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蜀夔恭孝王仁毅卒。


    壬戌,詔羣臣極言得失,其略曰:“朕於卿大夫,才不能盡知,麵不能盡識,若不采其言而觀其行,審其意而察其忠,則何以見器略之淺深,知任用之當否!若言之不入,罪實在予;苟求之不言,咎將誰執!”


    唐主以中書侍郎、知尚書省嚴續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三月,辛未,以李晏口為靜安軍。


    帝常憤廣明以來中國日蹙,及高平旣捷,慨然有削平天下之誌。會秦州民夷有詣大梁獻策請恢複舊疆者,帝納其言。


    蜀主聞之,遣客省使趙季劄案視邊備。季劄素以文武才略自任,使還,奏稱:“雄武節度使韓繼勳、鳳州刺史王萬迪非將帥才,不足以禦大敵。”蜀主問:“誰可往者?”季劄自請行。丙申,以季劄為雄武監軍使,仍以宿衛精兵千人為之部曲。


    帝以大梁城中迫隘,夏,四月,乙卯,詔展外城,先立標幟,俟今冬農隙興板築,東作動則罷之,更俟次年,以漸成之。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標七裏之外,其標內俟縣官分畫街衢、倉場、營廨之外,聽民隨便築室。


    丙辰,蜀主命知樞密院王昭遠按行北邊城寨及甲兵。


    上謂宰相曰:“朕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寢食不忘。又自唐、晉以來,吳、蜀、幽、幷皆阻聲敎,未能混壹,宜命近臣著為君難為臣不易論及開邊策各一篇,朕將覽焉。”


    比部郎中王樸獻策,以為:“中國之失吳、蜀、幽、幷,皆由失道。今必先觀所以失之之原,然後知所以取之之術。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驕民困,奸黨內熾,武夫外橫,因小致大,積微成著。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為而已。夫進賢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恩隱誠信,所以結其心也;賞功罰罪,所以盡其力也;去奢節用,所以豐其財也;時使薄斂,所以阜其民也。俟羣才旣集,政事旣治,財用旣充,士民旣附,然後舉而用之,功無不成矣!彼之人觀我有必取之勢,則知其情狀者願為間諜,知其山川者願為鄉導,民心旣歸,天意必從矣。


    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唐與吾接境幾二千裏,其勢易擾也。擾之當以無備之處為始,備東則擾西,備西則擾東,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間,可以知其虛實強弱,然後避實擊虛,避強擊弱。未須大舉,且以輕兵擾之。南人懦怯,聞小有警,必悉師以救之。師數動則民疲而財竭,不悉師則我可以乘虛取之。如此,江北諸州將悉為我有。旣得江北,則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得江南則嶺南、巴蜀可傳檄而定。南方旣定,則燕地必望風內附;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卷可平矣。惟河東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誘,當以強兵製之,然彼自高平之敗,力竭氣沮,必未能為邊患,宜且以為後圖,俟天下旣平,然後伺間,一舉可擒也。今士卒精練,甲兵有備,羣下畏法,諸將效力,期年之後可以出師,宜自夏秋蓄積實邊矣。”


    上欣然納之。時羣臣多守常偷安,所對少有可取者,惟樸神峻氣勁,有謀能斷,凡所規畫,皆稱上意,上由是重其氣識。未幾,遷左諫議大夫,知開封府事。


    上謀取秦、鳳,求可將者。王溥薦宣徽南院使、鎮安節度使向訓。上命訓與鳳翔節度使王景、客省使高唐昝居潤偕行。五月,戊辰朔,景出兵自散關趣秦州。


    敕天下寺院,非敕額者悉廢之。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之命。惟兩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聽設戒壇。禁僧俗舍身、斷手足、煉指、掛燈、帶鉗之類幻惑流俗者。令兩京及諸州每歲造僧帳,有死亡、歸俗,皆隨時開落。是歲,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廢者三萬三百三十六,見僧四萬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萬八千七百五十六。


    王景拔黃牛等八寨。戊寅,蜀主以捧聖控鶴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李廷珪為北路行營都統,左衛聖步軍都指揮使高彥儔為招討使,武寧節度使呂彥珂副之,客省使趙崇韜為都監。


    蜀趙季劄至德陽,聞周師入境,懼不敢進,上書求解邊任還奏事,先遣輜重及妓妾西歸。丁亥,單騎馳入成都,眾以為奔敗,莫不震恐。蜀主問以機事,皆不能對;蜀主怒,係之禦史台,庚午,斬之於崇禮門。


    六月,庚子,上親錄囚於內苑。有汝州民馬遇,父及弟為吏所冤死,屢經覆按,不能自伸,上臨問,始得其實,人以為神。由是諸長吏無不親察獄訟。


    壬寅,西師與蜀李廷珪等戰於威武城東,不利,排陳使濮州刺史胡立等為蜀所擒。丁未,蜀主遣間使如北漢及唐,欲與之俱出兵以製周,北漢主、唐主皆許之。


    己酉,以彰信節度使韓通充西南行營馬步軍都虞候。


    戊午,南漢主殺禎州節度使通王弘政,於是高祖之諸子盡矣。


    壬戌,以樞密院承旨清河張美為右領軍大將軍、權點檢三司事。初,帝在澶州,美掌州之金穀隸三司者,帝或私有所求,美曲為供副。太祖聞之怒,恐傷帝意,但徙美為濮州馬步軍都虞候。美治財精敏,當時鮮及,故帝以利權授之;然思其在澶州所為,終不以公忠待之。


    秋,七月,丁卯朔,以王景兼西南行營都招討使,向訓兼行營兵馬都監。宰相以景等久無功,饋運不繼,固請罷兵。帝命太祖皇帝往視之,還,言秦、鳳可取之狀,帝從之。


    八月,丁未,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景範罷判三司,尋以父喪罷政事。


    王景等敗蜀兵,獲將卒三百。己未,蜀主遣通奏使、知樞密院、武泰節度使伊審征如行營慰撫,仍督戰。


    帝以縣官久不鑄錢,而民間多銷錢為器皿及佛像,錢益少,九月,丙寅朔,敕始立監采銅鑄錢,自非縣官法物、軍器及寺觀鍾盤鈸鐸之類聽留外,自餘民間銅器、佛像,五十日內悉令輸官,給其直;過期隱匿不輸,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論刑有差。上謂侍臣曰:“卿輩勿以毀佛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誌於善,斯奉佛矣。彼銅像豈所謂佛邪!且吾聞佛在利人,雖頭目猶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濟民,亦非所惜也。”


    臣光曰:若周世宗,可謂仁矣,不愛其身而愛民;若周世宗,可謂明矣,不以無益廢有益。


    蜀李廷珪遣先鋒都指揮使李進據馬嶺寨,又遣奇兵出斜穀,屯白澗,又分兵出鳳州之北唐倉鎮及黃花穀,絕周糧道。閏月,王景遣裨將張建雄將兵二千抵黃花,又遣千人趣唐倉,扼蜀歸路。蜀染院使王巒將兵出唐倉,與建雄戰於黃花,蜀兵敗,奔唐倉,遇周兵,又敗,虜巒及其將士三千人。馬嶺、白澗兵皆潰,李廷珪、高彥儔等退保青泥嶺。蜀雄武節度使兼侍中韓繼勳棄秦州,奔還成都,觀察判宮趙玭舉城降,斜穀援兵亦潰。成、階二州皆降,蜀人震恐。玭,澶州人也。帝欲以玭為節度使,範質固爭以為不可,乃以為郢州刺史。


    壬子,百官入賀,帝舉酒屬王溥曰:“邊功之成,卿擇帥之力也!”


    甲子,上與將相食於萬歲殿,因言:“兩日大寒,朕於宮中食珍膳,深愧無功於民而坐享天祿,旣不能躬耕而食,惟當親冒矢石為民除害,差可自安耳!”


    乙醜,蜀李廷珪上表待罪。冬,十月,壬申,伊審征至成都請罪。


    蜀主致書於帝請和,自稱大蜀皇帝,帝怒其抗禮,不答。蜀主愈恐,聚兵糧於劍門、白帝,為守禦之備,募兵旣多,用度不足,始鑄鐵錢,榷境內鐵器,民甚苦之。


    唐主性和柔,好文章,而喜人佞己,由是諂諛之臣多進用,政事日亂。旣克建州,破湖南,益驕,有吞天下之誌。李守貞、慕容彥超之叛,皆為之出師,遙為聲援。又遣使自海道通契丹及北漢,約共圖中國;值中國多事,未暇與之校。


    先是,每冬淮水淺涸,唐人常發兵戍守,謂之“把淺”。壽州監軍吳廷紹以為疆埸無事,坐費資糧,悉罷之;清淮節度使劉仁贍上表固爭,不能得。十一月,乙未朔,帝以李穀為淮南道前軍行營都部署兼知廬、壽等行府事,以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副之,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等十二將以伐唐。令坤,磁州武安人也。


    汴水自唐末潰決,自埇橋東南悉為汙澤。上謀擊唐,先命武寧節度使武行德發民夫,因故堤疏導之,東至泗上;議者皆以為難成,上曰:“數年之後,必獲其利。”


    丁未,上與侍臣論刑賞,上曰:“朕必不因怒刑人,因喜賞人。”


    先是,大梁城中民侵街衢為舍,通大車者蓋寡,上命悉直而廣之,廣者至三十步。又遷墳墓於標外。上曰:“近廣京城,於存歿擾動誠多;怨謗之語,朕自當之,他日終為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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