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緩緩地睜開眼睛,焦距緩緩凝聚,朦朧的視線逐漸得清晰入眸,望見的卻是落花繽紛的至美場麵。她抬起眼簾,才察覺到如今正置身在一片空闊的曠野之中。而她卻不知何時醉了過去,環視兩周,才意識到自己正倚靠在一棵挺拔的樹下。


    雲歌微微皺了皺眉心,沒有緩過神來,腦中仍舊混沌之際,顯然先前是真的喝得有些多了,以至於如今腦子還有些暈暈沉沉的。


    看來的確是她太過小瞧了那酒,景慕軒說那酒後勁十足,當真不是隻是說說而已。第五杯酒下肚的時候,她的眼前已然有些晃花了。待到第六杯酒入喉,不知怎麽她便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緊接著便沒了意識。


    雲歌擰了擰眉,向四周望去,入目所見,望及的場景卻是繁花迎風而飛,白絮隨之飄舞。


    夜色靜謐,晚風徐徐拂來一陣香氣。她緩緩地坐起身來,入目所見卻是一片花的海洋,微風徐徐吹過,紫色的花叢徐徐搖曳,泛起細細的浪紋,猶如紫波徜徉,月色朦朧,皓白的月光映拂在花海之上,仿佛置身在花的天地之間,好久就連天邊的月光都蒙上了一層紫光幽瀲的薄紗。


    花海,是真正的花海,向遠處望去,花海與天相連一般,仿佛沒有盡頭,遠遠的通向地平線。此時,景色正濃,月光流瀉在花海,花海映襯著夜空,猶如是一副美不勝收的畫卷。


    這一刻,眼前唯美的一景,饒是她都不禁窒息了住,似夢般恍若人間仙境,卻又那般真實不像是在夢裏,眼前的一花一草,甚至伸手便能觸及。


    雲歌不禁感歎了一聲,好美,當真是好美!即便是前後連著活了兩世,她都不曾見過這麽美的景色。然而待她反應過來之際,卻不禁又有些愣了住。


    這裏是哪裏?她還猶然記得先前一刻,她還坐在九曲湖的湖心小亭,與容卿納蘭宇一行人暢飲,隻是似乎她喝得有些多了,竟有些醉得不省人事,醒過來時,睜開眼睛便發現她置身於這片花海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她愣神之際,一旁傳來清幽低雅的聲音。


    “醒了?”


    雲歌一怔,有些被這靜謐之中驀然響起的男子聲線驚了一驚,猛然轉過頭,卻見容卿正靜坐在距離她足足一丈之遠的樹下,向她看了過來。


    月光映襯下,那張俊美的麵容愈發妖冶的輪廓,一雙鳳眸定定地看著她,唇角淺淺勾勒,卻不知是笑非笑。隻是美人到底是美人,即便是連坐的姿態都是那般優雅萬千,一身紅衣趁著白淨的麵容,愈發顯得風姿卓越。


    妖孽啊妖孽!一個男人,卻生了一張比女人還要美豔的臉,簡直是天理難容啊天理難容!


    雲歌見他坐得離她那麽遠,不禁笑道:“你離我那麽遠做什麽?我也又不是老虎,搞得離我近些我就會撲過去吃了你似的!”


    容卿淡淡地道:“若是與你坐太近了,怕你醒過來,還以為我對你怎麽了。”


    “不會!”雲歌冷冷一哼道,“你看我像是那種沒腦子的女人?”


    “倒也是!”容卿緩緩地點了點頭,卻又道,“不過你的身上一身酒氣,我自然要離你遠一些,免得被熏著。”


    雲歌一怔,隨即抬起衣袖來連連嗅了半天,皺了皺眉頭,隨即抬起頭來狐疑地看向了他。“有那麽誇張?我聞著酒氣不重啊!”


    容卿眉心微攏,顯然有些嫌棄。“你自己身上的酒氣,你自然聞不見。”


    “哼!”雲歌不以為然地放下手臂,冷眼一瞥他,沒好氣地嗆道,“你方才不也喝了酒了?難道你身上沒有酒氣?”


    “有,我也聞不見。”容卿道,說的話卻讓雲歌胸口又是一陣氣血翻湧。


    雲歌一噎,索性也不同他理論。沉默半晌過後,驀地又問道,“這裏是哪裏?我們怎麽在這兒?”


    “這裏沒有名字。”容卿頓了頓,又道,“是我帶你來的。”


    “哦……沒有名字?”雲歌怔了怔,又環視了一眼四周。這般詩情畫意的美景,卻沒有個應景的名字,當真是有些可惜了。她挑了挑眉,又一臉古怪地問道:“那你為何帶我來這裏?”


    容卿漫聲道:“我見你醉了,原本想將你送回相府,你卻不想回去,我便帶你來了這裏,打算等你酒醒了再談。”


    “哦!”雲歌驀然站起了身來,舒絡了一下筋骨,靠坐在樹幹有些久了,以至於渾身都僵了住,一動彈,筋骨頓時一陣舒暢。她愜意地低歎一聲,轉過身看向了他問道,“這裏的景致倒是不錯!我從前怎麽不知道,京華城還有這麽美麗的地方?”


    容卿看了她一眼道:“這裏已經不算是京華城之內了。”


    雲歌一陣困惑,問他道:“那這兒離京城有多遠?”


    “馬車大約一個時辰,便到了。”容卿又道。


    雲歌咦了一聲,又張望了一眼四周。如今山野寂靜,她稍稍發聲,便能蕩起一陣回響。“如今就我們兩個人嗎?”


    “嗯!”


    “紅玉跟絕影呢?”雲歌頓時想了起來。


    容卿回道:“我讓他們先回去了,我知你會擔心,便讓疾風暗中跟著了。”


    “有絕影在,還需要疾風暗中保護做什麽?絕影身手相當,自然是能夠保護好紅玉的!”雲歌道。


    “嗯。也是。”


    “那景慕軒跟那個榮王爺呢?其他人呢?都回去了?”雲歌好奇道。


    “嗯!都回去了!”容卿麵色平靜,驀然挑了挑眉,反問道,“怎麽,你還想留他們?”


    雲歌輕哼一聲,眸光冷冷地道:“誰想留那兩個話癆?有他們兩個人在,喝酒都覺著無趣!”


    容卿不動聲色,語氣是一貫的輕緩冷悠。“即便你想留著,他們也未必會留下。眼下宮裏出了事兒,他們自然是要趕著回去作交待。”


    “哦?宮裏出了事?出了什麽事?說來聽聽!”雲歌饒有興味地在他身側坐下,好奇道。


    容卿眸光幽深,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清沉地開口:“自然是因為凝玉公主的事。她出宮遊興,卻不想在集市上與人鬧了衝突,和人大打出手,被人打傷了,於是便被急急地送回了宮。她是納蘭宇帶出來的,她出了什麽差池,納蘭宇自然要擔著。不然,蕭皇後那邊不好交代。”


    雲歌一怔,顯然沒想到是因為這件事,況且,什麽叫納蘭玉“被人打傷”,她根本就每對她動過手吧?


    就聽容卿又道:“景芙蓉也受了傷,不過比起納蘭玉來傷得倒也不算重,不過卻也不輕,臉上生生得挨了幾巴掌,腫了半邊臉。也由著人送回了睿親王府,瑾世子自然要趕回王府去處理這件事。”


    雲歌揚了揚眉,小嘴兒不禁微微努起。容卿平靜地望向了她,嘴角微勾。“你不用在我麵前裝無辜,我知道這件禍事是你闖的。”


    雲歌立即不滿道:“什麽叫這是我闖的禍?又不是我無端端的閑著沒事挑起的事端!分明是她們不對,關我什麽事?”


    “不關你的事?”容卿眯了眯眼,尾音幽長。


    “哪裏關我的事了?”提起納蘭玉,雲歌就不禁來了氣。她一向自傲慣了,性子倔強,從不會看誰的臉色。況且,這件事論是非對錯,納蘭玉本就先錯在前。想到這裏,雲歌愈發覺得這個刁蠻的公主可惡至極,“那隻花燈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她偏偏要來跟我爭,我憑什麽讓給她?就憑她是公主?”


    容卿淡淡道:“那你緣何同她動手?公主尚且年幼,她雖無知,性子驕縱,心腸卻並不多壞。她那麽小,你卻出那麽重的手,若是傷了性命……”


    雲歌沒好聲地打斷了她的話。“是她先無理取鬧!難不成就因為她是公主,凡是我都要委屈將就?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在西涼,納蘭皇室便是最大的王法。”容卿輕笑,“你同一個公主講王法?”


    “納蘭氏難不成就因為出身皇族,還能了不起到隻手遮天?!”雲歌不禁有些惱火,眼中難掩輕蔑。


    她向來卻瞧不得這些仗著有個牛掰的爹媽就無法無天的二世祖,以為有權有勢又錢就能主宰整個天下了。可天下何其之大,所到之處,並非全都姓納蘭氏的!頓了頓,她又冷笑道,“況且我出手自有分寸,她頂多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的,要她性命還不至於!”


    她出手向來最有分寸,雖然那兩個暗衛是她故意對著納蘭玉的方向擊掌過去的,不過以她對力道的掌控,這個納蘭玉最多在床上躺上半個月,便又能下地活蹦亂跳了。


    “即便是無理取鬧,你也不該動手。你可莫要忘了,納蘭玉再不濟也是個公主,從小養尊處優,向來被嬌慣慣了,不懂世故,你又何必跟她一般見識?景芙蓉倒也罷了,沒想到納蘭玉倒也叫你給得罪了。得罪便得罪了罷,偏偏還下手那麽狠,即便是想要替你掩蓋,也無濟於事了。簡直胡鬧。”容卿淡淡地說著,口吻卻雲淡風輕,若是細細一聽,反倒能聽出一股寵溺的味兒來。


    “胡鬧?我哪裏胡鬧了?”雲歌卻沒聽出他話中縱容的意味,還以為他這是在出言教訓她,不禁有些沒好氣地嗆道,“況且我哪裏跟她動手了?你根本就不知當時發生了什麽情況!分明是她不分青紅皂白,命令暗衛要傷我!我不過處於防衛還了手,這叫正當防衛!”


    “我當時不在,自然不知事情經過,那你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麽?”容卿溫聲道。


    雲歌卻毫不領情,撇過小臉看也不再看他一眼,冷冷地道。“嗬!說給你也白說!反正不是我先動的手!而且,這也不關你的事吧?和容府沒幹係,你也無須操神費心。”


    容卿聞言,清冷的眸光卻是沉了沉,眉間也難掩陰雲遮攏。然而不過須臾間,他又恢複了一貫寡淡的神色,淡淡地開口:“自然是和我無關係的。這事兒若是傳到皇上耳中,那事情可不就是那麽簡單了。”


    雲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道:“傳到皇上耳中那又如何?身為一國之君,理應明白事理。即便是天子犯法,也該與庶民同罪,萬不能偏袒了誰!所以我信他會秉公處理這件事!”


    容卿劍眉微挑,卻搖了搖頭歎道:“話是這般說,可如今後宮之中,卻是由不得皇上作主了。”


    “什麽意思?”雲歌不解。


    容卿緩緩道:“如今皇上抱病臥榻,根本不理朝政與後宮瑣事。在朝野之上,太後垂簾監國,朝堂之上的實權卻是瓜分在幾大氏族手間。慕容家,白家,四大家族以及太子與四王黨派的勢力,而皇上不過是占著龍椅,坐擁皇位,卻沒有實打實的皇權,即便是兵符都握在白家手中。”


    話音剛落,容卿又抬起眼簾看向了她,淡淡地道:“而在這後宮之中,便屬蕭皇後的權利最大,掌得鳳印,執權後宮,除去太後之外,便屬她說話最有力度。而蕭皇後是納蘭玉的母妃,如今納蘭玉在宮外受了欺淩,這無非是在變相的褻瀆她的地位與一國之母的顏麵!若是讓她查清楚是你,必不會輕饒了你。”


    “這是什麽皇帝啊!讓太後皇後兩個女人牽著鼻子走,在朝堂上還沒有說話的分量,這分明就是一個傀儡嘛!沒想到這個皇帝這麽沒用!”雲歌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這話以後不準再說了。”容卿語氣漸冷,猶如鍍上冰霜,幽幽道,“當著我的麵倒也罷了,若是讓別人聽了去,隻怕慕容家一家都要背上叛國的罪名。”


    “這麽誇張?”雲歌驚疑。


    容卿幽然接道:“何止這些?若是處理不好,隻怕慕容一氏是要被株連九族的。”


    雲歌道:“那倒未必吧!慕容家地位尊崇,在朝野之上權高位重,掌權半世,未必輕易能推翻。”


    “你可知曉功高震主這麽一說?”容卿冷不丁問了一句。


    雲歌驀地沉默了下去。


    容卿緩緩道:“就是因為慕容家地位尊崇,權高位重,勢力太過壯大,這才讓納蘭皇室根本容不得慕容家的存在。而如今慕容家早在風口浪尖之上,即便是一個小小的錯處,都能讓慕容家身陷泥潭沼澤。”


    雲歌皺了皺眉,頓覺頭大。怎麽如今風輕雅月的,卻偏偏要談這些國家大事。難得她想要閑適地過上一天,沒有勾心鬥角,沒有陰謀算計,隻想這樣簡簡單單地喝喝酒,尋尋樂子,卻總談些毀她心情的話題。她得罪了納蘭玉又如何?她既然出手了,便在事前想清了後果,也不會後悔。倘若蕭皇後真有強扣她罪名的本事,那麽大可放馬過來!況且,慕容相府怎麽樣,跟她也沒有關係。


    “總說這些做什麽?反正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做的,我不回狡辯一句。不是我做的,即便是刀子架我脖子上要我擔著,我也不會承下。”


    容卿輕輕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雲歌冷哼了一聲。“忍什麽忍?我又沒有謀,又為何要忍?我又不是忍者神龜!”


    “忍者神龜?”對於雲歌冷不丁地蹦出的陌生詞匯,容卿愣了一愣。


    “呃……總之就是形容一種很窩囊的人,大事小事,便是一個字忍到底。”雲歌大致地解釋了一下。


    “嗬。”


    雲歌歎息了一聲,緊接著便展臂躺在了地上,喃喃了一句:“哎,真掃興!今日喝酒我還沒喝的盡興呢!倒沒想到那酒當真是後勁十足,以至於沒幾杯便醉了。”


    容卿低頭看向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笑道:“你喝了六杯,還都喝得那麽急,不醉才怪。”


    這個丫頭的酒量,隻怕是能和白弈將軍旗鼓相當了!


    雲歌咂了咂舌,顯然仍舊對古井貢的滋味意猶未盡,閉上眼睛回味良久,無不苦澀地道:“這麽好的酒,卻偏偏那麽珍貴,一滴都要以金子來衡量!這喝的等同於是金子嘛!”


    容卿卻道:“凡是物以稀為貴。再好的酒若是尋常便能喝到,那倒也不值為提了。”


    雲歌聽了,倒覺得他說的這句話也無不道理,點了點頭讚同道:“說得倒也是!再好的東西若是平常了,那倒也不稀奇了!”


    說著,她不禁撫向了肚子,輕撫片刻,無不歎息。今晚上她都沒吃多少東西,在湖心小亭就光顧著喝酒了,以至於如今腹內空空,都覺得有些餓了。


    “哎!不提了不提了!又沒有好吃的,又沒有好喝的,肚子餓得慌。再說時辰怕是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說著,她正要起身,容卿卻忽然伸過手來,按住了她的肩膀,緊接著冰冷的掌心便覆上了她溫熱的手背,力道不輕不重,既不弄疼了她的手腕,卻也暗中以內力壓製,不讓她亂動分毫。


    雲歌暗暗一驚,麵色一冷。“你做什麽?”


    “這會兒便要走了?”容卿眸光略透出沉寂與失落,然而輕輕一眨眼一瞬,雲歌便又見他眼中恢複了以往的清冷之色,仿佛方才望見的那份孤寂不過是一刹的幻覺,“我晚些再送你回去吧,我想在這兒多坐一會兒。”


    雲歌淡淡道:“那你坐著,我自己回去。”


    容卿搖了搖頭,口吻不容置疑。“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你又不認識回去的路,若是有個萬一,我不好對丞相交代。”


    一提到慕容誠,雲歌便是冷冷一聲,不屑道:“這有什麽不好交代的!反正他隻當是沒我這個女兒,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隻怕正合他的心意!”


    容卿愣了愣,一想起慕容相府對於慕容雲歌的所作所為,眼中便浮起絲絲冰寒之氣。然而轉瞬間,他眼中又平靜了下來,淡淡開口:“即便不考慮丞相,然而你若出了什麽事,瑜王府也不會放過我。”


    “你管瑜王府做什麽?我現在還沒嫁進瑜王府呢!”雲歌不以為然地道,“再說我如今有些困了”


    “歌兒……”他驀然開了口,聲線沙啞。


    雲歌一怔,視線便落在他臉上定了住,不知緣何便失了語。


    “陪著我再坐會兒吧。”頓了頓,容卿鳳眸清淺地彎了彎,眸光柔和輕許,“一會兒便好。”


    一聲“歌兒”,令她根本毫無防備,一下子怔忡了住,久久不曾有些許反應。這溫柔的一聲“歌兒”,似乎戳中了她心中最柔軟的一處,以至於雲歌整個人都愣了住,沒有緩過神。


    不知為何,同樣的兩個字,太子辰也這般喚過她,卻令她滿心厭惡。而不同與太子,這兩個字從容卿口中喚出,卻令人根本毫無心防抵禦。而這個男子便是有這般的魅力,他的麵容與聲音似乎都具有不凡的蠱惑,僅僅一個眼神,一個喚名,便不經意間令人迷失了自已。


    然而她反應過來之時,卻驀然望見他眼中一閃縱逝的寂寥之色,即便轉瞬間便褪散幹淨,她卻仍敏銳地捕捉。


    眼下,朦朧的晚色中,月華正濃,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眼中卻有著令人心疼的寂落。在她的眼中,這個男子不禁有著妖冶禍國的俊美容貌,而且還十分腹黑,不止腹黑,心腸也黑,心肝兒也黑,渾身上下還透著一股老謀深算的味道,即便容貌年輕,卻老氣橫秋,清秀的麵容難掩風華滄桑,又好似將一切大局都掌握在手中,揮手翻雲覆雨,徹頭徹尾一根筋黑到底,令人捉摸不清。然而卻沒有想到,他竟然也會在不經意之間,流露出這般令人心疼的氣息,這樣脆弱的一麵。


    盡管她不知道,他究竟在寂寥著什麽,失落著什麽。


    容卿平靜地看著她,輕輕道:“若是倦了,便躺下來歇息一會。”


    “好吧!看你一個人孤苦無依的,我便勉為其難地留下來陪陪你吧!”雲歌回過神,便又躺了下來。


    此後,兩人之間便是久久的沉寂。


    雲歌愜意地枕著雙臂,凝望著夜空,耳旁微風徐徐,花瓣繽紛飛落,享受著難能可貴的寧謐時光。驀地,她輕輕地舔了舔唇瓣,顯然是仍舊對古井貢掛心不下。“眼下這個時候,若是沒有美酒佳人作伴,不覺得很無趣麽?”


    “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麽?”容卿不由得失笑,搖了搖頭,望向遠方花海的近處,輕輕地喃喃,“這麽靜靜地坐著也好。”


    似乎好久以來,他都不曾有過這般寧靜了。


    “眼下無人正好,九釀古井貢呢?你帶身上了嗎?咱們再喝幾杯!”


    “那麽重一個酒壇子,怎麽可能帶在身上?”容卿望向一處久久出神,驀然笑道,“區區九釀古井貢,究竟有什麽滋味?比起我十年前埋在半月湖的桂花釀,當真算不得什麽!”


    “桂花釀?還是十年前埋下的?!”雲歌光是一聽似乎便能嗅到那沁人心脾的酒香氣,眼睛陡然一亮。


    容卿輕輕地點了點頭。“嗯!十年前祭拜我母親時,我便在半月湖埋下了這壇酒,答應她十年過後,再來將這酒啟封。”


    容卿眸光沉寂下去。十年前,他將這酒埋在半月湖邊時,曾向母親的靈碑許諾,十年之後,待他君臨天下那一日,便來將這酒啟封。他一直等待著那一日,為了那一天,他幾乎磨平了一身的銳氣,一路蹣跚,歇下了一身的驕傲,可即便十年過去,卻絲毫未磨去他的野心。非但沒有磨平,且日漸鋒芒。


    “那如今是十年了!”雲歌忽然道。


    “嗯。”容卿清沉得挖了她一眼,哪裏會不知她腹裏揣著什麽心思。


    果不然,便聽她慫恿道:“嗯!不早不晚,也該是時候啟封了!”


    “還不是時候。”容卿搖了搖頭。


    雲歌頓時急了。“怎麽還不是時候?如今都已經是第十年了!”


    “嗯!不過我當年向母親的靈碑許諾……”容卿頓了頓,驀地開口道,“許諾十年後,我若有了心愛的女子,便帶著她一同來啟封了這酒。”


    “啊?你還許諾這個了?”雲歌有些愣了住。


    容卿又點了點頭,輕笑爾爾。“嗯!若是十年之後都不能啟封,那便一直埋著吧。”


    “埋到何時?”


    “埋到天荒地老時。”


    “天荒地老?!那多可惜啊!”雲歌一聽直皺眉,這個好的酒,埋了十年卻不喝,那著實是暴殄天物了,便問道,“那你如今心上可有心愛的女子?”


    容卿頓了頓。“大約是有吧。”


    “大約?!”雲歌疑惑,顯然對他的話感到不解。


    “嗯!我心中所愛女子,而我卻也不一定是她心中所愛之人。”容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清幽道。


    “怎麽會?”雲歌一笑,無不玩味道,“你長得那麽好看,一張妖孽傾城的臉,更何況還那麽有錢,這普天之下,但凡是個女子,都願意跟你跑!即便是名花有主的,也會被你勾去了魂。”


    “那你呢?”容卿挑眉。


    雲歌一臉疑惑地指了指鼻尖。“我?”


    “嗯,你。”


    “我怎麽了?”


    “你不是說是個女子都會被我勾了去?”容卿又問,“那你呢?”


    “哈哈!”雲歌爽朗一笑,“我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況且,我也已經有婚約在身了。”


    容卿輕緩道:“既然你也知曉你有婚約在身,跟我一起,也不怕世人傳你水性楊花?瑜王誤會?”


    “水性楊花?跟男人坐在一起喝喝酒就算水性楊花?這是什麽理兒?我倒也想跟女子在一起玩,不過但凡我接觸過的女子,不是矯揉造作,就是陰謀算計,要不便是心懷鬼胎,彎彎繞繞,著實惹人厭煩。”雲歌頓了頓,又道,“至於你說瑜王誤會,他也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男人吧?更何況,他何嚐不是一個花花腸子?”


    “花花腸子?”


    雲歌蹙眉反問:“不是嗎?暫且不提那些紙醉金迷的過往,就是瑜王府那區區一個鳳美人,就讓人不敢恭維了!”


    容卿沉寂片刻,驀地開口問道:“你可願意嫁進瑜王府,嫁給納蘭修?”


    “你問這做什麽?”雲歌擰了擰眉,驀地冷冷清清地回了一句,“不願意。”


    “為何?”


    雲歌提到與瑜王府的婚約,臉上便褪了笑意。“不過是一樁婚約,我也婚姻也不過是慕容相府的一注籌碼,又何來的感情?我就連他的真麵目都不曾見過,又有什麽了解呢?”


    然而即便如此,她卻不得不承認,對於納蘭修,她心底卻極少有抗拒的情愫。不同於她對太子想要將所有都撇得一幹二淨那樣,即便他整日以一張麵具示人,然而那一日在太後寢宮初見他,她竟仍舊滋生出想要親近他的情愫。


    容卿聞言。“許是他怕臉上的傷痕嚇了你。”


    “臉上有傷又怎麽了?總比太子那個衣冠禽獸要強百倍!”一提起納蘭辰,雲歌便嗤的一聲,臉上輕蔑畢露。


    “他臉上的傷,你不在意?”容卿眼中微微起伏。


    “說不在意,那是虛偽。天底下哪個女子不希望嫁給一個俊美的男人,即便五官不像你一般絕世風華,但好歹也要端端正正的。”雲歌說著,又失笑道,“我在意,卻也並非那麽在意。隻是倘若兩個人之間即便是對視彼此,都要隔著一張麵具,你不覺得很古怪麽?”


    容卿聞言,沉默了良久,驀然卻冒出一句捉摸不透的話語。“有些麵具一旦戴上,便摘不下了。”


    雲歌一時聽得雲裏霧裏,不解地問:“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


    “說到底,那壇子酒,你還啟封嗎?反正你也沒有心上人,況且即便你有心愛的女子,她也不一定懂得品酒!倒不如我先暫且代替了她,嚐嚐這桂花釀究竟是什麽滋味如何?”


    容卿不禁失笑。“酒鬼!”


    雲歌不以為然地道:“酒鬼又如何?有這麽一句話,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容卿聞言不禁怔了許久。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當真是好灑脫的一句話,放蕩不羈,隨性自由!


    容卿回過神來,勾勒唇畔,搖了搖頭,卻優雅一笑。“你若想喝,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那壇酒埋在半月湖邊上,距離這裏很遠。半月湖在半山頂,你若要想喝,便要以輕功飛過去。你如今還有內力施展輕功?”


    “當然!不過你說的半月湖,究竟在哪裏?”


    容卿道:“到時候我輕功飛過去,你便跟在我身後。期間也飛躍過一個懸崖。你若是飛不過去,我可以帶你飛過去。”


    “那就不必了!”雲歌頓時一臉警惕地看向了他道,“正所謂男女收受不清!我還是自己飛過去的!不過是一個懸崖而已,不在話下。”


    “你擔心什麽?還以為我能占你便宜?”容卿說著,幽幽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搖頭惋惜道,“即便我有這個心,你這個瘦,該豐滿的地方無半兩肉,也沒有地方值得占便宜的。”


    “你——”雲歌一怒,“你這話是幾個意思?”


    “字麵意思。”容卿依是惜字如金,在雲歌幾乎血意凜然地眼神之中,他又幽幽地道,“要知道,那是個無底懸崖,若是摔下去,丟了性命不說,還屍骨無存。你敢嗎?”


    無底懸崖?屍骨無存?


    地勢這麽險惡?


    雲歌回過神,冷哼了一聲,一臉的輕蔑。“有什麽不敢?不敢的是孬種!”


    “你確定?”容卿顯然抱此懷疑。


    “我確定!你少羅嗦,趕緊飛,我跟在你後頭,別耽誤了時辰!若是耽誤了時辰,待天亮了,隻怕就沒那份閑情雅致了。”


    “嗯!那我先行一步,你隨後跟上。”容卿點點頭,便緩緩地站起身來,優雅地拂了拂衣袍,一撩裙擺,足尖點地,身子便輕輕然地猶如乘風飛去。


    雲歌望著他修長而脫俗如謫仙的背影,也不服輸地輕哼了一聲,向著他飛去的方向,足尖一躍,亦施展輕功緊跟而上。


    然而不知為何,方才起身那一瞬,直至施展輕功飛在半空之中,她直覺得體內丹田處又是一股莫名的躁動,伴隨著內力在丹田處一路紛亂遊走的走向,她的真氣竟愈發不穩。輕功最是考驗內力的掌控,而如今她體內的內力卻不知為何,愈發難以控製。


    那翌日清晨便是如此,她在床上打坐調息,然而氣穴半天卻沒有突破八重境界,硬是卡在了那個關卡,穴位就好似被什麽死死地賭住,根本難以得到突破。


    丹田裏的那股氣流仍舊不斷地暗湧起伏,卻歸合不到一處,四處流竄,難以匯聚一起!


    雲歌心中一陣慌亂,她能夠感知到丹田處那強大的真氣凝聚,然而每當那股真氣即將要匯聚在一起,卻又像是碰上了什麽結界,抑製在她每一處氣穴,擋在其外,完全穿破不過去!


    該死!倘若那一日不是她強破八重,眼下這股真氣也不至於這麽躁動,肆意亂竄,若不是她幾日來強行壓抑,真氣不慎流竄穴位,隻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雲歌又一個起落,打了個手訣,再次縱身一躍,施展輕功跟上了容卿的背影。盡管她如何小心地運氣,然而卻仍舊感覺丹田內那股真氣在流竄不止。


    容卿察覺到她的異樣,回過頭看了一眼她,不禁皺了皺眉。“怎麽了?”


    “沒什麽!”雲歌抬起頭看了一眼他,生怕自己分心,道,“你不用管我!”


    說著,她再次落地片刻,重又運力,再次輕盈飛起。容卿微微抿了抿唇,他見過她的輕功,雖不在他之上,卻也算是上乘,因此也不打算再管她。然而在他回過頭一瞬,便聽到身後一聲極低的驚呼聲,容卿麵色一驚,猛地回首,便見雲歌竟一個身子不穩,身子猶如薄薄的紙片一般,向下飄落!


    而她身下,卻已是萬丈懸崖!


    雲歌大驚失色,她再想運氣,卻根本再也提不起來!關鍵時候掉鏈子,這句話當真是血一般的教訓!她平時不掉鏈子,一掉鏈子腳下便是死路!雲歌心底咒罵一聲,背脊冒了一身冷汗!


    眼見要跌入懸崖,雲歌暗暗運盡最後一口氣,揮出袖口的九節鞭,向著懸崖邊的一棵樹枝甩去!


    “啪!”


    穩穩地勾住。


    雲歌眼中一喜,然而不待這份欣喜浮上眼梢,便隻聽“喀嚓”一聲——樹枝哪裏經得住她這般慣性的跌落,竟生生斷了!


    斷——了——


    雲歌登時傻眼了,隨即心底冒出一句狂野的國罵。


    操!


    該死的!怎麽這棵樹看著挺粗壯的,卻這麽不經事!


    她餘光一瞥,眼見著身下便是宛如黑洞一般深不見底的懸崖,當真驚得麵色慘白!


    靠!早知道就不喝什麽桂花釀了!為了一壇子桂花釀,她小命都要丟了!她看是老天故意跟她過不去!那個男人也是黑心,明明知道那麽險惡的懸崖,卻還要將那壇子酒埋在那麽危險地帶的旁邊,當真不知什麽居心!


    一時間,逼近鬼門關邊緣,雲歌一怒之下將該咒的不該咒的統統咒了一遍!


    破輕功!關鍵時刻害死人啊!


    她做鬼也一定不會放過那個黑心的男人!


    “容卿——!”


    “嗯!我在!”


    男子清透的聲音在風中傳來,卻是那麽穩定人心……


    ------題外話------


    更新晚了,請大家鞭撻。總之,還是沒能擼出一萬二來,已經盡力了。o(╯□╰)o從上架起就裸奔的人傷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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