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戌,以宣徽南院使向訓為淮南節度使兼沿江招討使。渦口奏新作浮梁成。丁亥,帝自濠州如渦口。帝銳於進取,欲自至揚州,範質等以兵疲食少,泣諫而止。帝嚐怒翰林學士竇儀,欲殺之,範質入救之,帝望見,知其意,卽起避之,質趨前伏地,叩頭諫曰:“儀罪不至死,臣為宰相,致陛下枉殺近臣,罪皆在臣。”繼之以泣。帝意解,乃釋之。


    北漢葬神武帝於交城北山,廟號世祖。


    五月,丙辰朔,以渦口為鎮淮軍。


    丙申,唐永安節度使陳誨敗福州兵於南台江,俘斬千餘級。唐主更命永安曰忠義軍。誨,德誠之父也。


    戊戌,帝留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等圍壽州,自渦口北歸,乙卯,至大梁。


    六月,壬申,赦淮南諸州係囚,除李氏非理賦役,事有不便於民者,委長吏以聞。


    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彰信節度使李繼勳營於壽州城南,唐劉仁贍伺繼勳無備,出兵擊之,殺士卒數百人,焚其攻具。


    唐駕部員外郎朱元因奏事論用兵方略,唐主以為能,命將兵複江北諸州。


    秋,七月,辛卯朔,以周行逢為武平節度使,製置武安、靜江等軍事。行逢旣兼總湖、湘,乃矯前人之弊,留心民事,悉除馬氏橫賦,貪吏猾民為民害者皆去之,擇廉平吏為刺史、縣令。朗州民夷雜居,劉言、王逵舊將多驕橫,行逢壹以法治之,無所寬假,眾怨懟且懼。有大將與其黨十餘人謀作亂,行逢知之,大會諸將,於座中擒之。數曰:“吾惡衣糲食,充實府庫,正為汝曹,何負而反!今日之會,與汝訣也!”立撾殺之,座上股栗。行逢曰:“諸君無罪,皆宜自安。”樂飲而罷。行逢多計數,善發隱伏,將卒有謀亂及叛亡者,行逢必先覺,擒殺之,所部凜然。然性猜忍,常散遣人密詗諸州事,其之邵州者,無事可複命,但言刺史劉光委多宴飲。行逢曰:“光委數聚飲,欲謀我邪!”卽召還,殺之。親衛指揮使、衡州刺史張文表恐獲罪,求歸治所,行逢許之。文表歲時饋獻甚厚,及謹事左右,由是得免。行逢妻鄖國夫人鄧氏,陋而剛決,善治生,嚐諫行逢用法太嚴,人無親附者。行逢怒曰:“汝婦人何知!”鄧氏不悅,因請之村墅視田園,遂不複歸府舍。行逢屢遣人迎之,不至;一旦,自帥僮仆來輸稅,行逢就見之,曰:“吾為節度使,夫人何自苦如此!”鄧氏曰:“稅,官物也。公為節度使,不先輸稅,何以率下!且獨不記為裏正代人輸稅以免楚撻時邪?”行逢欲與之歸,不可,曰:“公誅殺太過,常恐一旦有變,村墅易為逃匿耳。”行逢慚怒,其僚屬曰:“夫人言直,公宜納之。”行逢壻唐德求補吏,行逢曰:“汝才不堪為吏,吾今私汝則可矣;汝居官無狀,吾不敢以法貸汝,則親戚之恩絕矣。”與之耕牛、農具而遣之。行逢少時嚐坐事黥,隸辰州銅坑,或說行逢:“公麵有文,恐為朝廷使者所嗤,請以藥滅之。”行逢曰:“吾聞漢有黥布,不害為英雄,吾何恥焉!”自劉言、王逵以來,屢舉兵,將吏積功及所羈縻蠻夷,檢校官至三公者以千數。前天策府學士徐仲雅,自馬希廣之廢,杜門不出,行逢慕之,署節度判官。仲雅曰:“行逢昔趨事我,柰何為之幕吏!”辭疾不至。行逢迫脅固召之,麵授文牒,終辭不取,行逢怒,放之邵州,旣而召還。會行逢生日,諸道各遣使致賀,行逢有矜色,謂仲雅曰:“自吾兼鎮三府,四鄰亦畏我乎?”仲雅曰:“侍中境內,彌天太保,徧地司空,四鄰那得不畏!”行逢複放之邵州,竟不能屈。有僧仁及,為行逢所信任,軍府事皆預之,亦加檢校司空,娶數妻,出入導從如王公。


    辛亥,宣懿皇後符氏殂。


    唐將朱元取舒州,刺史郭令圖棄城走。李平取蘄州。唐主以元為舒州團練使,平為蘄州刺史。元又取和州。初,唐人以茶鹽強民而征其粟帛,謂之博征,又興營田於淮南,民甚苦之;及周師至,爭奉牛酒迎勞。而將帥不之恤,專事俘掠,視民如土芥;民皆失望,相聚山澤,立堡壁自固,操農器為兵,積紙為甲,時人謂之“白甲軍”。周兵討之,屢為所敗,先所得唐諸州,多複為唐有。唐之援兵營於紫金山,與壽春城中烽火相應。淮南節度使向訓奏請以廣陵之兵並力攻壽春,俟克城,更圖進取,詔許之。訓封府庫以授揚州主者,命揚州牙將分部按行城中,秋毫不犯,揚州民感悅,軍還,或負糗糒以送之。滁州守將亦棄城去,皆引兵趣壽春。唐諸將請據險以邀周師,宋齊丘曰:“如此,則怨益深。”乃命諸將各自守,毋得擅出擊周兵。由是壽春之圍益急。齊王景達軍於濠州,遙為壽州聲援,軍政皆出於陳覺,景達署紙尾而已,擁兵五萬,無決戰意,將吏畏覺,無敢言者。


    八月,戊辰,端明殿學士王樸、司天少監王處訥撰顯德欽天曆,上之。詔自來歲行之。


    殿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張永德屯下蔡,唐將林仁肇以水陸軍援壽春;永德與之戰,仁肇以船實薪芻,因風縱火,欲焚下蔡浮梁,俄而風回,唐兵敗退。永德為鐵綆千餘尺,距浮梁十餘步,橫絕淮流,係以巨木,由是唐兵不能近。


    九月,丙午,以端明殿學士、左散騎常侍、權知開封府事王樸為戶部侍郎,充樞密副使。


    冬,十月,癸酉,李重進奏唐人寇盛唐,鐵騎都指揮使王彥升等擊破之,斬首三千餘級。彥升,蜀人也。


    丙子,上謂侍臣:“近朝征斂穀帛,多不俟收獲、紡績之畢。”乃詔三司,自今夏稅以六月,秋稅以十月起征,民間便之。


    山南東道節度使、守太尉兼中書令安審琦鎮襄州十餘年,至是入朝,除守太師,遣還鎮。旣行,上問宰相:“卿曹送之乎?”對曰:“送至城南,審琦深感聖恩。”上曰:“近朝多不以誠信待諸侯,諸侯雖有欲效忠節者,其道無由。王者但能毋失其信,何患諸侯不歸心哉!”


    壬午,張永德奏敗唐兵於下蔡。是時唐複以水軍攻永德,永德夜令善遊者沒其船下,縻以鐵鎖,縱兵擊之,船不得進退,溺死者甚眾。永德解金帶以賞善遊者。


    甲申,以太祖皇帝為定國節度使兼殿前都指揮使。太祖皇帝表渭州軍事判官趙普為節度推官。


    張永德與李重進不相悅,永德密表重進有二心,帝不之信。時二將各擁重兵,眾心憂恐。重進一日單騎詣永德營,從容宴飲,謂永德曰:“吾與公幸以肺腑俱為將帥,奚相疑若此之深邪?”永德意乃解,眾心亦安。唐主聞之,以蠟丸遺重進,誘以厚利,其書皆謗毀及反間之語,重進奏之。初,唐使者孫晟、鍾謨從帝至大梁,帝待之甚厚,每朝會,班於中書省官之後,時召見,飲以醇酒,問以唐事。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陛下無二心。”及得唐蠟書,帝大怒,召晟,責以所對不實。晟正色抗辭,請死而已。問以唐虛實,默不對。十一月,乙巳,帝命都承旨曹翰送晟於右軍巡院,更以帝意問之;翰與之飲酒數行,從容問之,晟終不言。翰乃謂曰:“有敕,賜相公死。”晟神色怡然,索袍笏,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謹以死報國!”乃就刑。幷從者百餘人皆殺之,貶鍾謨耀州司馬。旣而帝憐晟忠節,悔殺之,召謨,拜衛尉少卿。


    帝召華山隱士真源陳摶,問以飛升、黃白之術。對曰:“陛下為天子,當以治天下為務,安用此為!”戊申,遣還山,詔州縣長吏常存問之。


    十二月,壬申,以張永德為殿前都點檢。


    分命中使發陳、蔡、宋、亳、潁、兗、曹、單等州丁夫城下蔡。


    是歲,唐主詔淮南營田害民尤甚者罷之。遣兵部郎中陳處堯持重幣浮海詣契丹乞兵;契丹不能為之出兵,而留處堯不遣。處堯剛直有口辯,久之,忿懟,數麵責契丹主,契丹主亦不之罪也。


    蜀陵、榮州獠反,弓箭庫使趙季文討平之。


    吳越王弘俶括境內民兵,勞擾頗多,判明州錢弘億手疏切諫,罷之。


    世宗顯德四年(丁巳、九五七年)


    春,正月,己醜朔,北漢大赦,改元天會。以翰林學士衛融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內客省使段恒為樞密使。


    宰相屢請立皇子為王,上曰:“諸子皆幼,且功臣之子皆未加恩,而獨先朕子,能自安乎!”


    周兵圍壽春,連年未下,城中食盡。齊王景達自濠州遣應援使‖永安節度使許文稹、都軍使邊鎬、北麵招討使朱元將兵數萬,泝淮救之,軍於紫金山,列十餘寨如連珠,與城中烽火晨夕相應,又築甬道抵壽春,欲運糧以饋之,綿亙數十裏。將及壽春,李重進邀擊,大破之,死者五千人,奪其二寨。丁未,重進以聞。戊申,詔以來月幸淮上。劉仁贍請以邊鎬守城,自帥眾決戰,齊王景達不許,仁贍憤邑成疾。其幼子崇諫夜泛舟渡淮北,為小校所執,仁贍命腰斬之,左右莫敢救,監軍使周廷構哭於中門以救之,仁贍不許。廷構複使求救於夫人,夫人曰:“妾於崇諫非不愛也,然軍法不可私,名節不可虧,若貸之,則劉氏為不忠之門,妾與公何麵目見將士乎!”趣命斬之,然後成喪。將士皆感泣。議者以唐援兵尚強,多請罷兵,帝疑之。李穀寢疾在第,二月,丙寅,帝使範質、王溥就與之謀,穀上疏,以為:“壽春危困,破在旦夕,若鑾駕親征,則將士爭奮,援兵震恐,城中知亡,必可下矣!”上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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