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靜海節度使吳權卒,子昌岌立;昌岌卒,弟昌文立。是月,始請命於南漢,南漢以昌文為靜海節度使兼安南都護。


    北漢主聞太祖晏駕,甚喜,謀大舉入寇,遣使請兵於契丹。二月,契丹遣其武定節度使、政事令楊袞將萬餘騎如晉陽。北漢主自將兵三萬,以義成節度使白從暉為行軍都部署,武寧節度使張元徽為前鋒都指揮使,與契丹自團柏南趣潞州。


    蜀左匡聖馬步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安思謙譖殺張業,廢趙廷隱,蜀人皆惡之。蜀主使將兵救王景崇,思謙逗橈無功,內慚懼,不自安。自張業之誅,宮門守衛加嚴,思謙以為疑己,言多不遜。思謙典宿衛,多殺士卒以立威。蜀主閱衛士,有年尚壯而為思謙所斥者,複留隸籍,思謙殺之,蜀主不能平。思謙三子,扆、嗣、裔,倚父勢暴橫,為國人患。翰林使王藻屢言思謙怨望,將反,丁巳,思謙入朝,蜀主命壯士擊殺之,及其三子。藻亦坐擅啟邊奏,幷誅之。


    北漢兵屯梁侯驛,昭義節度使李筠遣其將穆令均將步騎二千逆戰,筠自將大軍壁於太平驛。張元徽與令均戰,陽不勝而北,令均逐之,伏發,殺令均,俘斬士卒千餘人。筠遁歸上黨,嬰城自守。筠,卽李榮也,避上名改焉。


    世宗聞北漢主入寇,欲自將兵禦之,羣臣皆曰:“劉崇自平陽遁走以來,勢蹙氣沮,必不敢自來。陛下新卽位,山陵有日,人心易搖,不宜輕動,宜命將禦之。”帝曰:“崇幸我大喪,輕朕年少新立,有吞天下之心,此必自來,朕不可不往。”馮道固爭之,帝曰:“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嚐不自行,朕何敢偷安!”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唐太宗否?”帝曰:“以吾兵力之強,破劉崇如山壓卵耳!”道曰:“未審陛下能為山否?”帝不悅。惟王溥勸行,帝從之。


    三月,乙亥朔,蜀主加捧聖、控鶴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孫漢韶武信節度使,賜爵樂安郡王,罷軍職。蜀主懲安思謙之跋扈,命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等十人分典禁兵。


    北漢乘勝進逼潞州。丁醜,詔天雄節度使符彥卿引兵自磁州固鎮出北漢軍後,以鎮寧節度使郭崇副之;又詔河中節度使王彥超引兵自晉州東北邀北漢,以保義節度使韓通副之;又命馬軍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清淮節度使何徽、義成節度使白重讚、鄭州防禦使史彥超、前耀州團練使符彥能將兵先趣澤州,宣徽使向訓監之。重讚,憲州人也。


    辛巳,大赦。


    癸未,帝命馮道奉梓宮赴山陵,以鄭仁誨為東京留守。


    乙酉,帝發大梁;庚寅,至懷州。帝欲兼行速進,控鶴都指揮使真定趙晁私謂通事舍人鄭好謙曰:“賊勢方盛,宜持重以挫之。”好謙言於帝,帝怒曰:“汝安得此言!必為人所使,言其人則生,不然必死,”好謙以實對,帝命幷晁械於州獄。壬辰,帝過澤州,宿於州東北。


    北漢主不知帝至,過潞州不攻,引兵而南,是夕,軍於高平之南。癸巳,前鋒與北漢軍遇,擊之,北漢兵卻;帝慮其遁去,趣諸軍亟進。北漢主以中軍陳於巴公原,張元徽軍其東,楊袞軍其西,眾頗嚴整。時河陽節度使劉詞將後軍未至,眾心危懼,而帝誌氣益銳,命白重讚與侍衛馬步都虞候李重進將左軍居西,樊愛能、何徽將右軍居東,向訓、史彥超將精騎居中央,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將禁兵衛帝。帝介馬自臨陳督戰。


    北漢主見周軍少,悔召契丹,謂諸將曰:“吾自用漢軍可破也,何必契丹!今日不惟克周,亦可使契丹心服。”諸將皆以為然。楊袞策馬前望周軍,退謂北漢主曰:“勍敵也,未可輕進!”北漢主奮{{彡冄}頁}曰:“時不可失,請公勿言,試觀我戰。”袞默然不悅。時東北風方盛,俄而忽轉南風,北漢副樞密使王延嗣使司天監李義白北漢主雲:“時可戰矣。”北漢主從之。樞密直學士王得中扣馬諫曰:“義可斬也!風勢如此,豈助我者邪!”北漢主曰:“吾計已決,老書生勿妄言,且斬汝!”麾東軍先進,張元徽將千騎擊周右軍。


    合戰未幾,樊愛能、何徽引騎兵先遁,右軍潰;步兵千餘人解甲呼萬歲,降於北漢。帝見軍勢危,自引親兵犯矢石督戰。太祖皇帝時為宿衛將,謂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屬何得不致死!”又謂張永德曰:“賊氣驕,力戰可破也!公麾下多能左射者,請引兵乘高西出為左翼,我引兵為右翼以擊之。國家安危,在此一舉!”永德從之,各將二千人進戰。太祖皇帝身先士卒,馳犯其鋒,士卒死戰,無不一當百,北漢兵披靡。內殿直夏津馬仁瑀謂眾曰:“使乘輿受敵,安用我輩!”躍馬引弓大呼,連斃數十人,士氣益振。殿前右番行首馬全乂言於帝曰:“賊勢極矣,將為我擒,願陛下按轡勿動,徐觀諸將破之。”卽自變量百騎進陷陳。


    北漢主知帝自臨陳,褒賞張元徽,趣使乘勝進兵。元徽前略陳,馬倒,為周兵所殺。元徽,北漢之驍將也,北軍由是奪氣。時南風益盛,周兵爭奮,北漢兵大敗,北漢主自舉赤幟以收兵,不能止。楊袞畏周兵之強,不敢救,且恨北漢主之語,全軍而退。


    樊愛能、何徽自變量千騎南走,控弦露刃,剽掠輜重,役徒驚走,失亡甚多。帝遣近臣及親軍校追諭止之,莫肯奉詔,使者或為軍士所殺,揚言:“契丹大至,官軍敗績,餘眾已降虜矣。”劉詞遇愛能等於塗,愛能等止之,詞不從,引兵而北。時北漢主尚有餘眾萬餘人,阻澗而陳,薄暮,詞至,複與諸軍擊之,北漢兵又敗,殺王延嗣,追至高平,僵屍滿山穀,委棄禦物及輜重、器械、雜畜不可勝紀。


    是夕,帝宿於野次,得步兵之降敵者,皆殺之。樊愛能等聞周兵大捷,與士卒稍稍複還,有達曙不至者。甲午,休兵於高平,選北漢降卒數千人為效順指揮,命前武勝行軍司馬唐景思將之,使戍淮上,餘二千餘人賜貲裝縱遣之。李穀為亂兵所迫,潛竄山穀,數日乃出。丁酉,帝至潞州。


    北漢主自高平被褐戴笠,乘契丹所贈黃騮,帥百餘騎由雕窠嶺遁歸,宵迷,俘村民為導,誤之晉州,行百餘裏,乃覺之,殺導者;晝夜北走,所至,得食未舉筯,或傳周兵至,輒蒼黃而去。北漢主衰老力憊,仗於馬上,晝夜馳驟,殆不能支,僅得入晉陽。


    帝欲誅樊愛能等以肅軍政,猶豫未決;己亥,晝臥行宮帳中,張永德侍側,帝以其事訪之,對曰“愛能等素無大功,忝冒節鉞,望敵先逃,死未塞責。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軍法不立,雖有熊羆之士,百萬之眾,安得而用之!”帝擲枕於地,大呼稱善。卽收愛能、徽及所部軍使以上七十餘人,責之曰:“汝曹皆累朝宿將,非不能戰;今望風奔遁者,無他,正欲以朕為奇貨,賣與劉崇耳!”悉斬之。帝以何徽先守晉州有功,欲免之,旣而以法不可廢,遂幷誅之,而給槥車歸葬。自是驕將惰卒始知所懼,不行姑息之政矣。


    庚子,賞高平之功,以李重進兼忠武節度使,向訓兼義成節度使,張永德兼武信節度使,史彥超為鎮國節度使。張永德盛稱太祖皇帝之智勇,帝擢太祖皇帝為殿前都虞候,領嚴州刺史,以馬仁瑀為控鶴弓箭直指揮使,馬全乂為散員指揮使;自餘將校遷拜者凡數十人,士卒有自行間擢主軍廂者。釋趙晁之囚。


    北漢主收散卒,繕甲兵,完城塹以備周。楊袞將其眾北屯代州,北漢主遣王得中送袞,因求救於契丹,契丹主遣得中還報,許發兵救晉陽。


    壬寅,以符彥卿為河東行營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以郭崇副之,向訓為都監,李重進為馬步都虞候,史彥超為先鋒都指揮使,將步騎二萬發潞州;仍詔王彥超、韓通自陰地關入,與彥卿合軍而進,又以劉詞為隨駕部署,保大節度使白重讚副之。


    漢昭聖皇太後李氏殂於西宮。


    夏,四月,北漢盂縣降。符彥卿軍晉陽城下,王彥超攻汾州,北漢防禦使董希顏降。帝遣萊州防禦使康延沼攻遼州,密州防禦使田瓊攻沁州,皆不下。供備庫副使太原李謙溥單騎說遼州刺史張漢超,漢超卽降。


    乙卯,葬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於嵩陵,廟號太祖。


    南漢主以高王弘邈為雄武節度使,鎮邕州。弘邈以齊、鎮二王相繼死於邕州,固辭,求宿衛,不許。至鎮,委政僚佐,日飲酒,禱鬼神。或上書誣弘邈謀作亂,戊午,南漢主遣甘泉宮使林延遇賜酖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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