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於飛腳步匆忙,一路從宮門口不行進了乾坤殿,長彥在後麵追的辛苦,這廂剛準備歇下倒茶水,鳳於飛又猛然站起身來道:“去坤寧宮。”


    “啊?皇上,這麽晚了……皇後……”長彥話說了一半,見鳳於飛臉色不對,立馬把剩下的話都盡數吞進了肚子裏,麻利道:“是!”


    坤寧宮內的凰九半倚在暖塌上用手指梳理長及曳地的黑發,眉眼似合未合打著瞌睡。


    “言笑,家裏如何了?”


    凰九許久才問出來一句話,依稀可見眉眼之間的疲憊。言笑微微一愣,知道凰九說的家裏指的是凰家,歎息道:“娘娘,老夫人和老爺心情總算是穩定了些了。畢竟過去了大半個月,公子過世的消息對他們打擊不小,如今能緩解已經算是萬幸。隻是公子鑒於自殺,並不能判定林家小姐的罪過,如今朝堂上即便是翻了天,怕是也不能幫公子報仇了。”


    凰九重重一拍暖塌上的矮桌,怒道:“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過是區區一個小賤人,何以到自殺的地步!”


    言笑低頭不敢吱聲,那凰凜本是凰家一脈單傳,在凰九之下一代唯有這一個寶貝,整日裏捧在掌心怕風吹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隻是那凰凜仗著家大業大整日裏吃喝嫖賭無所不能,近日裏去廟會迷上了林宰相家的小女兒,哪料到那林家小女也是個潑辣的貨,什麽都不要非要凰凜以死明誌。


    凰凜卻真是以死明誌了,落得了一樁笑話。


    凰九對於凰凜的死沒有多大的感覺,橫豎不過是一個不頂能的東西,死了也就死了,失去區區一個小卒,整個凰家哀傷過後還是要繼續強大。


    隻是這樣的仇不能擺在這裏,敢動凰家,也要領教的起凰家的後招。


    凰九眉眼沉了沉:“那凝歌到底如何了?”


    “凝嬪被打入冷宮,太後遣了秦嬤嬤和玉卿姑娘前往監督謄抄佛經,怕是要夠受的。也算是順了娘娘的氣了。”言笑小心道。


    凰九冷笑:“本宮能順什麽氣?區區一個後來者居上的凝歌,不過是本宮的一顆棋子。皇上那般在意她,安知不是因為她也不過是他棋盤上的一顆棋子?這凝嬪在皇上心中掀起的浪頭越高,他就越難受。哈哈哈哈……”


    “那娘娘的意思是?”言笑疑惑,如何都讀不懂凰九的棋。


    “凝嬪橫豎都要死,本宮還要用她做一筆好買賣。你記得把皇上賞賜的那個喚月送到冷宮去,多送些日常用具,多多照拂才是。”凰九自信滿滿,瞧了一眼散落在矮桌上的散棋微微一笑。


    鳳於飛啊鳳於飛,好戲才剛剛開始。若不是這個凝歌,我還真找不到你的弱點。


    你以為你未雨綢繆能撼動凰家,以為能滅我凰九後位。


    休想!


    言笑好奇:“娘娘,奴婢一直不明白,您既然想要除了凝嬪,又何苦處處幫襯著她?”


    凰九換了個姿勢攬了銅鏡照著,嘴角微勾笑道:“言笑,你跟了本宮多少年了?”


    “回娘娘,已然有二十年了。”


    凰九笑:“二十年了……你陪著本宮的時間多過於本宮的父母雙親,你怎麽會不了解本宮?”


    言笑背後起了一層冷汗,連忙俯首道:“奴婢該死,不當忖度娘娘心思。”


    “罷了,本宮隻告訴你,患難易生情。那凝歌垂難,鳳於飛懷疑她的身份不得不留她性命。這三番兩次下來,自然生情。他們患難見真情,才對本宮有用處。”凰九下了暖塌對著銅鏡整理發鬢,自耳後扯了一根白發出來,無意識道:“不知不覺,就已經老了。本宮和鳳於飛明爭暗鬥這麽多年,竟然叫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凝嬪推到了最後。”


    言笑心裏微微歎息了一聲,道:“娘娘……裕王爺和皇上,您終究還是選擇了裕王爺麽?”


    凰九麵色一頓:“選擇他?本宮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他,為何要選擇他?”


    “那您和王爺……”言笑驚訝。


    “言笑,你記著。這皇宮裏麵的任何東西都隻能是我凰家的棋子,包括本宮。本宮之所以願意,不是為了凰家飛黃騰達,而是要鳳於飛痛苦。他曾經加注在本宮身上的任何一樣東西,本宮都會用這後半生一分不欠的討回來。”凰九愈發的平靜,隻是指甲扣在那模糊不清的銅鏡上,發出一種不能壓製的刺耳聲響。


    看起來平靜無比的麵容下麵到底蘊藏著什麽樣的情緒洶湧,言笑無從得知。隻是知道無數個這樣的夜裏,白日裏高高在上的凰九褪盡了華裳,隻能瞧著銅鏡整理容顏。坤寧宮裏沒有絲竹歌唱,隻有這刺耳的刮鏡子的聲音。


    叫人毛骨悚然,卻不能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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