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庚子,有彗星出西北。


    淮南將陶雅會衢、睦兵攻婺州,錢鏐使其弟鏢將兵救之。


    五月,禮院奏,皇帝登位應祀南郊;敕用十月甲午行之。


    乙醜,彗星長竟天。


    柳璨恃朱全忠之勢,恣為威福。會有星變,占者曰:“君臣俱災,宜誅殺以應之。”璨因疏其素所不快者於全忠曰:“此曹皆聚徒橫議,怨望腹非,宜以之塞災異。”李振亦言於朱全忠曰:“朝廷所以不理,良由衣冠浮薄之徒紊亂綱紀;且王欲圖大事,此曹皆朝廷之難製者也,不若盡去之。”全忠以為然。癸酉,貶獨孤損為棣州刺史,裴樞為登州刺史,崔遠為萊州刺史。乙亥,貶吏部尚書陸扆為濮州司戶,工部尚書王溥為淄州司戶。庚辰,貶太子太保致仕趙崇為曹州司戶,兵部侍郎王讚為濰州司戶。自餘或門胄高華,或科第自進,居三省台閣,以名檢自處,聲跡稍著者,皆指以為浮薄,貶逐無虛日,搢紳為之一空。辛巳,再貶裴樞為瀧州司戶,獨孤損為瓊州司戶,崔遠為白州司戶。


    甲申,忠義節度使趙匡凝遣使修好於王建。


    六月,戊子朔,敕裴樞、獨孤損、崔遠、陸扆、王溥、趙崇、王讚等並所在賜自盡。


    時全忠聚樞等及朝士貶官者三十餘人於白馬驛,一夕盡殺之,投屍於河。初,李振屢舉進士,竟不中第,故深疾搢紳之士,言於全忠曰:“此輩常自謂清流,宜投之黃河,使為濁流!”全忠笑而從之。


    振每自汴至洛,朝廷必有竄逐者,時人謂之鴟梟。見朝士皆頤指氣使,旁若無人。


    全忠嚐與僚佐及遊客坐於大柳之下,全忠獨言曰:“此柳宜為車轂。”眾莫應。有遊客數人起應曰:“宜為車轂。”全忠勃然厲聲曰:“書生輩好順口玩人,皆此類也!車轂須用夾榆,柳木豈可為之!”顧左右曰:“尚何待!”左右數十人,捽言“宜為車轂”者悉撲殺之。


    己醜,司空致仕裴贄貶青州司戶,尋賜死。


    柳璨餘怒所注,猶不啻十數,張文蔚力解之,乃止。


    時士大夫避亂,多不入朝,壬辰,敕所在州縣督遣,無得稽留。前司勳員外郎李延古,德裕之孫也,去官居平泉莊,詔下未至,責授衛尉寺主簿。


    秋,七月,癸亥,太子賓客致仕柳遜貶曹州司馬。


    庚午夜,天雄牙將李公佺與牙軍謀亂,羅紹威覺之;公佺焚府舍,剽掠,奔滄州。


    八月,王建遣前山南西道節度使王宗賀等將兵擊昭信節度使馮行襲於金州。


    朱全忠以趙匡凝東與楊行密交通,西與王建結婚,乙未,遣武寧節度使楊師厚將兵擊之;己亥,全忠以大軍繼之。


    處州刺史盧約使其弟佶攻陷溫州,張惠奔福州。


    錢鏐遣方永珍救婺州。


    初,禮部員外郎知製誥司空圖棄官居虞鄉王官穀,昭宗屢征之,不起。柳璨以詔書征之,圖懼,詣洛陽入見,陽為衰野,墜笏失儀。璨乃複下詔,略曰:“旣養高以傲代,類移山以釣名。”又曰:“匪夷匪惠,難居公正之朝。可放還山。”圖,臨淮人也。


    楊師厚攻下唐、鄧、複、郢、隨、均、房七州,朱全忠軍於漢北。九月,辛酉,命師厚作浮梁於陰穀口,癸亥,引兵渡漢。甲子,趙匡凝將兵二萬陳於漢濱,師厚與戰,大破之,遂傅其城下。是夕,匡凝焚府城,帥其族及麾下士沿漢奔廣陵。乙醜,師厚入襄陽;丙寅,全忠繼至。


    匡凝至廣陵,楊行密戲之曰:“君在鎮,歲以金帛輸全忠,今敗,乃歸我乎?”匡凝曰:“諸侯事天子,歲輸貢賦乃其職也,豈輸賊乎!今日歸公,正以不從賊故耳。”行密厚遇之。


    丙寅,封皇弟禔為潁王,佑為蔡王。


    丁卯,荊南節度使趙匡明帥眾二萬,棄城奔成都。戊辰,朱全忠以楊師厚為山南東道留後,引兵擊江陵;至樂鄉,荊南牙將王建武遣使迎降。全忠以都將賀瓌為荊南留後。全忠尋表師厚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王宗賀等攻馮行襲,所向皆捷。丙子,行襲棄金州,奔均州;其將全師朗以城降。王建更師朗姓名曰王宗朗,補金州觀察使,割渠、巴、開三州以隸之。


    乙酉,詔更用十一月癸酉親郊。


    淮南將陶雅、陳璋拔婺州,執刺史沈夏以歸。楊行密以雅為江南都招討使,歙、婺、衢、睦觀察使;以璋為衢、婺副招討使。璋攻暨陽,兩浙將方習敗之。習進攻婺州。


    濠州團練使劉金卒,楊行密以金子仁規知濠州。


    楊行密長子宣州觀察使渥,素無令譽,軍府輕之。行密寢疾,命節度判官周隱召渥。隱性憃直,對曰:“宣州司徒輕易信讒,喜擊球飲酒,非保家之主;餘子皆幼,未能駕馭諸將。廬州刺史劉威,從王起細微,必不負王,不若使之權領軍府,俟諸子長以授之。”行密不應。左右牙指揮使徐溫、張顥言於行密曰:“王平生出萬死,冒矢石,為子孫立基業,安可使他人有之!”行密曰:“吾死瞑目矣!”隱,舒州人也。


    他日,將佐問疾,行密目留幕僚嚴可求;眾出,可求曰:“王若不諱,如軍府何?”行密曰:“吾命周隱召渥,今忍死待之。”可求與徐溫詣隱,隱未出見,牒猶在案上,可求卽與溫取牒,遣使者如宣州召之。可求,同州人也。行密以潤州團練使王茂章為宣州觀察使。


    冬,十月,丙戌朔,以朱全忠為諸道兵馬元帥,別開幕府。


    是日,全忠部署將士,將歸大梁,忽變計,欲乘勝擊淮南。敬翔諫曰:“今出師未踰月,平兩大鎮,辟地數千裏,遠近聞之,莫不震懾。此威望可惜,不若且歸息兵,俟釁而動。”不聽。


    改昭信軍為戎昭軍。


    辛卯,朱全忠發襄州;壬辰,至棗陽,遇大雨。自申州抵光州,道險狹塗潦,人馬疲乏,士卒尚未冬服,多逃亡。全忠使人謂光州刺史柴再用曰:“下,我以汝為蔡州刺史;不下,且屠城!”再用嚴設守備,戎服登城,見全忠,拜伏甚恭,曰:“光州城小兵弱,不足以辱王之威怒。王苟先下壽州,敢不從命。”全忠留其城東旬日而去。


    起居郎蘇楷,禮部尚書循之子也,素無才行,幹寧中登進士第,昭宗覆試黜之,仍永不聽入科場。甲午,楷帥同列上言:“諡號美惡,臣子不得而私,先帝諡號多溢美,乞更詳議。”事下太常,丁酉,張廷範奏改諡恭靈莊湣孝皇帝,廟號襄宗,詔從之。


    楊渥至廣陵。辛醜,楊行密承製以渥為淮南留後。


    戊申,朱全忠發光州,迷失道百餘裏,又遇雨,比及壽州,壽人堅壁清野以待之。全忠欲圍之,無林木可為柵,乃退屯正陽。


    癸醜,更名成德軍曰武順。


    十一月,丙辰,朱全忠渡淮而北,柴再用抄其後軍,斬首三千級,獲輜重萬計。全忠悔之,躁忿尤甚。丁卯,至大梁。


    先是,全忠急於傳禪,密使蔣玄暉等謀之。玄暉與柳璨等議:以魏、晉以來皆先封大國,加九錫,殊禮,然後受禪,當次第行之。乃先除全忠諸道元帥,以示有漸,仍以刑部尚書裴迪為送官告使,全忠大怒。宣徽副使王殷、趙殷衡疾玄暉權寵,欲得其處,因譖之於全忠曰:“玄暉、璨等欲延唐祚,故逗遛其事以須變。”玄暉聞之懼,自至壽春,具言其狀。全忠曰:“汝曹巧述閑事以沮我,借使我不受九錫,豈不能作天子邪!”玄暉曰:“唐祚已盡,天命歸王,愚智皆知之。玄暉與柳璨等非敢有背德,但以今茲晉、燕、岐、蜀皆吾勍敵,王遽受禪,彼心未服,不可不曲盡義理,然後取之,欲為王創萬代之業耳。”全忠叱之曰:“奴果反矣!”玄暉惶遽辭歸,與璨議行九錫。時天子將郊祀,百官旣習儀,裴迪自大梁還,言全忠怒曰:“柳璨、蔣玄暉等欲延唐祚,乃郊天也。”璨等懼,庚午,敕改用來年正月上辛。殷衡本姓孔名循,為全忠家乳母養子,故冒姓趙,後漸貴,複其姓名。


    壬申,趙匡明至成都,王建以客禮遇之。


    昭宗之喪,朝廷遣告哀使司馬卿宣諭王建,至是始入蜀境。西川掌書記韋莊為建謀,使武定節度使王宗綰諭卿曰:“蜀之將士,世受唐恩,去歲聞乘輿東遷,凡上二十表,皆不報。尋有亡卒自汴來,聞先帝已罹朱全忠弒逆。蜀之將士方日夕枕戈,思為先帝報仇。不知今茲使來以何事宣諭?舍人宜自圖進退。”卿乃還。


    庚辰,吳武忠王楊行密薨。將佐共請宣諭使李儼承製授楊渥淮南節度使、東南諸道行營都統,兼侍中、弘農郡王。


    柳璨、蔣玄暉等議加朱全忠九錫,朝士多竊懷憤邑,禮部尚書蘇循獨揚言曰:“梁王功業顯大,曆數有歸,朝廷速宜揖讓。”朝士無敢違者。辛巳,以全忠為相國,總百揆。以宣武、宣義、天平、護國、天雄、武順、佑國、河陽、義武、昭義、保義、戎昭、武定、泰寧、平盧、忠武、匡國、鎮國、武寧、忠義、荊南等二十一道為魏國,進封魏王,仍加九錫。全忠怒其稽緩,讓不受。十二月,戊子,命樞密使蔣玄暉齎手詔詣全忠諭指。癸巳,玄暉自大梁還,言全忠怒不解。甲午,柳璨奏稱:“人望歸梁王,陛下釋重負,今其時也。”卽日遣璨詣大梁達傳禪之意,全忠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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