是歲收茶稅錢四十萬緡,未嚐以救水旱也。


    滂又奏:“奸人銷錢為銅器以求贏,請悉禁銅器。銅山聽人開采,無得私賣。”


    二月,甲寅,以義武留後張升雲為節度使。


    初,鹽州旣陷,塞外無複保障;吐蕃常阻絕靈武,侵擾鄜坊。辛酉,詔發兵三萬五千人城鹽州,又詔涇原、山南、劍南各發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勢,城之二旬而畢;命鹽州節度使杜彥光戍之,朔方都虞候楊朝晟戍木波堡,由是靈、夏、河西獲安。


    上使人諭陸贄,以“要重之事,勿對趙憬陳論,當密封手疏以聞;”又“苗粲以父晉卿往年攝政,嚐有不臣之言,諸子皆與古帝王同名,今不欲明行斥逐,兄弟亦各除外官,勿使近屯兵之地;”又“卿清慎太過,諸道饋遺,一皆拒絕,恐事情不通,如鞭鞾之類,受亦無傷。”贄上奏,其略曰:“昨臣所奏,惟趙憬得聞,陛下已至勞神,委曲防護。是於心膂之內,尚有形跡之拘,跡同事殊,鮮克以濟。恐爽無私之德,且傷不吝之明。”又曰:“爵人必於朝,刑人必於市,惟恐眾之不覩,事之不彰。君上行之無愧心,兆庶聽之無疑議,受賞安之無怍色,當刑居之無怨言,此聖王所以宣明典章,與天下公共者也。凡是譖訴之事,多非信實之言,利於中傷,懼於公辯。或雲歲月已久,不可究尋;或雲事體有妨,須為隱忍;或雲惡跡未露,宜假他事為名;或雲但棄其人,何必明言責辱。詞皆近於情理,意實苞於矯誣,傷善售奸,莫斯為甚!若晉卿父子實有大罪,則當公議典憲;若被誣枉,豈令陰受播遷。夫聽訟辨讒,必求情辨跡,情見跡著,辭服理窮,然後加刑罰焉,是以下無冤人,上無謬聽。”又曰:“監臨受賄,盈尺有刑,至於士吏之微,尚當嚴禁,矧居風化之首,反可通行!賄道一開,展轉滋甚,鞭鞾不已,必及金玉。目見可欲,何能自窒於心!已與交私,何能中絕其意!是以涓流不絕,溪壑成災矣。”又曰:“若有所受,有所卻,則遇卻者疑乎見拒而不通矣;若俱辭不受,則鹹知不受者乃其常理,複何嫌阻之有乎!”


    初,竇參惡左司郎中李巽,出為常州刺史。及參貶郴州,巽為湖南觀察使。汴州節度使劉士寧遺參絹五十匹,巽奏參交結藩鎮。上大怒,欲殺參,陸贄以為參罪不至死,上乃止,旣而複遣中使謂贄曰:“參交結中外,其意難測,社稷事重,卿速進文書處分。”贄上言:“參朝廷大臣,誅之不可無名。昔劉晏之死,罪不明白,至今眾議為之憤邑,叛臣得以為辭。參貪縱之罪,天下共知;至於潛懷異圖,事跡曖昧。若不推鞫,遽加重辟,駭動不細。竇參於臣無分,陛下所知,豈欲營救其人,蓋惜典刑不濫。”三月,更貶參驩州司馬,男女皆配流。


    上又命理其親黨,贄奏:“罪有首從,法有重輕,參旣蒙宥,親黨亦應末減;況參得罪之初,私黨並已連坐,人心久定,請更不問。”從之。上又欲籍其家貲,贄曰:“在法,反逆者盡沒其財,贓汙者止征所犯,皆須結正施刑,然後收籍。今罪法未詳,陛下已存惠貸,若簿錄其家,恐以財傷義。”時宦官左右恨參尤深,謗毀不已。參未至驩州,竟賜死於路。竇申杖殺,貨財、奴婢悉傳送京師。


    海州團練使張升璘,升雲之弟,李納之壻也。以父大祥歸於定州,嚐於公座罵王武俊,武俊奏之。夏,四月,丁醜,詔削其官,遣中使杖而囚之。定州富庶,武俊常欲之,因是遣兵襲取義豐,掠安喜、無極萬餘口,徙之德、棣。升雲閉城自守,屢遣使謝之,乃止。


    上命李師古毀三汊城,師古奉詔。然常招聚亡命,有得罪於朝廷者,皆撫而用之。


    五月,甲辰,以中書侍郎趙憬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義成節度使賈耽為在右仆射,右丞盧邁守本官,並同平章事。邁,翰之族子也。憬疑陸贄恃恩,欲專大政,排己置之門下,多稱疾不豫事,由是與贄有隙。


    陸贄上奏論備邊六失,以為“措置乖方,課責虧度,財匱於兵眾,力分於將多,怨生於不均,機失於遙製。


    關東戍卒,不習土風,身苦邊荒,心畏戎虜。國家資奉若驕子,姑息如倩人。屈指計歸,張頤待哺;或利王師之敗,乘擾攘而東潰;或拔棄城鎮,搖遠近之心。豈惟無益,實亦有損。複有犯刑謫徙者,旣是無良之類,且加懷土之情,思亂幸災,又甚戍卒。可謂措置乖方矣。


    自頃權移於下,柄失於朝,將之號令旣鮮克行之於軍,國之典常又不能施之於將,務相遵養,苟度歲時。欲賞一有功,翻慮無功者反仄;欲罰一有罪,複慮同惡者憂虞。罪以隱忍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賞,姑息之道,乃至於斯。故使忘身效節者獲誚於等夷,率眾先登者取怨於士卒,僨軍蹙國者不懷於愧畏,緩救失期者自以為智能。此義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解體。可謂課責虧度矣。


    虜每入寇,將帥遞相推倚,無敢誰何,虛張賊勢上聞,則曰兵少不敵。朝廷莫之省察,唯務征發益師,無裨備禦之功,重增供億之弊。閭井日耗,征求日繁,以編戶傾家、破產之資,兼有司榷鹽、稅酒之利,總其所入,歲以事邊。可謂財匱於兵眾矣。


    吐蕃舉國勝兵之徒,纔當中國十數大郡而已,動則中國懼其眾而不敢抗,靜則中國憚其強而不敢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國之節製多門,蕃醜之統帥專一故也。夫統帥專一,則人心不分,號令不貳,進退可齊,疾徐如意,機會靡愆,氣勢自壯。斯乃以少為眾,以弱為強者也。開元、天寶之間,控禦西北兩蕃,唯朔方、河西、隴右三節度。中興以來,未遑外討,抗兩蕃者亦朔方、涇原、隴右、河東四節度而已。自頃分朔方之地,建牙擁節者凡三使焉,其餘鎮軍,數且四十,皆承特詔委寄,各降中貴監臨,人得抗衡,莫相稟屬。每俟邊書告急,方令計會用兵,旣無軍法下臨,惟以客禮相待。夫兵,以氣勢為用者也,氣聚則盛,散則消;勢合則威,析則弱。今之邊備,勢弱氣消,可謂力分於將多矣。


    理戎之要,在於練核優劣之科以為衣食等級之製,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雖有薄厚之殊而無觖望之釁。今窮邊之地,長鎮之兵,皆百戰傷夷之餘,終年勤苦之劇,然衣糧所給,唯止當身,例為妻子所分,常有凍餒之色。而關東戍卒,怯於應敵,懈於服勞,衣糧所頒,厚踰數等。又有素非禁旅,本是邊軍,將校詭為媚詞,因請遙隸神策,不離舊所,唯改舊名,其於廩賜之饒,遂有三倍之益。夫事業未異而給養有殊,苟未忘懷,孰能無慍!可謂怨生於不均矣。


    凡欲選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可者遣之,不可者退之,疑者不使,使者不疑,故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自頃邊軍去就,裁斷多出宸衷,選置戎臣,先求易製,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遂令爽於軍情亦聽命,乖於事宜亦聽命。戎虜馳突,迅如風飆,馹書上聞,旬月方報。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敵,分鎮者以無詔不肯出師,賊旣縱掠退歸,此乃陳功告捷。其敗喪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而成千。將帥旣幸於總製在朝,不憂罪累,陛下又以為大權由己,不究事情。可謂機失於遙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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