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日,宜出行,宜掃除,宜嫁娶。


    我歪著腦袋盯著表姐的肚子說,哎呀,那麽趕著結婚,不會是因為奉子成婚吧?


    表姐斜著嘴角盯著我的肚子回答,你才是吧,和男朋友同居了那麽長時間,我恐怕是先做姨媽後做媽。


    我滄海一聲笑,哈哈,你做姐姐的結婚,我這個當妹妹的也沒什麽好送給你。啊,對了!不如把“八號”的護腕送給你吧,你都對那個護腕肖想了半個世紀吧。


    表姐抖了抖身上的婚紗,拈起蘭花指笑道,嗬嗬,那個護腕?給我當抹布麽?美女不奪人所愛,說起來,那還算是你二十歲以前收到的唯一一件的禮物呢。


    我和表姐對視,刹那間,火光四射。


    小時候有一段時間,我相當的崇拜這個漂亮伶俐的佳寧表姐,整天粘著她寸步不離,我對她的那份執著堪堪比得上屎殼郎對那啥。


    那個時侯,佳寧每天都會跑到街心小球場看球,當然,與其說是看男孩子們踢球,不如說是看踢球的男孩子,身穿八號球衣的少年就是她盯上的對象。


    我跟著佳寧去,本來是愛屋及烏的開始,沒想到落了個陰差陽錯的結果。


    在小區總決賽中,“八號”率領小隊奪得冠軍。然後在歡聲與汗水當中,八號少年緩緩向我們走來,在表姐握著我的手鬆了又緊,進了又鬆之後,少年終於走到了我們麵前。


    我抬頭望著表姐,她漲紅著臉盯著八號少年,眼光專注得都可以發射倫琴射線。


    然後在這攸關的時刻,少年卻蹲了下來,將手上的護腕褪了下來戴在了我的手上,微笑著對我說道,這幾天的加油,謝謝你。


    那一瞬間,被佳寧捏著的另一隻手腕猛然遭到了挫傷性骨折。


    再之後,八號少年搬了家,少年以及少年的護腕成了佳寧表姐心中永遠的痛。佳寧與我,也一下子從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關係變質到了白雪公主和皇後的關係,直至現在,儼然演化成了大力水手波派和布魯托的角色關係。


    五一前忽然就收到了佳寧要結婚的消息,和秦科一起回家參加她的婚禮。不料我這位表姐搖曳著婚紗見到秦科研究了半天後,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卻是“你如此相貌配我不才的表妹,確實是虧了。”


    所以怪不得我們,親人見麵,卻分外眼紅。


    我和佳寧還在那兒大眼瞪小眼呢,秦科和新表姐夫許徹走了過來。


    許徹摟著佳寧的腰笑道,都這麽大的人了,還跟妹妹鬧。


    佳寧馬上靠在他懷裏,做可愛狀撅著嘴眨眨眼。


    許徹點點她的鼻子說,你的幾個同學來了,過去招呼一下。


    佳寧點點頭,聲音柔得發酥說道,我們一起去吧,老公~~


    然後靠在許徹懷裏往她同學那邊走去了。


    我的眼珠跟著雞皮疙瘩一起掉落,心裏不禁暗暗道,青天白日的就這樣,不害臊啊不害臊。


    秦科拍拍我的頭說道,回神了,咱媽要你過去呢。


    還“咱媽”呢,我笑著撲進他懷裏,點著他的胸膛嗔道,討厭~你真壞~


    我還以為我娘叫我過去有啥事兒呢,原來是要我勸解一下嫁女兒正傷心的姨媽。(.無彈窗廣告)


    姨媽說,我剛才翻了一下日曆,六一這日子更好,咱們六一再嫁吧。


    姨父甩了甩袖子,你這是胡鬧。


    姨媽委屈地看著他,姨父無奈地加了一句,咱都已經收了那麽多彩禮。


    我媽嗑著瓜子說,你們愁啥愁啊,我以後倆丫頭片子都要嫁出去的。你們多好,嫁了佳寧還有嘉維,等以後嘉維娶了媳婦兒,正好又是一雙兒女。


    秦科問我,嘉維是誰?


    我說,陸嘉維是我表哥,也就是佳寧的雙胞胎哥哥,在國外念博士呢。


    自從兩年前陸嘉維出國後,中途節假日他都不曾回來過。好不容易他今年元宵節前夕回來了一次,碰巧那時秦科又是酒精中毒正在住院,硬是錯過了。


    那麽長時間沒見他,我還怪想他的。


    我回過頭問姨媽,陸嘉維呢?不是說前天就會回來的嗎?怎麽現在還沒看到?


    姨媽從遠處佳寧那兒收回目光,按了按濕潤的眼角說道,他昨天打電話來說有事兒還要耽擱一會兒。這個混小子,親妹妹的婚禮都能給我遲到。


    江晴在旁邊含著糖小聲嘟囔著,切,他本來就是個混蛋。


    話說在所有的親戚中,如果還能找出哪一對比我和佳寧之間的火藥味兒更重的,那就是江晴和陸嘉維了。


    甚至是早在n年前,江晴就立下了一紙契約,要和陸嘉維斷絕表親關係。


    說起來,這也是積怨已久的。


    江晴出生周歲那會兒,便成了陸嘉維和我玩具中的至寶。


    陸嘉維經常指著江晴微笑著對我說,來,雯雯,這兒肉多,揪這裏揪這裏,很好玩哦。


    我依言對江晴下了毒手後,興奮得直點頭。


    這時陸嘉維會牽著我的手,笑得像個天使說道,我就說吧,哥哥是不會騙雯雯的。


    四五歲的我和八九歲的陸嘉維開心得相視而笑,如果忽略掉江晴慘烈哭聲那樣背景的話,這的確是一副不可多得的溫馨畫麵。


    可惜啊,好景不長。


    人在絕境中總能激發出突破極限的潛能,江晴便是如此。從小遭到迫害的她,兩歲半時就已經可以清晰地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意願。


    我老頭那是很開心,整天在家裏念叨,我老江家終於出了個天才。


    他那是不知道天才背後都有著悲壯的血淚史啊。


    稍長大後,到了江晴五歲左右時,媽媽要我待在家裏陪著妹妹。


    於是,在陸嘉維要帶我出去玩兒的時候,江晴總是扁著嘴拉著我的衣角不要我去。


    這個時侯,陸嘉維就會笑著掏出一盒火柴,溫柔地對江晴說,知道這是什麽嗎?對,這是火柴,所以你要對姐姐跑出去玩這件事保密哦。不然的話,我就把你點燃哦。


    陸嘉維微笑著晃了晃火柴盒,江晴嚇得含淚鬆開了我的衣角。


    此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陸嘉維都會帶著一盒火柴來找我出去玩,掏鳥蛋,粘知了,買紅薯,鑽橋洞,或者是和鄰居小孩一起玩官兵搶公主的遊戲。


    我度過了一個多姿多彩的童年,與此相對的,江晴的童年就如同水墨畫一般,隻剩一片慘淡的黑白了。


    每每想起往事我都會很自責,但是顯然,本是同根生的妹妹把這筆帳全算到了陸嘉維頭上,他們二人的關係也越見僵化。


    直到江晴上了小學二年級,她用一張半是漢字半是拚音的切結書宣布她和陸嘉維的親戚關係終結。


    對妹妹滿懷愧疚的我猶豫再三,決定這次與她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也就是在那時,我投靠了表姐佳寧,與表哥陸嘉維疏遠開來。


    誰知不到半年,因為八號少年的事,佳寧不再帶我玩兒了。


    這時表哥重又出現了,帶著一盒酒心巧克力重新修建了我們往日的深厚的革命情誼。


    我與陸嘉維和好了,江晴和他卻依然陷入死局。


    或許真是因為早年打下的基礎不好,又或許是陸嘉維比江晴大了差不多八歲,那樣大的代溝造成了如今他們這樣不冷不熱的局麵。


    說起來,陸嘉維也是個色相極好的小白臉,而江晴之所以對小白臉完全不感冒反而對肌肉男如此熱衷,或許就是小時候對陸嘉維的排斥形成的潛意識。


    手機響起來,姨媽接了個電話,說是表哥已經到了家放了行李正趕過來。


    姨媽走不開,於是我主動請纓到門口去接應他。


    我對秦科說,從小表哥就帶著我,對我特別好。好吃的好玩的東西層出不窮,我有的佳寧都不一定有。姨媽也說,和佳寧比起來,表哥和我更像是親兄妹。


    秦科笑著說,表兄妹感情這樣好的確實少見。


    我一邊點著頭說著“就是就是”一邊興奮地朝街口張望。


    正望著,遠處一出租車停下,一穿著米色上衣的年輕男子從車內下來。


    我登時眼睛一亮,如同一隻大鳥一般滑翔著就撲了過去。


    陸嘉維看著向他奔去的我先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微笑著接住了我。


    我仰著頭看他說,陸嘉維,兩年沒見了哪。


    他用胳膊抬了抬我的手臂點頭,唔,你的體重又上了一個數量級。


    我掐了他一下,笑著拉著他往酒店賺看著秦科高興地對他說,跟你說跟你說,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走到秦科邊上,我一手挽著陸嘉維一手拉著秦科,對陸嘉維笑道,嘿嘿,這個小美人啊是我的老公,秦科。


    秦科就著我的手順勢一帶,輕輕摟過我對陸嘉維笑道,表哥好。


    陸嘉維也笑,恩,你就是秦科啊。


    我奇怪道,你知道他嗎?


    陸嘉維看著我,上次回來時,葉帆告訴我你有個男朋友叫秦科。


    我還準備問什麽,陸嘉維指了指裏麵說,再不過去,我媽估計就要發飆了。


    我挽著秦科的手和表哥一起走了酒樓。


    陸嘉維一走進去,自是一片喧嘩,都說是陸家的兒女個個都有出息。


    笑笑鬧鬧,到了快開席的時候。


    陸嘉維在他和姨媽之間空出右邊的一個位置,拍了拍對我笑道,雯雯,坐這裏。


    姨媽笑罵,你這孩子別添亂,這樣子小雯男朋友坐哪?


    陸嘉維微笑這看著秦科,不好意思,都忘了這一層了。


    秦科也笑得和煦說道,沒關係,雯雯說了,她和表哥的關係很好。


    說完,他轉過頭朝我笑道,對吧,雯雯?


    秦科平時都是對我直呼全名,這樣的一聲“雯雯”讓我驚出一層疙瘩。


    江晴招著手指指她旁邊對我們說,姐,姐夫,坐這裏。


    陸嘉維看著江晴,笑得眼睛彎彎地說道,上次回來沒見到小晴,兩年沒見,果然女大十八變,居然變漂亮了啊。


    江晴皮笑肉不笑道,那當然是比不上我們的表哥啊,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難辨雌雄啊。


    陸嘉維笑得越發燦爛了。


    長輩隻當他們是感情好耍耍嘴皮並不在意。


    我還是坐到了陸嘉維的左爆拉著秦科坐到我另一爆我對江晴抱歉地說道,兄妹如手足,姐妹如衣服。


    江晴瞟了陸嘉維一眼,靠倒在剛走過來坐到她身邊的我娘身上哭聲道,媽啊,你給我怎麽生出這樣的姐姐啊。


    她老人家也是一門心思把眼光放在陸嘉維身上,果斷地把江晴的腦袋順手一推,把她推到旁邊楊陽懷裏。


    然後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驚奇笑道,誒,我發現秦科和嘉維挺像的嘛。


    我朝兩邊看了看,還真是,倆小白臉哪。


    陸嘉維拾起前麵的一顆巧克力,剝開遞給我笑道,雯雯六歲時就到處嚷著,以後要找一個像哥哥一樣的丈夫,那時我和佳寧還笑她傻。


    秦科伸手把我手裏的巧克力截下,重新又包好對陸嘉維笑道,她最近蛀牙得厲害,前幾天牙疼的時候還賴在我身邊不停打滾呢,所以這甜食要戒幾天。


    陸嘉維笑著點點頭,把巧克力放進了自己嘴裏。


    正午時分,準時開席。


    司儀站在台上高聲吟道,有請新娘新郎。


    佳寧和許徹款款走上前台。


    司儀拿著話筒,順應民情,來了一個“夫妻一百問”,是誰先追的誰啊,第一次約會在哪裏啦,第一次牽手在哪裏啦,等等的這些問題。


    笑完鬧完,許徹單膝跪地,兩人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台下一片掌聲。


    看到這一幕,我情不自禁把頭靠在秦科肩上,他看著台上鼓著掌輕聲問道,羨慕嗎?


    我點點頭,他轉過來對我眨眼笑道,我也羨慕,所以真想現在就把你娶回來。


    下了台,佳寧和許徹換了身唐裝,走到席間開始依次進酒。


    陸嘉維用勺舀了一勺蝦放進我碗裏,我回報給他一粒八寶丸子。


    然後回過頭,我將盛蝦子的碗笑眯眯地推給秦科。


    秦科看著我說,剝一個,等下就親兩下。


    我想了想說,剝一個親一下。


    秦科點頭說“成交”,開始著手剝蝦。


    蝦和蟹一向都是我的最愛,隻不過和秦科在一起後就養成了這個富貴病,再也懶得自己動手了。


    在座的一個小堂弟問陸嘉維這次有沒有給他從國外帶禮物回來。


    陸嘉維笑道,我在那兒看到一個汽車模型不錯,估計是你喜歡的那一款,就給你帶回來了。


    小堂弟高興得“yeah”了一聲。


    我趕忙問,那我呢那我呢,有什麽禮物?


    他笑道,當然是一盒酒心巧克力。


    我很狗腿地夾了一塊兒錫紙排骨,親手剝開錫紙,將排骨遞到他碗裏。


    他很受用地笑著點了點頭。


    陸嘉維咬了一口排骨咽下,說道,本來我還想給你帶個東西回來的。


    我激動地問,是啥?是啥東西?


    他拿紙巾擦了擦嘴笑,就是你上次郵件裏提到的“蟑螂裝”啊。


    我哽了一下。


    他繼續說道,但是那家店裏的蟑螂裝尺碼和你的不合,所以我就沒有買。不過,你要蟑螂裝做什麽,學校裏要演話劇嗎?


    秦科在旁邊輕笑了一下,我看向他。他笑著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我就想起了家裏那個有著同樣功效的蟑螂麵粳那個後來撩撥了一場又一場大火的蟑螂麵具。


    我趕緊回過頭,臉都紅了,平息了一下才想起看看周圍。


    陸嘉維正微笑著和姨媽說著什麽,其他人也沒注意。


    那麽多的桌席,佳寧和許徹全場進酒進了一遍,再轉回來的時候,佳寧就已經醉了。


    她有些晃得走到姨媽旁爆抱著她說,媽,以後我就是潑出去的水了,我……我好舍不得你啊。


    這邊姨媽剛剛平息的情緒又被惹了出來,幹掉的眼角又濕潤起來。


    佳寧卻又鬆開了她轉過去拍陸嘉維的肩膀大聲道,臭小子,別以為八千塊錢的禮金就夠了,你妹妹我至少得八萬!


    說完又轉過來看著秦科和楊陽笑道,你們倆以後可要對我兩個妹妹好點,要是敢欺負他們,我要阿徹削了你們。


    許徹扶著她對姨媽說,媽,她喝得有點多,我扶她過去休息一下。


    姨媽站起來想去幫忙,許徹又笑著說,媽,您坐著吧,我來就行了。


    一場宴席持續了很長時間。


    吃完酒,一夥人又擁到他們新家去鬧新房。


    許徹以“大家都是文明人”為由,要大家保持冷靜。一大批鬧事分子以“我們都是半獸人”為由,堅持賴著要鬧。


    於是許徹的鐵哥們齊齊出動,一場對攻戰開始,那場麵在極其混亂中竟透著壯觀。


    我和秦科頗為開心地看著這個熱鬧,隻不過江晴就不能這麽閑適了,因為被轟的那些鬧事分子中的小分隊隊長就是楊陽。


    陸嘉維拍了拍我說,你過來一下。


    我點了點頭,隨著他擠出了人群走出門口。


    我笑嘻嘻地說,這場麵太牛了,以後我和秦科結婚絕對要嚴加防範這個場麵。


    陸嘉維站定,雙手插兜看著我說,雯雯,答應我一件事好麽。


    我繼續笑嘻嘻,那你要告訴我是什麽事兒,要是你說我結婚不給禮金那可不行。


    他說,不管是什麽事,這都是為你好。


    陸嘉維的口氣有些嚴肅,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輕歎了口氣,看向我堅定地開口道,你要跟秦科分手。


    我徹底呆掉了,陸嘉維的那句話在大腦裏轉了又轉,卻轉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合上張開著的嘴又張開,可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時,陸嘉維緩緩移動目光,看向我身後。


    緊接著我腰上一緊,靠向一個溫熱的胸膛,耳邊卻是秦科清冷的聲音,表哥這是在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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