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迅速擋在她麵前,道:“夫人的想法,奴婢會傳給小姐的。”


    “讓我進去,燕兒到底怎麽了?”隻顧著想要換容貌的她,此時才發現柳清燕好像一直沒有出來,難道是發生了什麽?


    不會的,那個人明明說沒問題的!


    鈴鐺一看見三夫人的臉,就想到她的軟弱和自私,沉聲道:“夫人還是請回吧,您雖是小姐的生母,但以小姐的身份,若她不想見您,硬闖估計對夫人沒什麽好處。”


    三夫人終究是柔弱,被鈴鐺這麽暗示的威脅,心裏的衝動還是減少了幾分,但柳清燕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擔憂並沒有從這位母親的臉上褪去,她軟了語氣,“我就想見見她是否還好,我……”


    “夫人,當你把那件衣服遞給小姐的時候,就該想到今日的局麵。”鈴鐺麵色沉凝,手臂不容抗拒的擋在她的麵前,阻止她任何個探求的舉動,“請回吧。”


    忽然,內室傳來宛如撕裂般的痛呼聲,鈴鐺臉色微變,轉身便朝房內衝去,期間還撞翻了八角檀木椅,幕簾被掀起倉促的叮叮當當。


    三夫人眼見情況不對,也跟在後麵跑了進去,一進去,她就後悔了。


    那個總是意氣風發,冷靜自若的女兒,此時匍匐在明月涯的懷裏,像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容顏憔悴眼窩深陷,消瘦的變得尖細下巴的臉上滿是痛苦,眉頭緊鎖脖頸臉上堆滿汗水,眼瞼像承載千斤墜隻能睜開個縫隙,幽深的瞳仁淡漠而空洞,緊抓明月涯袖口的玉蔥般手指,痙攣似的顫抖。


    “小姐,小姐,你怎麽樣了?”鈴鐺第一眼就看到床邊那一灘汙血,驚慌失措的緊抓柳清燕柔若無骨的手。


    柳清燕望向她,又不像是看向她,眼眸空洞,唇角揚起薄紙般淺淡的微笑,“啊,鈴鐺,我好多了。”


    她那恍若微風似的虛幻語氣,讓鈴鐺擔憂的更加緊緊的握住柳清燕的手。


    其實柳清燕完全是被活活痛醒的,肝腸寸寸碎裂的疼痛,像有人拿刀子在她體內切割,一次又一次,皮肉分離,骨筋撕裂。


    以至於到現在,她還痛不欲生的全身顫抖,連指尖都停不下來。


    宛如病入膏肓的人,唇瓣烏青,眼神空洞的看向顯然震驚了的三夫人,她微微一笑,“娘,這樣的我,是不是太嚇人了?”


    何止是嚇人,簡直就像下一秒就死了的感覺!


    三夫人兩腿發軟的跌坐進離她最近的金蟒軟墊上,手摸著旁邊鏤空梅花翠竹紫檀案幾,周圍淡雅而不失貴重的物品,是柳清燕以前想都不要想的。


    特別是麵前那五個冉冉升起的火爐,以前的柳清燕隻能在院子內挖個泥坑,揀點柴火放裏麵燒起來,給她煮藥。


    因為宰相府的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們,大夫人也恨不得她們早點死,所以在宰相府的生活簡直比平常百姓還不如。


    可是她從來沒有怨過她一句,而是揚起她那稚嫩天真的小臉,滿懷期待的對她說:“娘,等有了錢,燕兒也給你買大房子,讓你再也不被其他人欺負。”


    那個時候她做了什麽?


    隻是看見柳相而已,她不願意離開柳相,以至於柳清燕被大夫人毀容,她眼睜睜的看著柳清燕生不如死的捂著臉在床上翻滾,受盡他人嘲笑的時候,也選擇了沉默。


    如今,她還害了她的女兒,她唯一的孩子。


    懊悔的眼淚從她秋水似的眼眸裏流下,悲痛道:“對不起,燕兒,我不想的,我是沒辦法了。”


    “沒關係,娘,我不會怪你的。”柳清燕靠著明月涯結實的臂膀中,溫暖的氣息隔著衣襟源源不斷的傳過來,她還是覺得跌入冰窖似的透骨的冷,“隻是以後不要輕易相信別人了,這可能會傷害你。”


    三夫人見她言談中完全沒有要給她弄臉的意思,不由焦急問道:“燕兒,大夫人想要給老爺安排妾室,娘該怎麽辦?”


    鈴鐺隻覺得無限嘲諷,身為母親,看見女兒這樣宛如油燈枯竭的摸樣,第一句話問的不是女兒的狀況,而是想的自己。


    “娘,你和大夫人已經是平妻了,不用再為了爭寵而在納妾上跟爹爹過不去,隻要你夠體貼溫柔,爹爹會更愛你。隻要女兒還是郡主,你便永遠是爹爹的妻子。”柳清燕看見三夫人眼底明顯的不信任,疼痛的胸口劇烈的讓她喘了幾聲,道:“就算女兒死了,女兒也會想辦法讓你衣食無憂。”


    “燕兒……”三夫人還想說。


    但柳清燕已經累了,“娘,我想休息了。”


    頓時,鈴鐺鬆手起身強製性的要送三夫人離開,三夫人見柳清燕已在明月涯懷裏狀似熟睡的樣子,雖然心裏有些不暢快,但想要柳清燕這狀似不行的摸樣,萬一被大夫人知曉了,估計對她也沒什麽好處,再說,她並沒有想要柳清燕死,而是想要她妥協幫她換臉。然而這個時候說這個,顯然是討不到好,便閉嘴離開了。


    室內各種補氣補血、固本培元的藥香味越發濃烈,熏染整個內室,燈火綽綽,倒影在柳清燕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頰上,明月涯天生帶著幾分魅惑幾分狡黠的眼神此時幽深如同萬丈懸崖,牢牢的鎖在柳清燕因疼痛不斷顫動的眼瞼。


    他抬起手緩慢且溫柔的覆在她痙攣的手背上,長期習武的粗繭和掌心的溫度如同烙印般灼痛柳清燕的手背,痛得像是攪在一起的五髒六腑迫使她睜開眼睛,隻能看見他月白色衣襟處,由小變大渲染開來的六月雪。


    針線細致交錯迷亂了她的視線,有氣無力的呼吸撲散在他的脖頸處,隨著朦朧的燈火,突生幾分繾綣。


    “以前我那般真心對你,你卻對我避如蛇蠍,如今你娘親生生害你丟了半條命,你卻三言兩語的原諒了她,燕兒,雖你還病著,但我還是惱了,所以你今晚絕不能睡著。”語氣中的強勢和擔憂,如天空中大片雲朵柔和的塞滿了她痛苦的胸口。


    她感覺眼皮沉重,牽強笑道:“好像,我總是讓你擔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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