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條才賣了一半,阿洛趕緊叫停。


    “我發現貴山開金店的幾乎全是福建人,他們之間肯定有信息共享渠道,兩天內多家店鋪都收到一模一樣的金條,肯定會引起業內注意的,咱們得緩緩!”


    麻幺同意:“就是,我每次去賣金條,老板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恨不得問清楚我的祖宗八代,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扯,每次都說是祖上傳下來的···”


    娟娟解釋道:“他們之所以問那麽詳細,因為擔心金子是偷搶來的。你們可不知道,現在街上湧現了一群‘扯耳賊’,任何時間任何地方,從後麵拽下你的耳環或項鏈就跑了。那些老太太才可憐,被搶後隻能捂著血淋淋的耳朵坐在地上哭。金店老板們收贓,隔三差五就會被叫到局子裏去‘喝茶聊天’。”


    阿洛問劉青:“‘劉出納’,咱們現在有多少錢了?”


    “六萬多一點!”


    麻幺說:“師哥,你不是要還債嘛,有多少先還多少吧,剩下的咱們慢慢來。”


    阿洛想了想,對娟娟說:“你先拿三萬回家去,就說是你掙的,你凱子那裏···”


    “先不用管他!”娟娟微笑道:“官家正在查他,嚇得他狗日的連夜跑路了。哼哼,要跑就跑一輩子,永遠不回來最好!”


    說者無心,卻隱隱刺痛了屋裏同樣在“跑路”的三個人。阿洛捏了捏麻幺的肩膀,輕聲說道:“找個什麽人帶點錢給你家裏,好讓他們知道你沒事,稍微安點心?”


    麻幺晃了晃腦袋:“風頭還沒過去,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到時候羅鐵生又派一堆人天天上門盤問,家裏人的壓力會更大。”


    阿洛點點頭:“說得也是,那等風聲過去後再說吧。”


    下午,娟娟從家裏回來後,帶著劉青到銀行開了三個戶頭,將剩下的三萬分別存了進去,然後分發給三人,“滿街都是提款機,用多少取多少,省得又被騙子或扒手鑽了空子···麻幺,我不是針對你哈,別介意!”


    麻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阿洛盯著手中的卡,對娟娟說:“你知道劉思洋的地址嗎?帶我去找他。”


    娟娟打了好幾個電話後,告訴阿洛:“他沒和莎莎好了,現在和另外一個女的住在東山,那地方我知道,是我以前一個姐妹轉租給他們的。”


    “走,看看他去!”阿洛穿起外衣。


    劉青小聲地問:“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嗎?”


    阿洛看著她嬌羞的臉,微笑著點點頭:“走吧,留你在家也怪可憐的。”


    麻幺識趣道:“我去遊戲廳繼續研究‘草剃京’,你們吃飯時若是方便就叫我一聲,不方便就算了!”


    劉思洋租住的地方是一個城中村,“摩的”和“殘的”把路口都給堵死了,隻能下車步行進去。一路上遍布著賣菜的、賣雜貨的,放眼看去,和鄉鎮的集市相差無幾。


    繞過迷宮一樣的私人樓群,在一堆蜂窩煤和板車架雲集的地方,娟娟叩響了一扇被煙熏得漆黑的木門。


    “誰呀?”


    阿洛聽到劉思洋的聲音,心裏的感覺說不出是緊張還是興奮。


    “思洋開門,我是陳娟···我給你帶來個客人。”


    木門打開,一張胡渣遍布但帥氣依舊的臉,出現在大家麵前。


    “思洋,還認得我不?”阿洛的語調略微顫抖。


    劉思洋怔了幾秒,開心地叫了起來:“杜私兒,是你呀!快請進快請進···等我先把手清一下。”大家這才注意到,劉思洋兩手都是泡沫,可能正在洗衣服。(‘私兒’是貴山慣用的一種稱呼,它的意思可以是罵人,也可以是愛稱,隻有關係很好的才敢如此去稱呼對方,表示兩人親密無間。)


    “你在洗衣服呀?”看到瘸腳的劉思洋走進裏屋,阿洛沒話找話地問。


    “嗯,馬上就好了,你們先坐兩分鍾。”劉思洋在衛生間應到。


    娟娟走過去:“你出來陪我哥聊天吧,我來幫你洗。”


    “不不不,這個怎能讓你洗···”劉思洋把手中的衣物往衣架上掛,阿洛看到全是女性的內褲和胸罩,心內頓時泛起一陣酸楚。


    掛好衣架,劉思洋走到臥室門邊往裏麵喊道:“麗麗,小懶豬,趕緊起來,家裏來客人了,快下去買點菜···”


    “思洋,不要麻煩”阿洛站起來:“一會兒咱們出去吃,咱哥倆好好喝兩杯。”


    “喲嗬,還學會喝酒啦,看來真是成熟了哈”劉思洋遞過一支煙,阿洛接了過來,他不想讓劉思洋覺得生分。


    劉思洋點上煙,端詳著劉青笑道:“你私兒真行哈,前任都還沒解決掉,又整了個老二,還挺‘撐展’的。”(‘撐展’是長得好看的意思)


    娟娟打了他一下:“跟你說過一萬遍了,我是他妹妹,什麽前不前任的,別讓人青青誤會了。”


    劉思洋嗬嗬嗬地笑,阿洛能看出來,其實他笑得很勉強,似乎想要極力掩飾自己的落魄。


    “思洋”阿洛沉重地說:“你的事娟娟都告訴我了,我覺得很抱歉···”


    “打住!”劉思言做了個暫停的動作:“都是自家弟兄,咱們不搞《還珠格格》那套煽情,你能想到來看我,就證明我劉思洋當初沒看走眼。至於發生過的事,過去就過去了,那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從來都沒後悔過,要是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麽做···你要是覺得欠我人情過意不去,請我喝頓酒,從此兩清。以後別有事沒事就把這個提出來,我會覺得不自在。”


    娟娟比出一個大拇指讚道:“義氣,這就是義氣···什麽山雞、巢皮、陳浩南,和你一比,邊邊上休息!(貴山社會語言,意為‘一邊待著去’)”


    聽完劉思洋的話,阿洛的情緒有些波動,趕緊埋下頭努力平複著自己。


    這時,劉思洋所謂的“小懶豬”打著哈氣從臥室走了出來,阿洛抬頭一看,這頭“懶豬”可夠“成熟”的,目測要比劉思洋大五六歲。


    劉思洋介紹道:“麗麗,這是我的好朋友杜小能,你可以叫能哥。”


    “能哥!”麗麗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聲,走進廁所“砰”地關上了門。


    劉思洋尷尬地笑笑:“脾氣有點拽,都是被我慣出來的···”


    大家一邊寒暄,一邊等待麗麗換衣服,這一等,就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光是化妝就用了四十多分鍾,阿洛不禁在心內感歎,人家劉青出個門,在水池邊隨便擦把臉就可以走了,城裏女孩就是講究。


    來到街口的一家火鍋店,菜都還沒上齊,麗麗接了個電話就走了,劉思洋不但沒生氣,反而放鬆了不少,開心地打開幾瓶啤酒:“這女人有點作,走了也好,咱們可以敞開心扉的聊,來來來,先吹一瓶再說話!”


    “幹!”


    劉思洋喝酒很快,阿洛的第二瓶才喝了一半,他的麵前就已經有五個空瓶子了,阿洛直後悔沒把麻幺帶來,好讓他倆逢一逢。


    “小能···哦,你改叫阿洛了。”劉思洋打開了話匣:“你現在混得好不好我不想打聽,反正我現在就這樣,一個吃軟飯的,我不怕你們笑話,也不需要你們同情。再說了,吃軟飯是一門多麽高深的學問,你以為是誰想吃就能吃的麽?”


    阿洛拍拍他的肩膀:“思洋,我絕對沒有那方麵的想法,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最優秀的男人。”


    劉思洋笑了:“嗯,你這話我愛聽,我本來就是個優秀的男人···我會做菜,我買了很多書來研究各種家常菜式。我還會洗衣擦地,各類衣服根據材質不同要分開來洗,該扭的扭,不該扭的就自然脫水,我洗出來的衣服從不起球掉色,也不會發皺···我還會哄老婆開心,她生氣時我就是沙袋,她開心時我還是個沙袋,打不還口罵不還手,上了床還能幹得她···哦,對不起,弟妹在這,我自罰一杯。”


    青青笑著擺擺手:“沒事沒事,不用!”


    “麗麗哪兒的人?我聽她口音怪怪的。”娟娟問。


    劉思洋灌下一杯酒:“長順的,原來在惠水做服務員,被她男朋友騙到貴山的錄像廳裏做陪看···對不起弟妹,內容有些庸俗,您擔待著點。”


    劉青笑笑,劉思洋繼續:“他那朋友是‘吃藥’的,天天逼著她去賣,稍有不從就是一頓老拳。我帶著幾個兄弟去把她救了出來,然後就跟我在一起了。”


    “她現在在哪兒上班呢?上枱率高不?”娟娟問。


    “我還能安排她去哪兒,隻能在二哥的堂子裏混著。她這樣的老豬腳還談什麽上枱率,一禮拜不打三次‘滑竿’就不錯了,我要她每晚都回家,算是彼此間唯一的‘底線’。那幾十塊枱費過生活足夠了,我也不求別的。”


    阿洛輕聲問道:“你打算···和她長久下去?”


    “去,說什麽呢?”劉思洋不屑道:“我現在雖然是個‘掰子’,但好歹也有個貴山戶口不是麽···我家的房子快拆遷了,先和她混著吧,等新房子到手,我立馬叫她‘趕路’。然後在地州市找一個像弟妹這樣的結婚生子,用辦酒收的禮金買一輛‘跛的’,咱也過過正常人的生活。”


    “不!”阿洛憋了一下午的眼淚終於滾落了下來,他咬著牙說:“你劉思洋絕對不是開‘跛的’的命。隻要我杜宗洛不死,我定會讓你完成當年的理想。你忘了麽,你說你要開一家麗都那樣的歌舞廳,我一定會讓你實現它,你相信我!”


    劉思洋攬住阿洛的肩膀,把頭抵在他的額頭上:“兄弟,我知道你是個有前途的人,但是哥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也看開了···你想做什麽就邁開步子去做,別把我當成思想上的累贅,以後你混好了,想著來請我喝頓酒,要是混差了,那哥就請你喝。自家弟兄,咱們不玩單老二那些虛的。”


    阿洛抹了一把眼淚,從口袋裏掏出銀行卡放在桌上:“你要是認我這個兄弟,就先把這個收下···”


    劉思洋剛想發火,阿洛把他按住:“你先聽我說完,我剛發了一筆橫財,你完全有資格和我分享,你如果不要,那我就再也沒臉和你處下去,你最好別逼我!錢不是很多,先用著,密碼是一到六···”


    劉青把自己的卡也放到了桌子上:“還有這張,密碼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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