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初三,明月鎮外。


    嘉陵江彎彎曲曲由北向南流淌。河水如同翡翠,藍得透亮;又像一首歌謠,從亙古到如今,講訴著一個關於清純的童話。西邊的華鎣山,塗抹上一層早春的亮色;在三月溫暖的陽光下,就像一個綿遠起伏的夢。


    也許是不安分於枯燥的直行,嘉陵江在這裏轉了一個大灣。河灣東邊,坐落著一座古鎮。古鎮頭一座高高的牌坊,上書“明月”二字。


    鎮外臨江,是一大片楊柳樹。遠遠望去,就像一片翠綠色的煙霧,彌漫在岸邊。楊柳樹下,嘉陵江水流得舒緩而溫情。江岸邊,柳條下,站著一個青年。白衣飄飄,豐神如玉:他就是簡宏。


    忽然,柳煙深處,傳出清脆而悠揚的琴聲。伴著琴聲,是少女婉轉甘甜卻又仿佛蘸著幽怨的歌聲:“夜夜相思更漏殘,傷心明月憑欄幹。想君思我錦衿寒。咫尺畫堂深似海,憶來唯把舊畫看,幾時攜手入長安?”


    “錦衿?錦衿!”簡宏提氣一縱,身影如同柳煙,沒入那一大片楊柳林中。於是,楊柳林中又上演了一出從亙古演到如今還將繼續演下去的愛情悲喜劇。滔滔的嘉陵江水,見證了這一刻……


    從此,江湖上多了一對俠侶,而華鎣劍派則發出了捉拿逆徒朱錦衿的江湖帖……


    ……


    ……


    簡宏和朱錦衿沉浸在甜蜜愛情的回憶中,閉目享受這片時的幸福。漸漸地,簡宏因傷勢過重昏迷過去,倒在朱錦衿懷中。朱錦衿內外傷也很沉重,雙眼朦朧,意識迷迷糊糊。


    這時,一行人踏著音樂的節拍,扭動誘人的腰肢,走進簡家場院:前麵是四個十八九歲的少女,上穿白底上繡著紅花的綢衫,下著黑色半長裙;雲髻高挽,清純可人。她們分成兩列,拉著胡琴,動作整齊而優美。後邊一乘滑竿,由同樣的四個少女抬著。滑杆兩側,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成熟而不妖媚,穩重而不呆板,笑靨如花,素顏似月。滑竿後邊,也跟著四個同前麵一樣的少女。其中一個少女正在吹奏橫笛,與前麵胡琴的音調配合的天衣無縫。滑竿上坐著一個老太婆,黑色絲巾蒙麵,一身黑色絨布衣裳,腳穿黑色絨布鞋。滑竿隨著音樂的節拍上下顛著,坐在上麵想必舒服得很。


    忽然,其中一個少女展開歌喉,用四川腔調唱了起來:“路轉青山合哎,峰迥白日曛喲喂。”


    眾女子齊合“奔濤上漫漫吶——,積浪下沄沄喲。”


    那女子又唱到:“倏忽猶凝及嘛,差池複兩分耶——。”


    眾女子又和:“離離遠間樹呀啊,藹藹沒遙氛囉喂。”


    那女子接唱:“地入巴陵道啊——,星連牛鬥文囉。孤狖啼寒月耶,哀鴻叫斷雲喲——。”


    眾女子又和:“仙舟不可見呐,搖思坐氤氳——。”


    聲調高亢,搖曳生姿。旁人聽那歌詞,不過是唐代陳子昂的一首《過東陽峽》,殊不覺奇;但聽在朱錦衿耳中,不啻雷轟電震。她努力睜開眼睛,目中的景象、眼前的人,讓她差一點又暈厥過去。


    原來,華鎣劍派掌門華嚴師太是一個武學天才。她融合峨眉劍法,獨創了“華鎣劍法”十二式,並以陳子昂《遊東陽峽》一詩的後十二句為之命名。如“奔濤上漫”、“積浪下沄”、“倏忽凝及”、“差池兩分”、“離離遠樹”、“藹藹遙氛”等等。不僅如此,她將當地“巴渝舞”、“雲童舞”的舞姿融進劍招,在提高劍法攻擊性的同時,增加了劍術的觀賞性。她進出都由弟子用滑竿抬著,外人看來,她是為了享受;其實,這是她結合當地“滑杆抬幺妹”的習俗,用來淬煉弟子的獨特的訓練方法。


    朱錦衿一聽這詞句,就知道師傅到了;但當她真正看見師父就在眼前時,還是從骨子裏羞愧難當,驚駭莫名。


    “師……師……師傅……”她掙紮著把簡宏放在一邊,艱難地站起身來要向師傅下拜。那滑竿上的女人正是華嚴師太趙彩雲,滑竿兩旁的女人就是當年和她一起到西沱捉拿采花大盜的兩個師妹,一個叫袁紫衣,一個叫黃霓裳;那時她們才十四五歲,現在都已三十出頭了。聽到朱錦衿的喊聲,華嚴師太麵上絲巾不停顫動,“噗”地向她一指,一股大力傳來,又跌回簡宏身旁。她知道,師傅為她傷透了心,是再也不會認他這個徒弟了。不覺悲從中來,嚶嚶哭泣。兩個師妹見狀,急忙奔過來,想扶她起來。


    華嚴師太一聲冷哼:“回來!”


    袁紫衣和黃霓裳哭著退回,齊刷刷跪在師傅跟前。她們知道,師傅最恨的就是不守戒條、蔑視幫規的弟子;處罰手段近乎嚴酷。這一次師姐落在師傅手裏,其結果可想而知。


    袁紫衣眼含熱淚:“師傅,求求你,就饒了師姐吧。”


    黃霓裳哭的直不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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